万般皆命

    启辰院内

    只见红衣与墨发翩翩,秦昭离靠在窗前,回想着今日于王府所见。

    窗外的缅因树,枝条因风拂过水面,荡起阵阵涟漪,这本是一幅恬淡之景,却被屋内名叫归宁的金色咼孚鸟搅扰了氛围,“有鬼啊!有鬼啊!”

    “你若再叫一句,信不信我把你丢去厨房炖了。”

    世间生物多是欺软怕硬,便是此世神鸟浮光的后裔亦不能免俗。一句威胁便能让耳畔得以清净,秦昭离看着瑟缩在桌上的咼孚鸟,没好气的笑出了声……

    她是鬼,可那又如何?是这天偏要她再来一遭。

    噔噔噔,耳边传来三声轻微的敲门声。

    “小姐,三少爷来了,现在院中。”

    门外的男子在她幼时便被挑来养在启辰院内,得主家赐名,取名秦厦。而他口中之人,生于鲁侍夫膝下,是她同母异父的弟弟,其名秦柏珺。

    “知道了,你先将他带去夙?亭。”

    秦柏珺是家中少有能近她身的人。几乎是一见她,眼睛便像璨了入了星辰,接着整个人就朝她扑了过来。

    “大姐姐,你可有好几日都没陪珺儿玩了。”秦柏珺的小脸皱成了一团,写满了委屈。

    小团子委实可爱,她说话的声音也变轻了许多,“此次外出是去相亲,想来用不了多久,你呢…就会有姐夫了。”

    “当真!那姐夫会陪我玩吗。”他心中不可避免的展开了对未来憧憬,“姐夫会是什么样的呢?”

    闻言,秦昭离眼睫微垂,这个问题她倒是解答不了。她的表现很是淡漠,仿佛事不关己,这令秦栢珺很不习惯,盯着她瞧了许久,“大姐姐,你跟以前好像不一样了……”

    以前的秦昭离是什么样的,她了解得很是主观,“那你跟说说,以前的我是怎样的?”

    “很凶,每次都会把我吓哭。”

    行为恶劣。

    “那你不怕我,还三天两头往启辰院跑。”这令她感到疑惑,然而一旁的小团子却笑了,很是没心没肺,“不怕,大姐姐以前还说要把珺儿舌头割掉呢!珺儿觉得侍夫说的很对,大姐姐是个纸老虎。”

    秦昭离嘴角抽搐了一下,一边想着这小子命真大,一边回道:“没想到,‘我’以前这么凶残啊。”

    …………

    在舟亿尘的吩咐下,秦昭离临睡之前需得泡上一个时辰的药浴。满满半桶的青鸢草,配以半斤雪莲果,些许岐山灵蛇皮等其他药材,这造价不菲的药浴才算成了。

    按照脑中的记忆,这具身体自记事起便夜夜如此,倒引得她此生出了百般好奇……

    世界逐渐褪去黑暗,黄沙与天相接处一团金黄喷薄而出。朱色的发带被晨风吹得纷扬,恰好搭上了双目,她不为所动,任由身旁之人将它揭去。

    因夜半失眠,秦昭离迎着干燥的风,爬上了戈壁山丘。往日润泽的唇已然干涩,她拿过身后人递来到水壶,于耳边轻晃,水声叮咚。

    清水入喉,她的身体叫嚷着兴奋,在喝足后她将水壶递回,“喝吧,给你留了些。”

    这人名叫秦淮,乃秦昭离的贴身女卫,走哪儿跟哪儿,打小如是。

    晨光普照着脚下的绿城,那琉璃般的双眸盈上了霞光,日渐高,逼迫人不能再与其对视。秦昭离伸手挡住日光,越过无尽戈壁,往蕲州城方向看去,神色晦明不暗。

    “小姐,时辰不早了,该去城门处与主君汇合了。”

    今日秦昭离早早爬上城外莫云山,无非是想偷得一时闲暇。再见此景竟有那隔世之感,她仿佛并未经历死亡……

    “走吧,下山。”

    百源城建于蕲州城往西行百里开外的一处绿洲——百源洲,此地仍属蕲州原,秦家便是于此处发迹。

    百源洲上百源城,以蒲河与乌祈河交汇而成的百源河作名。城中人民历经百年打通河道,引二河为护城河,俨然有了大型城池的样貌,城周土地皆可耕种,算得上域西难得的丰饶之地。

    域西有三大城一小城之说,其中三大分别是季家坐镇的关山城、汪家坐镇的蕲州城和何家坐镇的遂光城,而那一小则是秦家坐镇的百源城。

    这个中型城因秦家而生,往外有水陆二道,得商贸繁荣,内里更是五脏俱全。

    再次进入蕲州城,与昨日所感大为不同,她有意下车游玩,舟亿尘便随了她。一路上马车走走停停,临到正午也未至佛光寺下。

    行至洛北街,马车没有预兆的停下,引得车中人身形一晃,秦昭离于车内揽起帘纱,得见不远处人头攒动。

    整条路都被人群拦住,前进不得。

    父女两正打算差人前去打听,便听车外传来一通对话,“要我说,汪五小姐虽然前几年战时断了一条腿,但人家汪家有权有势,他一个哑巴还挑三拣四到汪家头上,多少有些不识好歹。”

    “嗐,平垣县侯府早已落魄,那小子若一意孤行毁了汪家的约,怕是日后不得安生……”

    “哎呦喂,找你俩半天了,快跟我去前面,那哑巴现在正割发闹着与母家决裂哩!”

    柳君珩今日所做并不出舟亿尘预料,昨日大闹相亲会,今日又欲毁了与汪家的亲事。

    委实难训。

    那三人渐远,他也并未有下车看热闹的打算。反观秦昭离则是在车中悠闲地吃着秦淮剥出的葡萄,昨日种种令她直摇头。

    男子在后宅削尖了脑袋争夺利益,女子又何尝不是?不过换了处战场罢了,所争之物不尽相同,皆为权势。

    可若是人生来平等,谁又会绞尽脑汁去争去抢?然古来至今,平等二字,都不过理想的空谈罢。

    ‘他是在反抗这世道啊。’

    她脸上的神情被舟亿尘看去,逗得他轻笑出声,她不明所以发出疑问,“父亲为何发笑?”

    “昭儿,婚姻于你眼中为何。”

    无趣又遥远……

    遥远到她前世从未想过。在快节奏的时代,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似乎也成为了快餐。对她而言,无限提高的情绪阈值,成了自我最佳的防护。

    昨夜她想了许多,更是将前世今生所留的记忆都梳理了一番。秦昭离难得正色,回望着舟亿尘探究的目光,“婚姻于我,左右……不过搭伙过日子。父亲若能替我安排,倒省得我费心。”

    海枯石烂,三生三世,爱情感天动地却伴随诸多挫折。门当户对,相敬如宾,虽平平淡淡但可得一生安稳。

    她更倾向于后者。

    舟亿尘神情恍惚的看着她,“你跟你母亲,倒是很像。”

    经过府中下人对道路的疏通,马车终是动了起来。只是在路过平垣县侯府时,恰巧有一阵微风拂过,她看到了窗外之人,那双含泪的双眸中满是决然。

    她心中有了些许触动,可车外之事终究与她无关。

    …………

    一行人赶到音孋居时,已至未时。居中烧香求神者多为女性,拜的是音孋士及其麾下六亓士——绮罗士、觅安士、诸运士、圣涪士以及归源士。

    此地神话中的音孋士,吐字成真,众生皆其言下之物,乃创世之神。麾下六亓士分管姻缘、生死、运势、战争以及丰收。

    世间王朝更替,但由人篆刻出的信仰却刻进了百姓的骨子里……秦昭离抬头仰望着室内的神像,不禁于心中发出疑问,‘世间真的有神吗?’

    反正鬼是存在的。

    烧香祭拜捐香火的流程必不可少,焰火所出的鸿光将眼前的神像折映得如同泡影般梦幻。

    事毕,她的身体并未有半分不适,这令她松了口气,想来这音孋居并不克鬼怪。

    本以为拜神结束便能拂衣归家,转眼却被舟亿尘一把抓住命运的后领,将她带到了音孋居后院。

    进屋时秦昭离听到了物件入水的声音,那是一枚铜钱,刚巧被眼前的男子投入了阁中清池。

    男子穿着一身柳绿的集尘服,额间点缀着朱砂,有着姣好的容貌,通身的气质如那晚间皎月。

    她对此人的出现感到惊奇,只因她一路走来,所见的集尘客除他之外皆为女子。

    “昭儿,发什么呆呢,这位是归一客,于我们家有大恩。”

    闻言,秦昭离向眼前的男子施了一礼。那人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转身拿一坪枝轻点了她眉间。

    她的脑海中出现了几幅画面,过往几日都没想通的事,如今水到渠成。

    她忍不住望向舟亿尘,眼中满是酸涩。

    舟亿尘轻声安抚着她,又不时逗弄一番,一来一回,竟让秦昭离破了功笑出声来,屋内也染上了欢悦之气。

    她在占据这具身体后,委实不知如何面对‘她’身边的人,尤其是这具身体的父亲——舟亿尘。

    原来这具身体生而失魂,而她便是命定之人。那日意图吞噬她的,不过是暂时寄居此身的饿魂。

    舟亿尘命中本无嗣,但他不愿因此事被秦家诸长辈拿捏,在她们毫不避讳的将男子塞进秦栎鸣后院时,他终是忍不住开始四处寻仙问药,最后他找上了归一……

    有了归一的相助,舟亿尘怀上了孩子,可生下来无论稳公如何拍打都不哭不闹,显然是个痴儿。

    这具无魂的空壳,没多久便成了过往游魂的客栈,故而时不时便会性情大变。她多数时间都被关在宅院中,唯有一条名为通灵的金锁压制着体内魂魄,使其不受损害。

    接下来的十五年,舟亿尘以女儿的名义月月布善施粥,为其积累善德。只因归一告知他,只有如此,十五年后属于这具身体的魂魄才能归位。

    当他看见秦昭离颈间未带通灵锁,来到他跟前时,他情绪险些失控。

    为了不显失礼,在女儿面前留个好印象,他之后不着痕迹的回到了舟山院,将自己反锁在屋内。那一日他躲在屋中无声地哭了许久,他等了太久了,数不清的日夜,使他快要麻木。

    秦昭离至此才算个活人……

    舟亿尘与归一相谈了许久,她便在一旁听着,所论多是鬼神之事。

    临走之际,归一往她手中塞了一柄无鞘的短匕,其柄为龙头,匕身却刻了条断尾龙,透着丝丝寒气,像是在对外宣告生人勿近。

    “这是给我的?”

    眼前这位集尘客,给秦昭离带来了极大的惊喜,替她剖开了这世界的一角。

    是出乎意料的有趣。

    只是赠她这柄短匕,又有何种深意?

    “此乃寒龙匕,今日我将它送于你。”他表现得很是洒脱,然而眼中那一抹茫然却没能逃过秦昭离的勘探,“我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他并未给秦昭离深究的机会,逃也似的进了里屋,只留父女二人于原地面面相觑,或许这便是‘奇人异士’?

    回程的路上,秦昭离话也多了起来,舟亿尘告知了她诸多不曾忆起的‘往事’,这些年光是应对她那不可定的百般性情,他便心力交瘁,这份孝心她该尽。

    ………………

    缅因树:耐旱的长枝条长青树。[自编]

    浮光:上古神鸟。[自编]

    咼孚:上古神鸟浮光后裔。[自编]

    集尘客:此世的僧人?[自编]有男有女,唯有居内祭拜的神明中有男性神明,才会招收男性集尘客,因此世男性神明极少,故男性集尘客数量也不多。

    集尘服:此世的僧服?[自编]

    坪枝:坪树的枝丫,相传是浮光所栖[自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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