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黄瑶自打上大学后就没怎么见过唐小虎了。

    她离开的这段时间是强盛集团发展最快的几年,也是京海局势最动荡的几年。

    唐小虎很忙,忙着到处竞标争项目,忙着与上级部门梳拢关系,也忙着提防对家的暗箭。他抽不出精力去想黄瑶。

    出于安全考虑,每至假期,高启强和陈书婷总是飞五六个小时去看黄瑶,但从不让她回京海。算得上是另一种形式的流放吧,但脱离了父母的掌控,黄瑶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享受大学时光,遗憾的是少了唐小虎的陪伴。

    刚开始时,黄瑶还时不时地给唐小虎发信息,但对方却很少回应,多少次她字字斟酌的消息就这样石沉大海,后来索性也不发了,心力交瘁,挺累。

    这些年黄瑶一个人背着包走过很多地方,儿时憧憬的一处处风景,终于在多年后留下一串串脚印。她享受踏上旅途的感觉,无论是坐在绿皮火车上打盹还是透过飞机舷窗看向大气云层,她总能找回当初坐在唐小虎副驾上的熟悉感,很踏实,很安心,很怀念。每到一处地方,黄瑶就寄给唐小虎一张明信片,短短几行字是她来自远方的问候。

    四年来,他们的联系方式就只是黄瑶的明信片,还有视频中一闪而过的背影。

    陈书婷经常在周六的晚上和女儿视频通话,一周一次的通话,成了黄瑶最奢侈的念想,因为她能在闪动的视频背景中捕捉到她的虎叔。唐家兄弟每个周六晚都回来高家别墅小聚,向高启强汇报工作。

    于是每次通话时,黄瑶都会央求陈书婷:“妈,能不能站在大厅里呀?”“妈,能不能让我想和爸爸说话。”因为大多数时间,唐小虎就是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向高启强汇报工作的

    “是瑶瑶吗?”唐小虎问大嫂,

    “嗯,想找她爸聊天呢。”陈书婷把手机交给高启强。

    “瑶瑶!想没想爸爸?”于是夸张的笑和热情的寒暄便源源不断地溢出来,淌进了每个人的耳朵。

    但尽管如此,能瞥见唐小虎的侧脸,窥见他宽大的后背,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她就满足了。就像集邮一样,拼拼凑凑,就能凑成一个完整的虎叔了,她乐此不疲。

    又一个周六的晚上,小龙小虎准备起身告辞,陈书婷喊住伸脚往外迈的两人:“你们俩等等。”

    “小龙小虎,你们俩这也不小了,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吧。”她一直对高启强三十大几还没谈过恋爱,二婚即初恋这件事耿耿于怀,“不能像你们强哥似的,一把年纪了还没谈过恋爱。”

    “你们大嫂说得对,我是运气好啊遇到你们大嫂不嫌弃我,你俩不能学我啊。”高启强乐滋滋的补充,又往陈书婷旁边挪了挪,笑出一脸的褶子。无论在外面如何穷凶极恶,在陈书婷面前,高启强永远保留一份良善,他爱她。

    “你别打岔啊老高,”陈书婷笑着推开高启强,“现在说小龙小虎的事呢。你们两个真要有喜欢的合适的姑娘,千万要和嫂子说啊。”

    唐小龙:“嫂子不用操心我,我已经有了。倒是小虎,一直没什么动静啊…”

    唐小虎对准腰窝,给了他哥一肘击,“嘶——你捶我干什么?”

    “小虎,你也是,虽说守着个白金翰,也不能天天那么放纵了。”高启强说,

    “强哥我真没有…”

    “行啦行啦”终究还是陈书婷出来打了圆场,“真要在白金翰遇到合适的呢,也不是不可以,嫂子帮你安排,只要姑娘人好就行。”

    “谢谢大嫂——”

    唐小虎几乎是被他哥架着走出大门的,腿都软了。

    唐小虎前些年确实放纵不羁,是风月场的常客,白金翰的战神,但这些年他的确很少沉湎声色,连白金翰的姑娘们都说,虎总改邪归正,不近女色,守身如玉。不对,这家伙一定有事瞒着我,对这个从小带大的弟弟,唐小龙了如指掌。

    到家后,唐小龙招呼小虎坐在沙发上,“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唐小虎大惊,盘查犯人啊,到底有完没完:“我瞒你啥了啊哥?”

    “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啊——?”

    “咱妈死的早,咱爸酗酒又家暴,我就你这么一个弟弟,你可千万不能有事瞒我…”

    得得得,又来了,苦肉计这招真就屡试不爽。唐小虎只觉得头疼,毕竟这是他唯一的哥,世上唯一的亲人。

    “确实有一个。”

    “谁啊?”

    “……黄瑶。”

    唐小龙扑通一声从沙发上弹起来,撞到了茶几。

    “谁?”

    “黄瑶。”唐小虎语气平静到极点,在脱口而出的一瞬间,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五雷轰顶,唐小龙顾不得痛,冲到唐小虎面前:“我我我…你你你…”他急得抓自己头发,寸头没得抓,于是开始抓小虎的头发:

    “黄瑶!你他妈说黄瑶?!!

    “那是强哥的女儿!那是老默的女儿!那是你侄女!你喜欢谁不好非喜欢她?”唐小龙快气死了,他知道唐小虎和黄瑶关系好,但他只当这是小虎出于对老默的承诺与对弱者的同情,他弟弟重感情他知道,但这感情不应该参杂男女私情!

    “哥——”

    “现在到哪一步?”

    “哥,你想哪去了,什么也没有…”

    “趁着还来得及,断了吧。今晚我啥都没听见,你啥也没说,这让强哥和大嫂知道,咱俩都得完。”疼痛来的后知后觉,他拖着肿起来的小腿往卧室走,边走边骂他这不省心的弟弟,一把年纪了还要和老大的女儿搞青春恋爱,真是嫌命长。

    可感情偏偏是最不讲道理的东西,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斩不断,理还乱,只能沉甸甸地萦绕在心头,长成最不能说出口的秘密。唐小虎摊在沙发上,这些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黄瑶,但这份思念不能宣之于口,一旦出口便是玉石俱焚。比如今晚,连他最近亲近的哥哥都在痛斥他的无耻。

    但当爱一个人变成肌肉记忆,抹去她的痕迹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黄瑶离开的这些年,他还是会在早晨六点自然醒,经过学校门口时还是忍不住停下来抽根烟,还是会买很多棒棒糖然后堆在家里,还是会在开车时习惯性地看向副驾,虽然已空无一人。

    他一遍又一遍地看黄瑶的短信,小心翼翼地攒齐一张又一张的明信片,在每个周六的晚上准时出现在高家大厅,在黄瑶看不见的角落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

    他的小丫头在遥远的北方过得如何?

    他的小丫头是不是长高了,更漂亮了?

    他的小丫头有没有找到心仪的男孩?

    ……

    两天后,唐小虎订了张京海直飞哈尔滨的机票。

    集团董事长办公室内,高启强问唐经理:“你去哈尔滨干什么?”

    “公司合作的钢材工厂在那边,我去实地考察一下。”

    “行,快去快回,最近集团事不少…”高启强又埋头看起报账单。

    他拙劣的借口骗过了高总,却骗不过自己。

    落地哈尔滨机场时已经临近傍晚,京海十月暖风和煦,而在这里凛冬已至。他在机场买了件黑色羊毛大衣,然后直接打车去黄瑶的学校。

    经过中央大街时,路尽头的索菲亚大教堂已经亮起了灯光。黄瑶给他寄的明信片上的索菲亚大教堂此刻就在眼前,并不陌生,因为他在梦里已经来过很多次了。

    大教堂敲响了七点的钟声,玫瑰色的天空中有颗明澈的孤星,成群的白鸽扑闪着翅膀绕着穹顶的十字架飞过,绿顶红砖,拜占庭式的庄严和拉丁十字结构的浪漫,美的让人心动,美的让人忍不住停下脚步。夜色一点点笼罩这座极北之城,雪花飘落,白鸽飞舞,教堂下的行人纷纷驻足昂首,下雪了,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刚来就赶上初雪,兄弟运气挺好。”司机师傅打趣他,

    “我第一次见。”

    “南方来的吧哈哈,我们这里每年来的最多的就是南方的游客,都喜欢来中央大街看教堂,这一下雪,估计来看的小情侣更多啦…”

    唐小虎一口水呛了出来。

    走进学校时,雪已经下的很大了,着眼处尽是无边无际的白。沿街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是温暖的橘色。他裹紧大衣,循着灯光一路往前。老实说,除了黄瑶的专业,其他信息他一概不知,偶遇的概率能有多高,他也不知道。

    但他激动地热切地盼望着每一个遇到的身影以及下一个遇到的都能是黄瑶。唐小虎就这样在学校里逛了很久,从教学区到宿舍区到操场,他就这样不知疲倦地一路走下去。

    终于,在路灯的尽头,一个穿着白色牛角大衣的女孩蹦蹦跳跳地出现在他的视野,只一眼唐小虎就看出来了,那是黄瑶。

    无论穿什么,小丫头的帽子总会翻出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上前,想像往常一样帮她把帽子翻出来,只不过这一次,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从阴影里走出来,他举起伞,拍了拍黄瑶的帽子和落在身上的雪,然后把她揽在了怀里。

    黑大衣,白帽子,红雨伞。还有止不住的初雪。他想起十多年前的那个夏夜,自己用一场短暂的白色烟花比拟漫天飞雪,终究是东施效颦了。

    他允许自己穿过铅云密布的大气层,允许自己穿越夏与冬的四季,穿越4000公里,却不允许自己和她相拥。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卑微的,阴暗的,怯懦的,贪婪的思念她。

    雪还在在,纷纷扬扬,了无尽头。唐小虎就这样站在路灯下目送远行的两人,直至他们消失成两个点。十年前,小姑娘在海边许下愿望,虎叔,未来我们一起去北方看雪吧;十年后,他来了,来赴这场约。

    也算陪你看了场初雪,虽然在离你咫尺的天涯。

    挺好的,唐小虎对自己说,挺圆满。

    但怎么心里有点凉呢?

    他低头,领口已经打湿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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