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林尽染也得做些准备。

    在一些玄学论坛上泡了一整天，加上了一个看起来对玄学法术颇有些研究的年轻人，将从顾孤雪那处拿到的符咒，拍下一半给他看。

    这符咒当时她并未真的销毁，只是使了一个障眼法。

    道士不下山：“只有一半？看起来像个感情方面的，比较像桃花符。”

    林尽染：“应该不是桃花符，你再仔细看看？”顾孤雪的目标是楚壑，想下给林尽染的不应该是桃花符。

    道士不下山：“我师兄来了，他看了说像夺情符。”

    道士不下山：“我师兄说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从哪儿来的？”

    林尽染：“别人给的。”

    道士不下山：“不安好心啊！你拿到我们道观来吧，我师父可以帮你处理了。”

    林尽染：“行。”

    想了想，她每个星期只有两百块零花钱，楚壑更不用说了，便又问：“免费？”

    过了好半晌，他又回复道：“我师父这几天不在，我师兄也可以帮你，他说可以免费！”

    还真是个热心的小道士，林尽染给自己掐了一卦，此行大吉，便从床上翻身而起，直接从卧室阳台爬到了楚壑家楼顶，两家都是老城区遗留下的老房子，只有两层，老式外阳台。

    两家隔得很近，近到隔壁夫妻打骂诅咒楚壑时的声音，都能听得清。

    不过现在很少了，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的住在一起，楚壑自己住楼顶的破棚户，连见面都不会有，楚壑仿佛和他们没关系，也从来不曾是他们的儿子。

    林尽染敲响楚壑这扇自己一拳能打飞的旧木门，有点眼熟。

    “我家的门？”门上还有“林尽染”小时候的捣蛋画上的涂鸦，也有小楚壑的杰作，当时两人还是关系很好的童年玩伴。

    楚壑房间里很黑，窗户是不会有的，灯更不用说了，他爸妈根本连电线都没给他拉。

    没电倒不算什么，这违章搭建的棚户夏不遮雨、冬不防风，着实让楚壑吃了不少苦，好在他四肢仍是健全，自己把房间修修补补的，不至于再漏雨但偶尔漏风。

    楚壑没看清林尽染说了什么，但是看见了她的视线落在门上。

    这是她家换门的时候，淘汰的旧门，但也比他之前用铁皮钉个锁好些，还有门框，他稍微修整了一下，能挡风。

    林尽染掏出手机，是网友道士不下山发来的定位，位置就在A市距离市区不到二十公里的郊区，雷公峰玄龙观。

    “有点事，跟我去这个地方。”门还开着，二人站在门口说话，楚壑没好意思让她进来。

    他的房间太逼仄也太阴暗了，甚至因为老漏水，空气里有股难闻的潮味。她从来没来过这里，所以也是第一次发现，这扇门曾经是她房间的。

    林尽染不会坐地铁，楚壑帮她买好了地铁票带她上车、换乘、出站。她看着这个能带着凡人在地底穿梭的钢铁巨兽，感叹生灵万物的智慧，即使灵气稀薄，自能走出别样坦途，小西天界虽然人人修道，但永远不可能造出运行如此复杂的法器。

    地铁只能到市区近郊，往外还有十多公里，二人换乘共享电动车，林尽染不会骑，只能扫了一辆让楚壑带她。

    微风带起少年的校服衬衫，林尽染坐在后座，闻到少年身上清新的味道。

    她初识楚赫时，二人都是筑基修为，她已经四十多岁了，如是凡人之躯，可称为老妪，然而修士容颜永驻，面貌只有二十岁。

    当时楚壑刚刚筑基，他从青山派的剑阵中拔出神剑，立时突破修为直达筑基，从凡人一朝便成为了修士。当时盛况，剑阵中万剑嗡鸣，青山派方圆百里内所有剑灵皆有感应，有那桀骜难驯的，连其主人都控制不住。

    从那天起，所有人都知道青山派掌门收了关门弟子，二十岁的毛头小子，从未修炼一天却引神剑认主，拔剑筑基，他的道心该是如何不凡。

    她见到楚壑时，他便是二十岁，手提神剑在剑道大会上，挫败了她不少师弟师妹，最后还是她出手给了他教训，奉上他在剑道大比上的第一场败绩。

    许是从那个时候，二人都把对方当成了唯一的对手，林尽染的修炼夙兴夜寐，未敢有半刻停歇，最后连师父也怕她走火入魔，趁她不备点了睡穴。

    剑道大比五十年一回，每次回来林尽染都闹这么一出，见到楚壑时更是全程黑脸，二人不和的流言一度甚嚣尘上。

    虽然林尽染觉得这不算流言，他们确实不合，可总有些不要脸的问到楚壑面前，他却是舒朗含笑，不厌其烦地解释：“林道友剑术极佳，在下十分仰慕，并没有不合。”

    仰慕她的剑术？楚壑这厮说话真够阴阳的。

    楚壑正小心翼翼低速驾驶着小电瓶车，他也只是骑过自行车，比林尽染完全不会好上一点。

    风撩起衬衫衣摆，一截藏在雪白体恤衫里的劲瘦腰肢，不时在她眼前晃荡，没忍住，林尽染伸手在他腰上拧了一把。

    小电瓶车急刹，楚壑回头瞪大眼睛看着她，眼神震惊又无辜。林尽染不会承认，自己打不过小西天界的楚壑，现在对着十六岁的小楚壑乘人之危狭私报复。

    “太慢了，开快点，太阳下山了我们还没上山呢！”

    楚壑顿了一下，拉过林尽染的手，环在自己腰上，脸上有些微热绯红，好在她并看不见。

    林尽染也没多想，自然地扶住楚壑的腰，虽然细瘦，但平时又干活又打工，肌肉倒练得紧实。

    雷公峰是未开发的林区，在群山环绕之间，马路只修到了一座水库旁，再想进山只有一条窄小的石板路，据说是山上修行的道士世代接力修凿而成，到现在还有一段是条碎石散铺成的小路。

    地图上没有玄龙观的标识，但据道士不下山说，他们道观已经传承五百八十一年了，世代都是隐匿在此，很少下山。

    两人爬了快一个小时，终于见到山门，掩藏在茂密高树中，如若不是走到跟前，根本难以发觉此处竟然藏着如此巨大的山门。

    可见昔日香火之鼎盛，也可知今时形势之凋敝。

    玄龙观恐怕已是弟子稀疏，连山门都无暇顾及维护打扫，不过林尽染向来不以这些外物评定一个门派的实力，也不觉得玄天宗争得了第一仙门的名头就定比别的门派更高贵。

    继续拾阶而上，青瓦盖顶、丹朱涂壁的玄龙观便现身眼前。

    道观正门紧闭，只有道偏门开着，两人步入，只有两个蓝袍道人在石阶上扫撒。

    林尽染摸出手机，给道士不下山发去消息。

    林尽染：我们到了。

    那两个道人中，看起来年纪更大的一个，从裤兜摸出了手机。

    他看向二人，拱手抱拳行了道家的见面礼，随后正堂走出一名青年道士，看了林尽染一眼，就把视线落在楚壑身上。

    “跟我进来吧。”

    青年道士名为霍怀，正是道士不下山口中的师兄，观主是三人师父，已下山多日不在观中，整座道观目前只有他们师兄弟三人。

    林尽染从口袋中掏出夺情符，其实从名字她也能猜出个大概，楚壑这段时间紧跟着她，两人的关系紧密得太明显，而顾孤雪又没能找到机会下手。

    她早就怀疑，阵法演算中楚壑化魔的结局，与顾孤雪所筹谋之事脱不了干系。

    楚壑其人，修行以来一切顺遂，但剑道一途，磨砺剑术更锤炼剑心，如若他道心不坚、心性不定，神剑怎能出鞘。

    即使他神魂脆弱魔气缠身，即使从小成长在欺凌与虐待之中，即使有人扼取他的希望又在他眼前摔得粉碎。

    可他终究也是那个引神剑认主，万剑感灵的剑修天才，如何会对顾孤雪的抛弃情志难解、郁郁消沉，以至魔气噬体的地步。

    他楚首徒自该是不耽于情、不耽于己，心中有剑，有道，有俯仰万物，有天下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