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道茶点上桌，冯毓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侧身从包里取出手机，调出微信二维码：“夏深，加个微信，方便以后联系。”
手机递到面前，沈夏深的目光从她手上掠过，定在桌面忽然出现，并缓慢扩大的一道亮光上。
像是意识到什么，他侧过脸，往包厢门口望去。
下一秒，一道白光倏然亮起。
沈夏深眉头蹙起：“谁在外面？”
他的声线偏冷。
此刻，更是冷得像裹挟着霜雪。
气氛一瞬凝滞。
安静几秒。
无人回答，贴在门缝上的手机也没动静。
这家高级会所是他家的，按理说，不会有狗仔混进来。
但若真有心要进来，也不是绝无可能。
只是业务能力未免太差，开闪光灯偷拍，是怕被偷拍的人不知道么。
沈夏深收回视线，淡定地放下手中的茶杯，命令道：“进来。”
话落，他刻意停顿两秒，才冷声威吓门口那个吓得不敢动弹的狗仔。
“你要自己进来，还是我让人请你进来？”
许“狗仔”燃：“……”
吓唬谁呢。
本小姐怕你不成。
不知怎么回事，许燃竟隔着门感受到了压迫感。
事情败露那瞬间，她满脑子都是完蛋了，在原地僵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想跑，可脚好像被定住似的，动弹不得。
挣扎了几秒，她干脆硬着头皮推开包厢门，大大方方地走进去。
门打开的瞬间，晴朗日光伴随着冬季冷风涌入包厢，吹动包厢内两人的发梢。
看清来人，隔桌而坐的两人目光皆是一动。
冯毓瞪大眼睛：“怎么是你？”
许燃没搭理她，自顾自地举起手机。
对准原本置于包厢门口，被冯毓叫人搬到窗户边的屏风，咔咔连拍了三张照片。
拍完才开口，云淡风轻地解释说：“上次见这屏风不错，想着找师傅定做一扇，今天正好过来，就顺便拍几张照片作为参考。”
哟嚯，许燃你可真是个机灵鬼。
说完，她刻意忽略掉沈夏深落在她身上耐人寻味的目光，和冯毓嚷嚷着“少骗人了”的话，对着两人莞尔一笑。
“好了，我拍完了，你们继续吧。”
她转身走向门口，举步生风。
冯毓起身想拦，又见沈夏深没有任何阻拦的动作，脚步微微顿住。
“就这么让她走了？”冯毓看着他问。
沈夏深拎起茶杯，平静地呷了口茶，反问道：“不然呢？”
“可她……”冯毓语塞几秒，见他气定神闲，似是毫不在意，半晌才小声地说，“她拍到我们了。”
还开了闪光灯，不知道把我拍得多丑。
怎么可以就这么让她走了，万一她把照片发出去怎么办？
“我会处理的。”沈夏深淡淡一声。
如果是狗仔偷拍，照片没删是肯定出不了这扇门的。
但偷拍的是许燃，凭他多年对她的了解，她存的是什么心思，他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有他这话，冯毓略略放下心来，坐回椅子上。
还未坐稳，就见沈夏深扫了一眼桌上的茶点，起身道别：“冯小姐慢用，我先失陪了。”
冯毓“啊”了声，立刻跟着站起来：“那个，微信我们还没加呢。”
她慌忙拿起手机，小步跑到沈夏深面前，再次将二维码递过去。
沈夏深没动作，只说：“没这个必要。”
“……？”
冯毓稍怔，眼里满是错愕。
调整几秒，她强颜欢笑道：“我们聊得挺好的，不是吗？”
虽然一开始，沈夏深的反应有点平淡，但后来氛围很不错，他甚至对她笑了。
明明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而且，他提前十分钟到了，说明他挺重视这次相亲的不是吗，怎么会没必要？
沈夏深不知她哪来的错觉，要不是为了堵住徐女士的念叨，他今天不会出现在这里。
更不会耐着性子，浪费一个小时时间，听她讲废话。
此刻，他的耐心即将告罄，话里不耐烦的意味格外明显。
“你对聊得好的标准，未免太低了点。”
听见这话，冯毓一时间如同咽下一枚青柠，喉咙酸意泛滥。
她没意识到是哪里出了问题，拒绝的理由在她看来不过是个借口。
而真正的原因，当然是，他没看上她。
良久，冯毓压下喉间的涩意，颤声问：“是因为我长得不够漂亮吗？”
毕竟在美女如云的娱乐圈里，沈夏深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她的长相确实没什么竞争力。
但妈妈说了，像他那样的家世背景，娱乐圈的女孩子是进不了他家门的。
他的另一半是要看家世背景的。
换作是以前，她只能远远地看着他，经年痴心妄想，无法触及。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是有条件站到他身边的，她自认并不比哪个千金大小姐差。
本来包厢里光线暗，加上沈夏深没兴趣，压根没看清她长什么样。
现在他单手推着包厢门，经她这么一说，不免借着外面的光线看了她两眼。
确实挺普通的。
就算再多看几眼，也记不住的那种流水线长相。
猝不及防对上他的目光，冯毓紧张地捏紧手机，目光躲闪，不敢与他对视。
委屈加上羞怯让她耳根发热。
懒得继续周旋，也不希望对方纠缠不清。
沈夏深话说得毫不客气：“想不到，你挺有自知之明的。”
-
另一边的许燃出了包厢后，生怕沈夏深叫保安来拦她，从会所南园到门口的一路上，悬着一颗心。
直到出了四季温，才松出一口气。
危机解除，许燃心情大好，唇角飞扬地回工作室取了礼裙，径直去往月影花园。
月影花园是江苑市有名的富人区，南临珠江碧波，北接绿植繁茂，地理位置得天独厚。
距离繁华的市中心仅十分钟路程，闹中取静。
住在这里的基本都是些八十年代就发家致富的富商，发展到如今，已经是个有钱也不一定住得进来的地方。
车停在别墅门口，许燃下车，按响门铃。
来开门的是住家保姆周嫂，她笑着接过许燃手中装着礼裙的品牌纸袋。
“露姨呢？”
“在餐厅。”
进了门，许燃轻车熟路地从鞋柜里拿了双家居鞋换上，往餐厅去。
还没到餐厅，她远远看见坐在餐桌边，正调整着青花瓷里玉兰花的人，就喊了声：“露姨！”
听见声音，徐露抬眼，笑道：“小燃来啦。”
她虽年过五十，但保养得极好，风姿绰约，气质如兰。
“在忙什么呢？”许燃走近了问。
“插花，好看么？”
平日里除了打点几家高级会所，做做慈善，徐露没事时，最喜欢摆弄花花草草。
“这很露姨嘛。”
“什么话？”徐露不懂这些网络流行语。
“我的意思是，”许燃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这中式插花就像露姨一样，端庄高雅，气质超凡脱俗。”
徐露笑了笑：“就你嘴甜。”
两家别墅比邻，徐露可以说是看着许燃长大的。这孩子自小人美嘴甜，特别能讨她欢心，她是打心底喜欢。
“我是实话实说。”许燃确实这么认为，她自小就喜欢这个温柔优雅的长辈，夸起她来，那是一套一套的。
“没白疼你。”徐露说，“今晚做的都是你爱吃的，有香芋排骨。”
“我就知道露姨对我最好啦。”许燃往她肩上靠了靠。
说笑了一会，许燃想起正事：“对了，您定制的礼裙我做好带过来啦，您要不要试穿看看？”
自打她回国创业，成立个人服装品牌，徐露便隔三岔五地在她这里订做礼服，支持她的事业。
工作室的生意虽然不是冯毓说的无人问津，但也确实门可罗雀。
其实一开始情况并不是这样的，品牌发布第一场秀后，后台收到无数订单，时尚媒体争相报道，她一时间风头无两。
可就在一个星期后，工作室接二连三接到退单电话，原因不明。
经过一番打听，许燃才听到一些关于她的谣言，当时只觉得荒谬，这种谣言也会有人相信。
直到订单几乎全部退光，一个月无人问津，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再去否认，已经于事无补。
许燃的情况，徐露是知道的。
尽管她向来不过问是非，但毕竟处在这个圈子里，高定的客户群体就这么些人，有点什么事，自然传得人尽皆知。
那些流言她自然不信，也知道许燃这孩子心气向来高，不愿跟人多加解释。
而她能做的，就只有默默支持她。
听她这么一说，徐露放下花艺剪刀，用纸巾擦了手，同她一起去试礼裙。
别墅二楼有一间八十来平的房间，是徐露专门用来放置高定。
这条礼服裙从出图到成衣花了许燃将近半个月时间，特别是通身的刺绣订珠，更是费了她许多心血，好在呈现出来的最终效果很好。
礼服在传统旗袍的版型上加以改良，将披肩与旗袍完美结合，打破中式传统服装的沉闷内敛，增添了些许灵动飘逸。
这条礼服裙徐露已经试过一次初样，一次成品，这次许燃只是对身形和细节做了进一步调整。
雅致的国风韵味与徐露身上的高雅气质相得益彰，她在全身镜前转身欣赏，对上身效果很是满意。
试完礼裙，晚饭也准备好了，徐露换下礼裙，和许燃一同下楼。
路过客厅时，许燃见一辆黑色的Taycan缓缓驶入庭院的车库。
徐露家的车，许燃都认得，独独这辆车她没见过。
正想问，就听见徐露似有若无地冒出一声：“他怎么回来了？”
许燃大致猜到来的是谁，脑海中冒出同样的问题。
不消片刻，果然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车库里出来。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她在这里的时候来。
许燃有些无语，担心来者不善，便对徐露说：“我过去看看。”
她快步走到门口，正要伸手开门，门恰好从外面开了。
门一开启，橘色天光倾泻而入。
门内门外两人皆是一怔。
四目相对。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安静两秒。
沈夏深开口打破沉默：“怎么？”
夕阳的余晖在他眸底流转，他唇角微弯，语气带着几分玩味：“这么迫不及待想感谢我，特地跑来迎接？”
许燃：“……”
真是有够不要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