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热闹的人也都三三两两的离去。

    云影盯着众人离去的方向，抬脚欲走。

    闻人善站起身来，真诚的向她道歉：“是我对不住你，你是受了我的牵连。”

    云影淡淡的瞥他一眼，不做停留。

    与他何关？

    阎王耳提面命了好几次，历劫的仙君就在这附近，她得赶紧去送那仙君一程。

    宫门口看守的侍卫见她，面无表情的拦住她，“夫人请回。”

    云影指尖微动，黑色的鬼力飘动，鬼力还没打出去，却被一人拉住手往回走。

    云影愕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闻人善：“得罪了。”

    云影垂眸看着两人接触之处，肉眼可见的厌恶。

    云影眸色渐暗，背在身后的手里幻化出一把利刃。手腕处温热的触感让她深感不适，如蚁虫爬过。

    真是不知死活。

    云影跟着这人慢慢走回房间，看着这人的背脊，思忖待会儿从哪里划开，才能得到一张完美的人皮，或者该用沥青浇灌，再用锤子敲打，一张人皮就出来了。

    云影审视猎物的打量拉着她往前走的人，不料前方的人突然停住。

    云影差点没收住眼底的恶意，姣好的面皮挂上浅笑，看上去十分好说话。

    闻人善转过身，松开她的手，解释：“他们是不会放你出去的，你刚刚要是硬闯少不了皮肉之苦，是我连累了你，待我死后你寻个地方躲着，躲个三天他们便会放过你的。”

    云影闻言一愣，身后的泛冷光的利刃忽的消失不见，云影似笑非笑道：“你怎么知道自己会死？”

    她倒是没见过哪个凡人能这么云淡风轻的谈论死亡，平淡的好像在问她吃了没？

    闻人善没想到云影会这么问，面前的女子眼眸黑的彻底，如一处幽潭给人致命的神秘感，“你不知道你是被人设计送来这里的吗？”

    云影眉头一挑。

    听起来是个曲折的故事呢，想听故事的心压过了人皮扇。

    云影：“说来听听，让我看看是谁设计我。”

    她醒来就来这鬼地方了，又不真是那什么御史夫人，怎么会知道怎么被人算计的。

    更何况她身子都是自己的，更加不可能和其他附身的魂魄那般探索到原身的记忆。也不知道阎王如何做的，竟让这些人都知晓了她的存在。

    莫非是提前几十年就开始筹备了？

    想到此，云影眼眸渐渐深邃，被人谋划了这么久，真是让她非常不高兴呢。

    待她把这渡劫的劳什子仙君杀了，就回地府把那阎王殿剩下的几根柱子全砸了。

    闻人善看了她良久，“你夫君和明月合谋设计你。”

    云影歪歪头，她一孤寡了上千年的老妖怪，才来人间一会儿就有夫君了？谁写的话本子？

    云影忽的想到了老太监先头喊她御史夫人，又叫这人三皇子，还有那些人打量的神情，越发觉得古怪。

    凡间现在如此开放了？一个女子还能同时嫁几个男子？

    闻人善：“你夫君不是好人，待我死后你找个地方好好活下去，不要再回京城了。”

    一直念着自己死，没有半点志气。

    云影轻嗤一声，“可我也不是好人呢。”

    谁料，闻人善勾起一个柔和的笑容，如春日的暖阳，“云姑娘是很好的人。”

    “……”

    可笑，竟会有人说一只穷凶极恶的妖鬼是很好的人。

    云影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只当猎物临死前的求饶。

    很显然，她不买账。

    云影思索待会在哪里剥皮才好呢，这才注意到这宫殿破败不堪，想来是很久都没有修葺过，殿外杂草丛生，连个洒扫的宫女都没有，听那太监说，这人是皇子，哪有皇子过得这般落魄。

    云影性子恶劣，对待猎物不会一击毙命，而会温软细语的诱惑猎物，在它放下防备的那一刻露出她磨了很久的利刀，享受猎物眼底的惊恐，后悔，和涛涛恨意。

    云影笑眼弯弯，面上看着纯良，说出的话却能把死人气活：“我夫君送我来当皇子妃还不是好人？你莫要平白污蔑人。”

    闻人善闻言不再多说，提步往里走去。

    云影眯了眯眼，就这么走了？怕是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吧。

    天上的浮云遮日，纯黑的眼眸渐渐幻化成竖瞳，阴风阵阵，凭空幻化的鬼刃直直往前人身上刺去。

    意料之中的血腥场景并未出现，数道鬼刃离闻人善还有一点距离时，硬生生停了下来，像是被什么屏障隔住了。

    又使了好几次，结局都是如此。

    云影：“？”

    一道密语在云影耳畔响起，是阎王。

    “云影啊，到了人间要收收你的脾气，不能随便杀人啊。”

    原来是阎王动了手脚。

    云影深深望了一眼闻人善离去的背影，并不罢休。

    等她把那仙君送回地府，再来做她的人皮扇。

    云影往宫门口走，把守的侍卫冷脸拦住她的去路。

    “御史夫人，回去吧。”

    云影正欲动手，一只乌鸦收起翅膀，落在她的肩头，“哑！”

    侍卫避讳的往外退了两步，看云影的眼神更加不善，仿佛她是什么赃物一般。

    毫不避讳云影，

    “真是晦气，大白天就看见乌鸦了。”

    “果然和三皇子一样是不详之人。”

    云影眉心动了动，没有计较侍卫对她的无理，走到墙角。

    云影：“？”

    乌鸦开口：“主子，阎王大人特许我来协助你。”

    是来监督她的吧。

    乌羽知道云影不高兴，不想触霉头，“主子，我在地府找判官打听清楚了，那历劫的仙君是这王朝的三皇子，叫闻人善，就是住在这里的，等他苦难历完时主子就可出手。”

    三皇子？闻人善？不就是她刚刚要杀没杀成的人吗？

    云影：“那现在就取了他的性命。”

    乌鸦：“主子不可，那仙君的苦难还没达成，提前死去，历劫只能失败。”

    云影不耐烦的踹了脚墙边的石子，“这不行那不行，叫我来做什么？”

    乌鸦想着阎王的嘱咐，讨好道：“姑娘，阎王大人说了，历经苦悲道的人手臂上都会有一道黑线，只要这黑线蔓延到指尖，一世苦难便够了。姑娘只需在黑线到指尖时，了却渡劫者的性命就行了。

    再说了，姑娘来地府千年了，怕是都没来人间一趟，渡劫少说也得百八十年，姑娘何不趁此机会在人间好好游玩一番，回了地府就不好出来了，姑娘别看这凡人生命短暂，命如薄纸，但玩乐的东西都很是稀奇，姑娘要不去看看？”

    云影似被说服，不再纠结那仙君何时死，随意抓了几只土著小鬼，出门好好玩了一圈。

    乌羽特地给云影寻来了大红的裙子，裙头由金丝串成的珍珠链子随着走动，相互碰撞，发出悦耳的声响。

    云影穿着裙子，心情很不错，暂且将闻人善抛在脑后。

    手里拿着一把新做的人皮扇，扇面上还能感受到点点热度。她大摇大摆的从宫殿门口走回去，身后的小鬼个个都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的东倒西歪，看守的侍卫神情呆滞，似乎看不见云影和她身后悬浮地面的东西。

    “敬你时你是三皇子，不敬你时你比最下等的阉人都不如，如此不识抬举，还不如早点收拾投胎去了自在！”尖利的嗓音在后殿响起，随之而来的是鞭子破空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和闷哼声。

    “哟，三皇子殿下是能忍的，让老奴看看多少鞭子下去才能撬开这张硬嘴。”

    穿过小径。

    三四个身着深蓝色宫服的太监围着闻人善，将他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为首的老太监面容狰狞可恶，脸上的老肉随着他的动作颤动，他挥动手里的鞭子，打在闻人善的身上，瞬间皮开肉绽，白色的中衣被撕破，染红。

    鞭子上布满倒刺，几鞭下去就能要人半条命走。

    地上的人却是一声不吭，若不是看到脖颈暴起的青筋和生理性的颤动，还真跟死了一样。

    云影微微蹙眉，身上有了鞭伤就做不成扇子了，看太监张狂样，应该不是第一次这么对待他了，那衣衫底下的皮子不知道烂成什么样子了。云影顿时失了剥皮做扇的兴趣。

    才和小鬼们逛了一圈回来，就看到这一遭，真是晦气。

    倒不如让她剥皮来的痛快些，还不疼。

    云影恶劣的想。

    被按住的人死死咬住嘴唇，不肯多发出一丝声音，整张脸都被汗水打湿，狼狈得很。

    老太监打累了，鞭子一丢，往地上啐了一口，“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吗？不过是一个弑君的畜生，要不是当今陛下仁慈，还有你的活路？”

    地上的闻人善一言不发，旁边有眼力见的小太监在他腿窝狠狠踹上一脚，“什么东西，没听见话吗？”

    闻人善喉间一热，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染红了理他最近的小太监的鞋面。

    小太监大惊小怪的后退，“晦气东西！你把爷的鞋弄脏了！”说着又往他身上踹了几脚解气。

    云影淡漠的看完一切，并不出手相助。

    乌鸦在旁侧给她讲述有关闻人善的事。

    这闻人善本是一朝太子，天资聪慧，人中龙凤，生母是皇后，祖父家又是战功赫赫的将军府，像他这样的背景未来注定是要登上宝座的，前朝后宫都默认了。一封密信却打破了局面，信中道太子并非真龙血脉，乃是皇后与情人私通留下的孽种。皇帝震怒，下令彻查此事。事情还未差个水落石出。

    将军府就起兵谋反，欲立闻人善为新帝，俨然做实了谣言。皇城动荡，人人自危，皇帝在叛乱中断送了性命，就当所有人以为闻人善会登上宝座时，远在边疆的大皇子杀了回来，将叛军通通绞杀，那些曾拥护闻人善的大臣都被大皇子以雷霆手段镇压，不过月余就平复了这场风波。后来闻人善生母，也就是曾经的皇后，和将军府上下几百口人全部打入天牢，秋后问斩。那一天，整个京城都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游荡在乱葬岗的野狼快意的啃食尸体。

    独留闻人善一人，被幽静在冷宫中，饱受宫婢欺辱。

    人人都知这是大皇子，也就是新帝给他的惩戒，让他余生都如蝼蚁般活着。

    云影并不同情闻人善的遭遇，“苟延残喘在世不如死来的快活。”

    乌鸦讨巧道：“姑娘说的极是，放着好好的九重天上的仙君不做，非要来人间走一遭，瞧他庇护的这些凡人都怎么对他的，蠢笨至极。哪像我们姑娘早早勘破了这红尘。”

    这番话显然让云影很满意，面容微微柔和，“那两人赏你了。”

    乌鸦喜出望外：“谢姑娘。”

    宫门外的侍卫回过神，晃了晃脑袋。

    “什么情况？怎么感觉脑袋沉沉的？”

    “我也是。”

    两人还没讨论出结果，便被飞扑下来的乌鸦啄食了眼睛，惨叫断在喉间。

    饱餐一顿的乌鸦的毛羽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五彩的光辉，拍打着翅膀朝殿里飞去。

    地上的残肢被小鬼分食干净，连血渍都不曾在宫道上留下。只能在空气中闻到可忽略不计的血腥味。

    小鬼面对面嬉笑，站在侍卫的衣服上头，摇身一变，竟幻化成当初拦住云影的侍卫模样。

    闻人善见太监走了，紧绷的身体才渐渐松懈下来，身上的疼痛让他意识混沌，分不清现实和幻觉，终究扛不住，眼皮沉沉的落下，在他昏死前，一双红色绣花鞋出现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