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殊薇听见声音瞥了眼自家皇兄。
对方的眼睛就没从这位柳小姐身上移过去，作为皇妹，她自然知道晏余迟那点小心思，又见柳小姐没有抗拒的意思。
“我同三哥去楼上逛逛，还没尝过这儿的酒呢，二哥你和柳小姐慢慢聊～”
晏殊薇这话说的有点暧昧，她放心的给他们做了个顺水人情，一把将没反应过来的晏余邬拉走。
二人小步往楼上去，晏殊薇还压低声音骂了他一声呆子。
“出去转转？”
柳晚约主动提起，她记得晏清珩说过，今晚在花池一侧会纵火，到时候她主动扑过去救他，好一出美人救英雄的经典台本。
柳晚约心中微动，抬眸盯着男人，晏余迟站在原地，霎时，他允诺。
“好。”
柳晚约紧绷的全身骤然放松，二人并肩出了酒楼。
朗月清风，蝉鸣沙哑。
远处，连绵不绝的楼阁点亮长灯，墨影铺地间略微朦胧。
喧嚣声调彰显着长街的热闹，池塘两侧挂着一串并排的红色灯笼。
狭长的过道上拥堵着并肩的人群，璀璨的烟花迸发在空中，映射着五颜六色的流光。
官家小姐不少个结伴而行，支起的花灯小铺前堆满了人，柳晚嫣也在这一大帮人中，她俯下身子精心挑选，最终选择了一款白色的，正在往上题字。
柳晚约和晏余迟穿过冗长的街道，刚从桥上走下去，她便一眼瞧见柳晚嫣。
作为她名义上的长姐，柳晚约本应过去打个招呼，说点体己话。
可惜，柳晚嫣并没有朝她这个方向看，而是一直盯着池对面被一群半大少年簇拥的裴子书，他轻眨眼，随即投壶。
不带停歇，一发命中。
周围人瞬间喝彩尖叫，眼睛都弯了起来。
少年身着竹青色缕金檀纹长袍，梳着高马尾，几缕黑色碎发搭在额前，银色尾冠束起，全身打理的规矩整齐，琥珀色的眼眸敛淡，看人时带着独有的温柔。
好一个玉立少年郎。
裴将军的独子，自幼便随父习武，十五岁跟他爹上战场，皇帝亲授赏赐，对这个裴子书格外满意，甚至总因此和裴将军玩笑，生出这么个优秀的儿子是裴家积德。
外界都传，裴子书将来是要继承他爹的爵位，裴将军也有此意，打小便对他严格培养。
“柳小姐可是喜欢裴公子这般？”
晏余迟一直追随着柳晚约的目光，见她看向他时出了神，他心中骤的生起不敢承认的念头，面上仍旧镇定。
柳晚约何尝不知他的试探，打官腔道:“裴公子自立优秀，何人不喜欢？”
“你还没有正面回答我，柳晚约。”
晏余迟拨弄着扳指，自动省略了她敷衍的言语。
柳晚约心道，还是没骗过他。
“不喜欢。”
柳晚约语气淡，她不喜欢他这个语气，自己不过是为了做戏接近他，对方倒真激起自身占有欲了？
可笑。
她忍下脾性，故意说着引人遐想的话。
“像这种被所有人都喜欢的男子，臣女懒得去争抢，倒是…”
柳晚约欲言又止，目光却落在晏余迟身上。
“倒是什么？”
对方迎合她的话，好奇心被柳晚约勾了上来。
“倒是像殿下这种逸群之才，更值得仰慕和信赖。”
柳晚约说的话夹着江南水乡的音调，酥酥软软的，将她看过几辈子话本里的女角融合在一起。
恰到好处的分寸，一流婉转的腔调。
她言语间竟是对晏余迟的奉承和钦佩，自己做小伏低，将他追捧彻底。
没有哪个男子会不心动这样的女人，尤其，柳晚约的长相符合晏余迟的审美，鹅蛋脸略施粉黛，柳叶眉，长而高的鼻梁，薄唇。
她的气质婉约中带着英气，尽显分明。
晏余迟一手揽上她的腰，俯下身附在她耳畔。
“柳小姐这么说可是喜欢上本殿了？”
柳晚约强忍不适去迎合他的动作，没有反抗。
她不能让人知道她会武功，否则将会引来无穷祸患。
晏余迟挑逗她无非将她当成寻常女子，倘若让他知道她习武，一定会对她有所忌惮。
二人相依的动作没维持几秒，不知从哪个角落飞来一根绑定计时的烟花棒，炽热滚烫，朝着他俩来。
柳晚约折身入他怀中，借着晏余迟的力躲开了那根烟花棒。
下一秒，烟花棒入灯池激起“嘭”的爆炸声响，焰火四起，连接天边破晓，残云笼罩。
“喂，起火了！谁这么没公德心扔的烟花棒啊。”
守在灯池边的孩童吓得往后退了几步，不满的嘟囔着，柳晚嫣因为声响注意到了柳晚约二人，她和身边的丫鬟忙疏散人群有秩序的离开，孩童们三三两两远离是非之地。
柳晚嫣见已经有人出来救火便跑去看柳晚约，一时连礼节都没顾上。
“我刚才见那烟花棒离你比较近，你受伤了吗？”
“没有。”
柳晚约含笑，回头看了站在原地的晏余迟一眼。
“是二殿下救了我。”
明明他没做什么，柳晚约将功劳当着自家姐姐面挂在了他身上。
“臣女今日谢过殿下照拂，再次见面必然答谢。”
奇妙的感觉蔓延攀升，晏余迟心中生起异样，很快打消，因为柳晚约并没有进一步试探或攻略，只见她退后一步，分寸感把握恰当，行礼离开。
“臣女告退。”
说完，柳晚约牵着柳晚嫣离开，柳晚嫣从未见她对自己如此亲热，心中由生诧异却也顾不得太多，只当她是对外人抵触，柳晚嫣朝晏余迟规矩行礼，随后拉着她就往回走。
————
微雨如酥，径入云霄。
晏城通雨，尤其是在这个时节，连绵的沿着房檐倾斜而下，扫清一地落叶，雾霾偏多的天儿加上细雨硬生生折射出朦胧模糊的意境。
旁人在这个天气不爱出门，连路上的泥泞都看不清，柳晚约却好在这个天气出行作画，她在老妇人收摊之前买了两根银簪，在山上作了一个钟头的画才打道回府。
今儿万画堂无事，需要打扫的灰尘也用不着柳晚约。
她近日和二皇子走得那么相近。
宫中风言风语来的快去的也快，本不打紧，也不需要解释，偏偏柳晚约为了“报答”他装模作样送出去的一块刺绣香囊被晏余迟随身带着，连本人都觉得进展出乎预料。
阖宫上下不注意才是怪呢，流言四起，很快就传到皇帝那儿。
想来，皇帝也是问过晏余迟的心意才找到柳晚约。
柳晚约却不想过多牺牲，她心里有把不平衡的尺，倘若黎氏被灭有慎贵妃一族的份，别说晏余迟的命她要，整个族她都不会落下。
柳晚约心里有结，对谁的态度都冰冷，她起初靠近晏余迟也只是为了给她下蛊套路信息，并无其他，因此皇帝旁侧敲击问她时，柳晚约毅然决然选择装傻。
皇帝没再多问，二皇子受宠，家族势力雄厚，婚姻大事当自己定夺。
最起码在这，皇帝很开明。
又到了相约去簿堂赴约之日。
柳晚约换上夜行装束，从后窗进入。
“你成功了吗？”
晏清珩问她。
柳晚约看着他，无所保留的说道:“初步的蛊毒不会蔓延，还需要更长的时间，我现在只在他体内养了蛊。”
“晏余迟身边没有学过持蛊的人，太医也没有这方面的学术知识，不会被发现。”
晏清珩点头，满意她的速度:“做得好。”
“那你呢？”
柳晚约问他。
“你那夜为何要临时改扔烟花棒？不是准备纵火的吗？你那招多拙劣，谁能躲不过去？”
柳晚约心中有话，最终还是吞进腹中，毕竟在他这个不解风情的人面前流露自恋不合适。
不会是看见他搂着我时吃醋了吧？手中有什么便扔出去什么。
“我怕误伤其他人。”
那语气冷冰冰的，带着一如既往的压迫感。
柳晚约不喜。
这话也挑不出来其他毛病，柳晚约知道问不出来什么便及时住口，很快，她视线移到书柜前的账簿上，本能的看多了几眼。
“这儿早就被废弃了，所有的账簿我都查过了，没有用的，别看了。”
晏清珩提醒她。
“无事先走吧，再晚点被看见不好解释。”
“嗯。”
柳晚约不免伤神，书柜后边的粉色美人画卷吸引了她，惊鸿之舞，婀娜多姿。
“那是先皇后。”
晏清珩本在她身后思考该不该告诉她自己查到关于黎氏被灭之前发生的江湖闻事，见她站定，也随着一道看向那幅立在此处的画卷。
被彩色飘带束发的粉衣女子在梅林中持笛奏乐，翩翩起舞。
晏清珩回想了什么，不免恍然，脑海中尘封已久的往事再度溢出。
他的头再次开始绞痛，晏清珩伸手捂着，牙关处艰难的挤出两个字。
“别碰…”
“啊？”
柳晚约不明所以，还没等问询，先一步将画卷下的花瓶转动一周。
她低头，光滑的地板骤然生起裂痕，二人下坠的那一刻，柳晚约不禁懊恼。
她手慢一步就好了。
———
再次醒来，二人身处一栋密闭的多层木色阁楼中。
她和晏清珩躺在地面上，因为方才冲击的重力导致晕厥，柳晚约揉了揉脑袋，缓过神站起身。
她想起来方才晏清珩的动作，应该是忆起了不愉快的往事，大脑再度受到重创导致偏头痛。
柳晚约很快环顾了这一层的四周了解情况，白色的墙壁上贴着黄色符纸和一大串铜钱，墙皮脱落，有的部分发灰发黄，并排的棕色柜子里摞着一层层武林秘籍和心法绝学，还有一本被烧了半卷，只剩下一本蓝色簿子还带着“颜”的草书字迹。
颜氏美人图鉴。
这些不起眼的细节无疑不是指引他们的明灯。
这一切都起源于旧簿堂上挂着的那幅画。
隐蔽的，禁欲的，不为人知的。
关于先皇后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