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傅家勉强也算是个耕读之家,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了近百年,祖上断断续续出过一些小官,虽没有什么有大作为的,但也是老实勤勉,慢慢买地置业,积攒下了一些家业。

    树大分枝,自傅家宝爷爷辈就开始分家了,现在这个傅家,上头还剩一个傅老太太朱氏,也就是傅家宝奶奶,不然也是要分的。

    朱氏生养了三个儿子,老大傅立德,目前家里的田产商铺生意都大多由他接手,有妻子何氏,何氏无所出,妾室沈氏生养了两个女儿,都已出嫁。

    老二傅立功,便是傅家宝的父亲,算是有出息,有个秀才功名,托赖着祖上功德,如今在县衙里做事,闲暇时一心读书,想着中举,好出仕为官。原配童氏,生育傅家宝的时候难产而亡,傅家宝也因为在产道里憋了太久,伤及脑子。后来傅立功娶了续弦叶氏,叶氏生有一儿一女。

    老三傅立言,如今还不到三十岁,跟在大哥手下帮忙,娶妻林氏,生了三个儿子。

    这一大家子人,都聚在一处生活。

    傅老太太已是上了年纪,头发几乎全白,只有鬓角处还有着些许黑发。她端坐在一张圆桌前,手里握着一串佛珠,面上神色淡淡的,淡眉细眼,看着下人们布菜,下人们被她盯着,都小心谨慎得很,生怕出了什么错漏。

    傅家宝心里打着鼓,被同福同贵左右搀着,喜鹊在前头引着路,进了堂屋。

    他还不知作何反应,就见同福抢先一步上前在地上磕了个头,代他向桌旁的老太太请安。

    那面相有些刻薄的老太太似是见惯了的,熟练地点了点头,伸出一只手,对着傅家宝道:“宝儿,到我这儿来。”

    她对傅家宝的态度倒还算和善。

    同福同贵也没征求他的意见,搀着他往前走,这基本上已经肯定了他之前的猜测,原先的傅家宝,脑子有问题,极有可能是个弱智。

    妙哉!妙哉!

    这下子不用担心穿帮的问题了!

    傅家宝老老实实地坐在老太太身旁。

    傅老太太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这头刚刚梳好,头上还有头油,她也毫不在意。

    “最近天气转凉,铺盖布衾可都换了?身上也该多添点衣裳,以免着凉。”果不其然,她虽面对着傅家宝,但同贵马上就接上了话,丝毫不用他动嘴。

    “回老太太,细心着呢,晚间都要上好几次夜,就防着出什么差错呢!”同贵心里还有些虚,抢着答话。

    傅老太太伸出手捏了捏傅家宝身上的衣裳,觉得厚度可以,这才点了点头:“不错。”

    接下来她又东问西问了不少,傅家宝愣是一句没答,只适时憨笑,丝毫没露出什么破绽,而同福同贵伶牙俐齿的,说了一轱辘话,倒是让他从中听得了不少信息。

    聊了好一会儿,傅老太太突然惊觉:“这都上了好一会儿了,膳食都要凉了!”

    傅家虽有些余财,但人丁众多,也就傅家宝情况特殊,有两个贴身伺候的丫鬟,其他人都是一房两三个凑合着使,傅老太太贴身也就一个,但她爱排场,每次吃饭的时候总要叫闲着的过来伺候着,就站着当个摆设也行,她心里头看着舒心。

    大家平日里都惧着她,故而她不开口,也没人提醒她。

    傅家宝有些无语,合着摆了这么一桌子,您还真是没“看见”啊!

    他瞟了一眼桌子上摆着的,从他的视角看,也都是些寻常吃食,两碗粥,两个蛋,再配着四碟小菜,小菜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腌得颜色倒好,五颜六色的,看着还挺漂亮,他忍不住动了动鼻翼 ,想嗅出些味道。

    傅老太太眼睛尖,看见傅家宝的动作,问道:“宝儿,是不是饿了?”

    她转身对同福同贵道:“你们两个,还不快来伺候吃饭!”末了,她又忍不住补一句,“今儿个倒乖,比往常老实许多。”

    老二家的这个孩子,是个可怜娃,自出娘胎就没了娘,脑子又一直不好,平日里连自己吃饭都困难,现在她身子骨还硬朗,平日里是她照拂着,要是没有她,这一大家子人,这可怜娃还不知要怎么的呢!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傅家宝把她的话语动作全看在眼里,对原先的傅家宝认知又上了一重,原主估计不仅脑子有问题,而且还带点武疯子,性格很任性,更别提乖巧了。

    正当他思量间,同福一张秀脸突然放大出现在他面前,细腻洁白的皮肤,上头微微有几点淡淡的雀斑,距离如此之间,他甚至都能听到她浅浅的呼吸声,倒让他这个黄花小伙子有些不知所措,几丝可疑的红云爬上他的耳根鬓角。

    好在无人注意一个傻子的内心反应。

    同福用调羹舀起一勺粥,放在嘴下认真地吹了三口,显然是做惯了的。

    “啊……”她张开口,对傅家宝做着这个动作。

    傅家宝也跟着“啊”张开了口。一勺浮着米油的白粥被送入了他的口中。

    不知是不是自从他昨晚穿过来一直未曾进食的缘故,这粥一进口,他就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清甜味,从舌头一直蔓延开来,充满了整个口腔。

    他忍不住砸了砸嘴。

    “吃得真香!”一旁看着的傅老太太原本有些刻薄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意,让她面上增添了几分和蔼之色。

    “来来来,别光喝粥,尝尝这腌萝卜,这可是我亲自腌的。”她从碟子上夹了一块东西,送到了傅家宝嘴前。

    傅家宝识趣地用嘴接过,在口中慢慢咀嚼。

    傅老太太越发觉得不一样,这孩子乖巧不似从前,莫不是,这脑子有了好转?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她内心就忍不住狂喜,天可怜见,这孩子吃了这么多苦,总算是有转机了!

    虽然她内心深处也觉得这事希望渺茫,但是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能让她感到不少安慰。

    况且自己又贴钱请了个名医来,等今日名医上门,看看他怎么说。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傅家宝只埋头进食,在心中对这些食物点评了个遍,傅老太太则看得满心欢喜。

    正当傅家宝准备在傅老太太的殷切目光下咽下最后一块腌萝卜时,他听到了一阵规律的脚步声,有人过来了。

    显然,听见的不止他一个,傅老太太年纪虽大,却并不耳背,她也听见了。

    而且她也知道来人是谁。

    她坐直了身子,整了整衣襟,就等着来人进门。

    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进了门,正要对上首的傅老太太行跪拜礼,看见坐在旁边的傅家宝,一瞬间愣住了,动作僵在半空中,不知道该不该跪下去。

    “免了免了,就你最爱这些虚礼!”傅老太太嘴上这么说,心里头却很开心,她是个爱场面的人,怎么能不喜欢自己儿子敬重自己这个母亲,向自己行礼呢?

    没错,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傅家宝的亲爹,傅家老二傅立功,所以他在看到傅家宝时,顿时僵住,哪儿有爹跪儿子的道理?

    傅家宝是知道自己不必有任何反应的,老神在在,做出一副呆样子,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人”。

    “立功啊,”傅老太太向傅立功报喜,“我瞧着家宝的样子比前些时候好些了,刚才吃了一顿饭,不吵不闹的,乖巧得很!”

    “孽子多赖母亲照顾,有您的用心,自然情况有所好转。”傅立功并不信傅老太太的话,但他这人是个读书读迂了的,脑子里整日就是忠孝二字,母亲说什么从来不违背的。

    平日里各房都有各房的事,傅家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并没有什么请安的规矩,只有傅立功数十年如一日,每日去县衙点卯前来傅老太太这里行礼请安,傅老太太嘴上不说,心里头却很开心他如此做,认为果然是读书人,和他两个做生意的兄弟不一样。

    她对傅家宝如此重视,也是因着这是二儿子之子,心多少偏了些。

    “别一口一个孽子的,听着多难听,多不吉利啊!”傅老太太不满意儿子对孙子的称呼。

    “是,儿子听母亲的。”傅立功应得极快。

    而在一旁不吭声的傅家宝心内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人是自己的便宜爹啊!

    他偷偷摸摸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面白无须,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换以前自己最多喊声哥,现在要叫爹,他有一种莫名被占便宜的不爽感。

    傅老太太牵起傅家宝的手,口中道:“你爹还不信,咱们不跟他一般见识,等名医来给你瞧过后,就知道我们家宝情况在变好。”她没有什么证据,却在心里坚信,自己的乖孙一定是好转了。

    傅家宝感受着她那有些苍老的手,心里倏尔升起一股感动之情,初来乍到,就能得到这样无条件的偏爱信赖,怎能令人不动容?

    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别过头去,却恰好和傅立功四目相对。

    傅立功突然见着这双澄澈的眼睛,内心微微一震。

    这眼神如此清明,岂像痴儿?

    他不免有些心虚,自己这个儿子,生来苦命,自己平日里忙于公事,也很少看顾到他,确有疏忽的地方。

    “罢了罢了,不妨碍你公事了,县衙那边人家还等着你呢!”傅老太太也不多为难他,让傅立功告退。

    “儿子告退。”傅立功对着傅老太太的方向深鞠一躬,缓缓往后退,直至到了门前才转身离去。

    目送傅立功离去,傅老太太又轻轻拍着傅家宝的手:“家宝,咱们别跟他一般见识,你不是孽子,他才是孽子!”

    傅家宝险些被老太太忽如其来的幽默逗笑,但看着傅老太太原本有些刻薄的长相上流露出的却对自己是绝不作假的怜爱,在心里狠狠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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