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哭，不准有情绪，要活，要回家。

    她强硬地命令大脑。

    为了分散注意力，女青年决定当一会儿瞎子，并在心里随便抽了篇文言文开始背。

    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她更想闭上眼——但没人是这样跳舞的，她怕违规。

    五六分钟的时间第一次显得如此难熬。

    曲毕，“主人”以一个下腰动作作为收尾。身为“男伴”，褚知白稳稳揽住其腰肢，生无可恋地看着一万只虫脚在她面前有规律地挥动，竭力忍住想哕的冲动。

    本来还该有个用作告别的吻手礼，但对着这玩意儿，黑发姑娘实在下不去嘴，只得鞠躬了事，然后带着副灵魂出窍般的面孔同手同脚地回到同伴身边。

    回头再望“主人”时，对方的模样已经变成了个盛装打扮的漂亮小姑娘。波浪一般的荷叶边裙摆层层叠加，将她衬托成一个蓬松可爱的模样。肤白胜雪的人儿，在黑夜里看起来就像朵盛开在月下的白芙蓉。

    小姑娘挥了下手，一道散发着幽幽绿光的门登时出现在不远处。门最顶部同样有光芒散发，钩织出了个图案，正是褚知白玩家信息面板中的绿眼炸毛黑猫形象。

    结合王妍那边哀悼之花的情况来看，很显然，这道门只有褚知白能进。

    瞥见蹑手蹑脚靠近门的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这个设定令她很是满意。

    女青年归队后，侯不夜等三人连忙对其方才的异样表现加以询问。两方视角一对比，问题就暴露出来了。

    “你跟她跳舞时，在你眼里，她会变成你最害怕的东西。”

    被三人一起搂着安抚，褚知白状态顿时好多了，只是脸一时半会犹僵着，不得不哆嗦着嘴提醒他们。

    如果因此受到惊吓中断舞蹈，自然不能满足“讨她欢心”的条件，所以无论如何都得稳住。

    说话间，侯不夜动作温柔帮她拭去眼角的水光，任长久给了她大大的拥抱，韩琵则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身为同伴，他们在尽自己可能地向褚知白表达关怀。这举动暖心极了，也极大地驱散了女青年的恐惧。

    这一会儿的工夫里，再看史弘，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摸到了属于褚知白的那扇门面前。

    男生试图进去，却屡屡被弹回。他还没琢磨出眉目，就听见舞曲声再一次响起。

    “主人”静立在原地，等待着下一位舞伴的邀请。侯不夜最先反应过来，他深吸几口气，赶在音乐前奏结束前就位。

    在他之后，轮到韩琵，接着是任长久。

    随着舞伴的更替，“主人”的形象也因人而异，先是吐着信子的巨蛇，再是浑身染血的断头女鬼，最后又变成了一个目露凶光、油腻脏臭的黑胖男人。

    和褚知白一样，三人有惊无险地走完了流程，曲毕后各自同手同脚地回到同伴身边接受安抚。

    最终，四扇散发着光的门伫立在林间，顶端挂着各自的专属头像。

    他们拿到了离开这个世界的门票。

    “哥们，该你了，这些门你是进不去的。”见史弘在门与门之间忙活得上蹿下跳却依旧试探无果，韩琵提醒道。此时，舞曲已经播放完了一半。

    讲道理，他看不上这人的行事，但也没觉得对方已经到了罪该万死的地步。

    史弘认命，垂头丧气地走到舞伴面前。由于先前根本就没怎么听，他对流程一无所知。

    错过了一大半进程，他根本就不清楚具体动作该做哪一步，只能笨拙地模仿对面的鬼怪。罔顾节拍瞎比划的时候，面对猝不及防的变脸，史弘没扛住惊吓，直接“嗷”地一声把“主人”往树上甩去，同时自己跳开……表现糟糕到惨不忍睹的地方，叫旁观的四人忍不住想捂住双眼。

    这自然无法取悦对方。

    最终，他没能等来属于自己的那扇门。

    在场的每个人都用掉了尝试机会，霎那间，鬼火消散，花草的微光也黯淡下去，一切都归于黑暗和死寂，属于愉悦线的时光就此结束。

    见男生脸色阴沉地呆立原地，褚知白将尚未熄灭的绿头火柴交给韩琵。

    这种卑鄙的脑残玩意儿是死是活，于褚知白其实时无所谓的，当然，如果可以的话她更欢迎前一种结果……但她知道团队里并不是每个人都像自己这样冷血，对此，褚知白很乐意把决定权交到其他人手里。

    侯不夜默默挨着褚知白站，显然也不打算管，韩琵和任长久小声商量了两句后，最终向男生递去了火柴。

    “这东西我们拿着也没用了，还有第三条线可以尝试，说不定你能赶上。”任长久语气温和地劝他。

    史弘愣了下，随后一把夺过东西撒腿就跑，连声谢也没有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黑暗中。

    “久久，我有百分之九十六点四五的把握，就算这人活着出去了，回头他也不会感谢你俩方才的举动的。”

    褚知白抱着双臂悠悠道。

    “人家没准只会恼恨，为什么王妍他们来得不早些，为什么不帮他养花，或者我们为什么不带他好好跳舞……”

    老祖宗有句话叫“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后面如果有机会和史弘再次相遇，他们没准会遭到对方的打击报复。

    但这话褚知白没说，她不会拿没发生的假设去苛责朋友。她只是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记住这件事，免得日后被针对而不自知。

    “唉，我也知道自己心软的毛病，一时半会儿实在没法硬起来。”毕竟是条人命，任长久实在无法就这么看着他去死。

    “走啦走啦回去了，”褚知白挥挥手终止这个话题，“我实在受够了这个黑白电视机的视角了。”

    早点回休息室疗养得了。

    待四人的身影依次消失在门后，门亦原地隐没。

    副本里，第二天。

    纵然互相搀扶，几个东荒人看上去仍摇摇欲坠。

    身体上的疼痛几近要人窒息，内心更是千疮百孔。巨大的打击令这几人生不起希望，但一想到大家都指望着自己救命，此刻不是自暴自弃的时候，他们不由强打起精神，正去往村尾的草药房为大家拿药。

    经过昨夜的浴血奋战，整个部落存活人数不足三十，这几位已经是幸存者里状态最好的了，其余的都只能光倒在地上喘气。

    长期享受人灯的庇护，一朝骤然脱离，村民在海量进攻的影怪面前如离水的鱼那般无所适从，下场自然惨烈。

    魏凉浑身剧痛，躯体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在等待的工夫里，他半蹲在地上，正吃力地试图拉起一个同样伤痕累累的女人。

    不知身体哪里出了问题，他此时双眼模糊，看东西更是一片红，因此也不曾注意到背后有个小小的身影无声接近。

    冰凉的刀刃抵在他颈间，一只细小却十分有力的手按住了男人的头，稚嫩又甜美的嗓音从魏凉身后传来：“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

    感受到利器压下的力度，魏凉不禁苦笑：“不知……”

    只听“噗嗤”一声，他话尚未来得及说完，来人便不耐烦地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割了他的喉。

    在魏凉生命的最后几秒里，那个声音的主人走到了前面，他看见对方的背影，隐约觉得那似乎是个小女孩。

    感受到萃魂进度提升，贾小茶丢开男人，顺手揪住旁边东荒女人的头发，问道：“怎么出去？”

    “啊……啊！”后者因恐惧而瞪大双眼，回她以无意义的惊嚎。

    贾小茶“啧”了一下，同样结果了这个话都说不出来的废物。

    由于东荒人里面唯一能走动的几个此刻都不在这里，贾小茶对地上瘫着的NPC边问边杀，很快就把伤员都祸祸完了。

    萃魂进度也因此被充满好几次，让她的防御和力量得到了微微的提升。

    背着药筐的五人再次回到此处，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人都死光了的残酷画面。他们内心又惊又气又惧，双腿无力地跪在地面上，崩溃痛呼。

    这五人自然也没被放过。

    用指虎解决掉其中体格最壮的男人后，活着的NPC只剩下了四个或老或幼的，都是昨晚被保护在核心区域的存在。

    他们在手法老练的贾小茶面前几乎毫无抵抗之力。

    萃魂又一次被集满，这回随机出的是体力微微提升。当最后一个东荒人彻底咽气时，一闪散发着红光的门凭空出现在贾小茶面前。

    直觉告诉她，这就是离开副本的路。

    “既赚了属性，又顺利通关，真不错。”站在一地死尸中间，女孩抹了把脸，笑容满面地自言自语。

    本来她还在为问不出线索而伤脑筋，谁知柳暗花明又一村，顿时让人心情大好。

    不知道后续副本里遇到的NPC是否都可以被纳入萃魂进度，贾小茶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如果确实如此，自己不介意多劳累一些。

    这么思索着，她随便进了间房子，就着里头的厨房烧水洗了个热水澡。换上玩家衣柜里的衣物后，女孩又四处搜刮了些食材，给自己做了顿饭。

    直到吃饱喝足，贾小茶才重新回到那扇门前，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