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的泪混杂着水，早就难以分辨谁是谁。

    回到卧室时，李好涂了点李昶买的药，伤口在药的抚慰下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冰凉，还有一股薄荷的味道。

    李好重新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不去在意窗外的夜雨声烦。

    -

    早晨李好起的稍晚了些，已经九点多了，窗外却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雨。

    她走出房间，房子里空无一人，只餐桌上有一张便签。

    我去兼职了，昨天是特意请的假，蒸锅里还温着粥，午餐需要你自己点外卖了，或者直接吃电饭煲里剩下的粥，晚上想吃什么就发信息给我。^_^

    李昶

    还有一个颜文字……好恶俗啊。

    李好抱紧胳膊有点想报警。弟弟长大懂事了，知道乌鸦反哺了，李好自娱自乐的想着，打开了蒸锅，一碗平平无奇的瘦肉粥，刚好是可以用手拿出来的温度。

    她端出这个海碗，然后一边舀粥一边联系书法班老师。

    老师姓孙，近四十岁了李好一直都称他孙老师，长得胖胖的，挺着个大肚子，一幅和蔼的样子，有一双儿女，都还在上小学。

    李好是在茶楼老板娘的介绍下认识的孙老师，他刚好给老板娘女儿夏夏授课。机缘巧合下李好便跟着他一起学习书法，基本上每年寒暑假都在那里，已经可以胜任低龄幼童的小老师了。

    李好自己也觉得是走了大运，才结识了孙老师，并在他的教导和栽培下谋得这半个职位，虽然每个月工资算不上太高，但是平时在茶楼吃住，倒也够用，都存起来当作上学时的生活费了，并且她上学的时候周末也会有一两个固定兼职，一般都是辅导小学生，所以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是也没有囊中羞涩。

    孙老师让她休整一天，每天早上九点准时到机构，李好回复道好，然后决定睡个回笼觉，可能是晚上多梦的原因，她昨晚睡得并不算好，现在外面乌云重新聚拢，正是适合睡觉的时候。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近两点才醒来，摸去厨房吃早上剩下的粥，发现电饭煲里还有很多，不过都缀有星星点点的姜丝，挑出来的时候麻烦了些，李好饿狠了便懒得再挑，嚼也不嚼的直接吞下，然后把厨房用具都收拾掉了。

    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点餐的任务，她和李昶说随便吃什么，她没有特别想吃的，李昶过了十分钟回复道好。

    李好环顾了一下整个屋子，和自己走的那天变化不大，但是也冷冰冰的，没什么生活气息，一片按部就班。

    沙发都饱满有型，看起来使用率不高，电视机罩着米色防尘套，李好摸了一把，没什么灰。茶几上只有一个自动烧水壶和两个瓷杯，左边那个有些许氧化发黄，右边那个……好像就是李好的杯子，她有些诧异的拿起来看向底部，就是自己的杯子，好多年前贴的标签还在那，还被人贴心的用透明胶加固了。

    李好放下杯子，向外面的阳台看去，舒展着绿意盎然，吸引着李好前去探个究竟。

    李好走近到玻璃隔门，阳台外摆着一张白色小几，还有一把躺椅，这是之前没有的。地上一排绿植，暴雨天午后的阳光错落有致的洒在绿叶上，深深浅浅。开花的不开花的，高的矮的，有枝干的没枝干的，还有攀着阳台边的枝蔓，争奇斗艳，全都沐浴在金色光芒下，呈现出一幅欣欣向荣的场景。

    正对着躺椅的还有一个水缸，李好凑近观察，缸中养着乌龟，还分出了干湿两种生态，乌龟正瞪着绿豆眼看向这个高高的人类。

    李好戳了戳乌龟的壳，看到一块白色瘢痕，突然脑子灵光一闪，这不就是自己初中时在五元店淘来的吗？当时乌龟背上全是彩色油漆，只有两节指骨那么大，别人都说它活不久，她图好玩把它买了下来。然后发现好像确实很难养活，乌龟怎么也不肯吃东西，就把它送给了比较有喂养经验的李昶，李昶当时可是能手养各类飞虫爬宠的人，拿到乌龟后就经常看到他拿着刀片小心翼翼的剔开那层油漆壳，但是她还没来得及去看李昶养的怎么样，就被遣返回了老家。

    回忆起往昔真是令人感慨，没想到这个乌龟能长这么大了，李好伸出巴掌比较着，一只手快笼罩不下它。她拿起箱子旁边的龟粮，抖落几粒下去，乌龟慢悠悠的把头凑到龟粮旁，再猛的一突刺，把龟粮叼入口中，十分滑稽有趣。

    李好直起身子向外眺望着，四楼层高其实不怎么高，记忆中偶尔还会有爬虫进来，风景倒还不错，从这里向右边看就是李好房间的飘窗，还能看到她摆在飘窗的玩偶和书籍，向下看就是一个小小的社区游乐场所，空闲时会有三五成群的小朋友在下面做游戏。

    阳台上也没什么衣服，家里常住的只有李昶这件事一目了然，李好转身向屋里走去，顺手拉上了窗帘。

    虽然阳光明媚，但她还是更喜欢昏暗点的环境。

    整个家只有三个房间。一个是李好的，这么多年没用已经有一种不属于自己的生疏感。李忠和揭兰的房间，自打搬到新家，夫妻俩的矛盾越来越深，李忠也处处看不顺眼李好，李好就基本上没进过那个充满李忠气味的房间，感觉像有毒气。还有李昶的房间，李昶有时不关门，李好可以通过自己的门框望到另一个房间的景象，偶尔找李昶借个东西，但是没有仔细看过。

    她重新回到客厅，躺在沙发上发呆，不知不觉中又进入了梦乡。

    -

    “李昶你快点！”李好站在斑马线前招呼着李昶。“马上就要变绿灯了！你能不能先别吃了！”

    “来了来了！”李昶加快脚步追赶着李好，还在一边不往吃着手里的包子，两个腮帮子鼓鼓囊囊，像只小仓鼠。

    李好皱着眉一把拉起他空闲的那只手，“真实的，你什么时候能自己上学，你马上都五年级了，等我以后上高中不在家怎么办，你还得人送你上学吗？”李好怒其不争，叹着气领他过马路。

    李昶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嘴里胡乱答应着，过了马路又落后在李好身后了。

    李忠的脾气日益变大，那天对李好的怒火只是个开始。

    他开始在家里经常因为小事大呼小叫，怒不可遏。

    有一天晚上，李好因为老师留堂多上了一节课，和李昶回来的都很晚，没有及时在电饭锅煲上饭，等李忠回来时，他就图方便煮了鸡蛋面条。

    李昶不喜欢吃面条，特别是鸡蛋面，他觉得腥味重。李好也不太喜欢，但是她岁数大，更怕李忠，会忍着厌恶吃下。

    李昶直接说他不想吃，李忠先是好声好气的劝说他，然后升级到威逼利诱怎么都得吃点，最后下达了一个字“吃。”的命令，可是李昶死活不愿意张口下肚。

    李忠开始面色变差了，他咬紧牙关，面颊因为肌肉紧绷而一鼓一鼓，李好害怕的低下头，轻轻摇晃着李昶的衣袖低声让他吃点，不要惹爸爸生气，李昶还是梗着头不说话，静坐在椅子上。

    李忠握住筷子的手开始抖动。

    “啪——”的一声，筷子摔在了盘子间，翻着跟头弹到了地面，途中擦过李昶的眼角，盘子碎片飞溅在桌面。

    李昶愣了一下，随后控制不住的啜泣着。

    李好白着脸畏缩在一旁，李忠怒气更盛，他叱令李昶闭嘴，发现无效便转身进了房间。

    李好赶忙捂住弟弟的嘴巴说，爸爸要去拿皮带了，你别哭了，别哭了，再哭要挨揍了。李昶听了哭的更大声了。

    李忠折回了餐厅，手上拿着黑色的腰带，银色的锁扣被他握在手里，在挥舞中忽闪忽闪着，像白色的恶魔。

    李忠扯开妨碍住他的李好，朝着李昶行驶自己的管教权力，李昶终于放声大哭，他嘶鸣着，叫喊着，反抗着你凭什么打我，我什么也没做错，我就是不喜欢吃面条。

    李好看着一条条红痕落在李昶身上，终于忍不住在混乱中抓住了皮带，一边哭着恳求李忠不要再鞭打弟弟了，说道弟弟知道错了。李忠使劲一扯，把鞭子从她手中拔出，踹了她一脚，将李好踢远，凶神恶煞的喊着，再多事连你一起揍。

    李好和李昶抱在一起瑟缩在餐桌底下，再被李忠拽着拖出来拳脚相向，直到揭兰推门而入。

    揭兰如遭雷劈的看着正在施暴的李忠，愣在原地两秒，然后咚的一声把包摔在了他的身上。

    “我还没死呢，李忠。”两对瑟瑟发抖的眼睛怯怯的看向门口的人，李忠停了下来，逼视着桌底的姐弟俩，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领。

    “你还是不是个男的，有什么气还要带回家发泄，你有没有点种。”揭兰冰冷的目光射在李忠身上，李忠感觉自己被洞悉了一切。

    他恼羞成怒了，在稚子面前掩饰住的不堪被揭兰一语道穿，他身为男人的尊严被揭兰用目光凌辱着。

    刚下头的怒气又重新涌了上来，冲垮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理智的桥梁，想要重新发泄出去。

    他拽住揭兰的头发向地上压，揭兰摔倒在地，李好尖叫着，命运像压在喉咙的野草，拼尽全力的滋长，想要挤出一线生机。她不顾一切的冲出去，目眦欲裂。

    从那天开始李好便知道，苦难是没有尽头的，她唯有忍受，祈祷苦尽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