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叫哥哥

    宽阔畅通的公路,一辆黑色豪车飞驰而过。

    车里分明没开空调,气氛却在冰点以下,刚从化妆室出来的程微棠目光平静,眼看着自己的电话又被人挂断。

    她轻声说:“第十一次。”

    司机顿觉背脊发凉,打了个寒噤,小心地透过后视镜窥了一眼。

    谁不知道程氏珠宝这位千金独女。

    长得有多乖巧温柔,脾气就有多阴晴不定。

    像是城堡中睡在珠宝堆里的小公主,娇贵矜持,从不与人交心,偶尔心情好朝人看一眼弯弯嘴角,就是恩赐。

    今天是她的二十一岁生日。

    收到她生日邀请函的人都忙不迭聚到程家别墅,唯恐晚一秒。

    哪成想负责热场子的女明星时清,竟然关键时刻联系不上,有什么局会比程微棠更重要?

    司机为程家开了二十年车,第一次不知道该往哪开,冷汗都下来了。

    生怕和时清一样,被小姐直接判死刑。

    他战战兢兢开口。

    “小姐,老爷今天专门为了你从国外回来,舟车劳顿,估计已经等了很久,要不直接回别墅吧?你的其他朋友们不也……”

    “他是在国外度假刚回来么?”

    程微棠闲聊般问了句。

    “是。”

    “哦,听你语气我还以为他去拿下白宫了,真辛苦。”

    “……”

    她嗓音平缓:“霄云会所。”

    司机心头一震。

    霄云会所是A市最大的高端娱乐场所,二世祖的们的纸醉金迷集中地。

    这小祖宗难不成因为心情不好,就要放所有人鸽子吗?

    “恕、恕我多问一句,小姐去那里是……?”

    车窗外斑驳光影掠过,一下下扫在她嘴边细腻的肌肤上,像是猫咪胡须,颤巍巍的,再多一会儿就要变成老虎胡须。

    小寿星撩了下眼皮,直直对上后视镜中司机的目光,声音微冷。

    “看看时清是不是死那了。”

    -

    这个只认钞票的会所一向繁华热闹,配有无数安保人员,舍身忘命的守护着衣冠禽兽们的快乐,今天却安静到像被屠光了。

    程微棠仿佛丝毫没注意到这里的异样。

    看了眼几个小时前的聊天记录,顺着走廊去找时清所在的包厢。

    高跟鞋与大理石地板碰撞出不疾不徐的悦耳声响,谁知就在她转弯的前一秒,一个东西咚地砸在面前,像是横飞出来的。

    程微棠心脏一怵,定睛看去。

    ——原来不是东西,是个被揍得很惨的人。

    这人还在痛苦咳血,两颗带着血的牙齿咕噜噜滚在她的高跟鞋前,差点弄脏了。

    这里发生斗殴了?

    时清难道真被打死了?

    沉默片晌,她像个同伴被天敌击杀后还要回去察看的小动物,鬼使神差迈了一步,转入那条明显极度危险的走廊。

    一瞬间,她的目光让眼前一幕牢牢摄住——

    长廊的灯光斑斓昏暗,横七竖八倒着人,胜利的一方各自冷漠立着,双方都是衣着体面的人,此刻浓墨重彩,交织成一幅厚厚的暴力油画。

    过道正中间,好几个意识不清的人摞在一起,两个打手又将一个昏迷的人摞上去。

    这才毕恭毕敬说:

    “傅哥,您请。”

    程微棠愣了愣,看见一个身量修长的男人从黑暗处走出来,他很高大,略微一瞥就觉着冷森森的。

    在手下们的簇拥下,他竟直接将那些人当成坐垫,气定神闲休息起来,没看见似的踩在一人手上,任由小弟递烟点火。

    那人登时惨叫起来,令人汗毛倒竖。

    男人手腕交叠搭在立麦杆子上,麦克风早已不翼而飞,血珠顺着肌肉紧实的手臂蜿蜒而下,缓缓滑过她看不清楚图案的刺青,散发危险气息。

    俊脸上沾到一抹血痕,从脸颊到下颚,烟雾缭绕中,像毒蛇吐信。

    欣赏够了求饶,他才慢悠悠冷笑了下。

    “祝老板,你早改口不就行了?何至于这么大费周章。”

    “我、我——”

    那位祝老板几乎完好无损,除了手疼。然而他一对上傅昭的眼睛,终于承受不住似的往后一倒吓得昏死过去。

    其他小弟忍不住笑,踢了踢姓祝的。

    “这怂货。”

    刚才的战火虽然没从物理上波及到无辜路人,但精神上受到不小的打击。

    比如傅昭身后不远处就靠墙坐着一伙人,有的低低哭泣,有的想昏也昏不过去,只能继续挨吓。

    最重要的是,吓软了腿,跑不了爬不得。

    现在谁能来救他们,谁就是亲爹亲妈亲祖宗。

    压抑的哭泣声中,有人忽然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瑟瑟发抖小声呼唤:

    “微……微棠?”

    “微棠快救救我们……呜……”

    这声求助在阴暗气氛中格外清晰且应景,傅昭掀起眼皮,众小弟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转角处灯光暖黄,将程微棠蒙在网纱一般的淡淡光晕里,一字肩白丝绸礼裙,衬得她像颗放在天鹅绒里的珍珠。

    光华流转,稀世难求。

    看上去不适合这样下九流的场合,更适合被小心翼翼捧手心里。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漂亮得让人有点恍惚,有个打手嘴里叼着的烟掉了也没察觉。

    被堵在过道里的几个演员和导演忍不住懊恼。

    怎么是程微棠来?

    虽说他们没惹事,但眼下这情形,谁敢轻举妄动?

    时清肯定是傻了!

    怎么能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小姑娘身上?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怎么可能从一帮人高马大的打手面前带走他们?

    所有目光集中在她身上,气势比参加什么颁奖典礼还严肃。

    一个看起来地位颇高的男人对傅昭低声说:“傅哥,这哪来的小公主?吓傻了吧?怎么一动不动的,我看是要哭了,哈!”

    几个坏心眼的打手跟着笑了笑,就爱看娇怯怯的小姑娘掉眼泪。

    不管是哭了还是摔倒在地狼狈逃离。

    都爱看。

    傅昭阴鸷冰凉的眸光远远盯着她,一言不发。

    在所有人调笑又好奇的视线里,程微棠提起裙摆,一点一点认真绕开地上横七竖八的人,步伐轻巧走来。

    众人的目光逐渐微妙,她像个白色小幽灵似的从傅昭身边掠过,发尾留下淡淡冷香。

    别说恐惧了。

    怕是一点情绪起伏都没有。

    站定后,确保裙子一点也没弄脏,她才垂下眼睫看过去,温温的语气能听出不大开心。

    “时清,你迟到了。”

    救世主伸出一只雪白的小手。

    这简直就是世界毁灭时的诺亚方舟,有人开始流下劫后余生的眼泪。

    时清忍着没嚎,就要握住程微棠的手借力站起来。

    救世主忽然发现她没换漂亮裙子,穿着傻傻的卫衣,忍不住眉心微蹙,又看见她手上沾着瓜子皮和灰尘,果断选择撤回一只手。

    脸给够多了,程微棠转身就走。

    那伙人不敢多待,屁滚尿流互相搀扶着跟上去,时清用OK的手势捏着程微棠的一点点裙子布料,终于有了点安全感。

    声音还抖得厉害。

    “微棠,幸好你来了,我真不是故意迟到。”

    “你没看见他们老大打架时的架势,我以为我今天也得倒在这,吓死人了……”

    话音刚落,他们刚好路过傅昭的“宝座”,男人气场很强,冷冰冰的,除了程微棠以外的众人立刻低头装死,想要快点走过去。

    察觉到他们那么怕,程微棠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点波动。

    这种地方在她看来十分不入流。

    还遇上这么个不入流的男人。

    她要是不说点什么刺一刺他,大过生日的平白被耽误时间,要郁闷死。

    擦肩而过时,她恰好和那位让人怕得要死的“老大”对视了一眼。

    “怕?”

    程微棠眼睛在笑,盯着傅昭,话却是对时清说的,静谧走廊里,她的声音烟雾般柔柔的。

    “你不懂,这样的才够劲呢。”

    这一刹那间纠缠了许多东西。

    譬如她发间的香留在他唇畔的烟里,他烟蒂燃烧的橙花成了她眼底暗藏的不悦。

    程微棠走得很快,良久,手下们才各自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傅昭身边最近的那人卧槽了一声,不可思议:

    “傅哥,你好像被调戏了!”

    -

    程家别墅。

    时清性格外向奔放,为了报答程微棠的恩情,恨不得把场子热炸了,花蝴蝶似的招揽客人,气氛一片融洽欢快。

    身为小寿星的程微棠只是静默地喝着红酒。

    她第一次尝试宴请众人,别墅从未如此嘈杂热闹,可她无甚感觉。

    好像和一个人没有区别。

    说什么爸爸为了她专门从国外飞回来,在家巴巴等着她,她根本不会相信。

    因为,程微棠生平最恨的人——

    第一,她的亲生父亲。

    第二,她父亲的情人们,那些数不过来的女人。

    毕竟她母亲就是被这些狗男女气死的。

    “棠棠。”

    二楼忽然有人叫了她一声。

    程微棠抬头,有些错愕的望见父亲正笑眯眯看着她,没想到还真回来了!

    或许是看见孩子又长大几分,他稀少地露出慈爱的笑容:

    “我亲爱的女儿,生日快乐!”

    程微棠眸光闪了闪,嘴角的笑弧刚要扬起就蓦地被一抹娇媚身影打断。

    “棠棠,生日快乐呀。”

    一个女人不知哪跳出来,挽住她阔爹的胳膊,神色亲昵。

    “又漂亮了,阿姨和你爸爸都很欣慰。”

    程微棠僵在原地。

    客人们很会看眼色,纷纷和程父打招呼。

    程父挽着情人走下来,明显是为了事才回来,而不是专门为女儿庆生。

    “刚好各位都在,就趁着棠棠生日这个好日子,再公布一个喜讯。”

    所有人都沉默着,不料赴宴能目睹程家的大戏,禁不住一眼又一眼暗暗窥探程微棠的脸色。

    那情人笑意渐浓。

    这是跟着她父亲时间最久的一个情人,如今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架势。

    怎么突然这么风光得意?

    程微棠的心狠狠揪成一团,她思绪很乱。

    她很清楚她爹见一个爱一个的嘴脸,不可能领证,难道是怀了?

    ——究竟怎么回事?!

    走神时,程微棠没注意到陡然安静下来的客厅,也没发觉气氛愈发微妙,还有身边时清倒吸冷气的声音。

    等再回过神来,抬眼就看见一个男人站在她面前,宽肩遮住眼前的光亮,她懵了一下。

    就听见她那位家财万贯的阔爹,说着极其荒谬的话,一点不嫌自己绿。

    “向各位介绍一下我的义子,也是我爱人的孩子——”

    程微棠彻底混乱,大脑和眼睛仿佛无法同时处理信息,只是愣愣地仰脸与男人对视着。

    没有烟味,没有血腥气。

    但西装袖子下一定有刺青。

    冷冷的陌生的淡香离她有些近,修劲颀长的身材散发着成年男性的荷尔蒙。那张英俊阴鸷的脸,她刚才还见过。两个人都要陷入对方的眼里。

    “——傅昭。”

    轰然一声,仿佛有什么开始改变了。

    程微棠觉得彻头彻脸地发烫,身体也烫得战栗,不知是不是气的,又像是一种动物面对天敌时拉响警报的求生本能。

    程父碰了碰她手肘,温和说:

    “棠棠,快叫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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