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祠与木卿的小队并未因两人死对头的关系而不和，相反，彼此之间相处融洽的很。今日他们有些八卦，只因两位老大的眼底乌青一片，精神也不是很好，频频打哈欠。

    “他们昨晚饭没吃完就不见了，有、情、况！”

    “我猜是吵了一通宵！”

    “那谁赢了？”

    “我们老大那张嘴，毒辣得很，肯定是他！”

    ……

    阿欣有些听不下去，说了一句“他们昨晚办事去了”就强行把话题终止了。

    然而……

    “办事？！”他们似乎会错了意。

    木卿头一次起床困难，眼下正忍着困意听属下说明情况。表面看还是平日里的冰山美人，内心已怒骂李祠八百遍，要不是得耐着性子照顾“残障人士”，至于现在活受罪吗！

    “吴县长膝下仅有一子……”听属下终于从乡间大八卦说到自己想听的丁，木卿稍挺直了背。

    “吴县长在坊间风评极好，但乡亲对其子的评价却是……一个字形容：烂。这位公子不仅不学无术，还流连于青楼，死者只不过是他众多莺莺燕燕的其中之一。您让我去寻的画像上的女我也寻到了，她身上还留有昨夜那位公子所打的伤。”

    木卿清早起床实是困难，被阿欣拉起来洗漱后，别说找人了，连眼皮都难睁开。无奈粗略画下昨夜女子的相貌，便让属下们去寻。

    “我这便考你的记忆力，死者尸首你也察着过，你说那人身上的伤与尸首上的伤是否相像？”

    属下沉思片刻，肯定回答：“像。不过，伤比尸首的轻。”

    当然轻啊，毕竟才动手就被她制止了。不过话说回来，这案子还真绕，从张二牛绕到吴一又绕到吴一儿子。

    “我回来之前，府里有发生什么吗？”

    “吴公子被侍从们抬回来，县长看到的时脸色一下就白了。我和几个兄弟也帮了忙，将人送回他的小院，我们出去的时候吴公子醒了，对给他擦手的范氏抬手就打，说什么也不让她碰。”

    这人确实是个烂人，连母亲都动手，看样子凶手是他没跑了。但证据不够，还不足以定下罪，案发时间又是夜晚，目击证人肯定是没有的，现下只能去审张二牛来寻找突破口了。

    张二牛自昨日被带到了衙门就被关着，由尽阁的人监守。木卿去的时候李祠已经在审，她便静立在一旁听着。

    “我确实喜欢可姐，我也有自知广明，我这臆症治不好，你们也看到我家是什么样的，所以我平时和可姐一起干光活，就会默默跟着她，一直到她回了家。对我来说，她就像仙女一样，只可远观而不可亵渎。我偶尔会去帮李婆子，她与我提过一口嘴，就是可姐经常晚归的事。于是我夜里跟过一次，就如李婆子说的，可姐在与一男子相会。我仔细一看，那男子是吴老爷的儿子吴小一，他在坊里风评极差，风流事更是数不胜数，就不是好东西！我第二天就寻了可姐告诉她吴小一不是善人，跟了他没好果子吃。可…可她却说……”

    可姐在听完张二牛的话后很是气愤，原问张二牛凭什么跟踪自己，而对于他的劝告，她讥笑道：“我不跟她又他难道跟你吗？他可以保我享富贵，你能吗？”

    “她就是这么对我说的，我那时觉得天都塌了，一气之下回了家。只许是情绪太过波动，我的臆症提早几日发作，我连忙把自己铐失住，我发作时的记忆是没有的，等我再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郊外。旁边躺的着可姐，她衣服变得破败不堪，身上还有抓痕。我以为是自己杀了可姐，惊慌之下跑回了家。”

    木卿问：“你臆症几时发作的？”

    张二牛摇头，显然是不记得了。不过问题不大，有医馆给的证明以及抓痕，足以洗清张二牛的嫌疑。

    木卿与李祠一道出了衙门，两人不约而同地往可姐家的方向走。李婆子昨日傍晚就回了家，为防凶手找上老人家，李祠派了一两个人负责老人家的安危。只是刚走近，就见两道人影在房檐上跑动，然后听见了李婆子的叫声。二人对视一眼便分好了工作，李祠去追人，木卿去看李婆子。

    推门而入，只有一个下属在安抚老人家，看样那两人之一是另一个下属。

    “怎么回事？”

    “有贼在家里偷东西，我们陪大娘回来刚好撞上，小虎去追了。

    两个下属为同胞兄弟，哥哥大虎身形敦实不便追逐便留着保护老人家；弟弟小虎体形柴瘦，三两下就跟着盗贼一起窜到了房檐上。没多久李祠也追上他们，与小虎齐心协力抓人，只是这贼身法迅速，步伐轻盈，着实难抓。无奈，李祠祭出袖中暗箭，一针麻倒了他。

    贼人四肢无力，小虎三两下将他捆严实，拖着他往衙门走，李祠跟在后头。等到了地方，将人推入牢房，小虎在他上身上摸了一番，搜出一支金钗，李祠从他手中接过，然后问贼人：

    “你这是从李婆子那儿偷的？”

    贼人只是没了力气，意识还是清醒的，意识到自己逃脱不出，只得老实回答。

    “是。”

    “你怎么知道她家有这个？”

    “我跟过几天可姐，这钗子是吴小一给她的。”

    “你蹲过点，怎么到今天才动手？”

    “本来三日前就准备偷了，晚上我跟着她从县里出了郊外，可她居然没带在身上，我就走了准备下次去她家里，哪晓得她第二天死了，接着你们来了，我就一直没动手。今日是我听坊里说凶手似乎抓到了，才敢去偷的。”

    “三日前晚上你在郊外？！”

    盗贼因为李祠的突然激动心惊了一下，然后点头答道：“是啊。”

    “那好，今晚你跟着我，届时我让你说什么做什么，别废话，听见了么？”见他点头，李祠接着说，“事成之后你可以从轻发落，出来记得好好做人！小虎看紧他！”

    “得令。”

    李祠又赶回李婆子家，向她说明暂借金钗一事。李婆子一口答应，还哭着告诉他们，可姐是个好孩子，死前的下午还红着眼睛把金钗给她要她去典当铺当了换钱来补贴家用，说等成功傍上吴家后就可以不用再做苦活、吃不饱穿不暖了。

    木卿只觉心里苦涩，想说点什么，张了嘴又说不上来，只能拍拍老人家的背顺顺气。可惜，可姐把吴小一想得太好了。

    一直到夜里吴小一才回府，虽没醉，但酒气熏天，隐约还能闻到脂粉

    吴一看见了直呼：“尽阁的人还在呢！你就不能收敛点儿吗！你……”

    “他怎么了？”

    吴一愣住，李祠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就站在吴小一身后。吴小一被吓到，转身欲骂，却被他身上的戾气再次吓住，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李祠的手搭在身旁下属抬起的手背上，夜里眼睛虽看不见，但凭着听觉，他知道了吴小一的位置。他取下别于腰后的长刀，未拔刀鞘直横于吴小脖前，又有两人上前将他制住。

    “吴公子对吧，跟我等走一趟吧。”

    吴小一慌了，他爹吴一也慌了，失声叫道：“李大人！您这是干什么！还请您把刀放下，咱好好说，肯定有什么误会！”吴小一连声附和：“对，对！你放开我！”

    李祠被他们父子吵得脑袋疼，刚想说到了衙门再好好说，就被木卿抢先：

    “好好说是吗？那就在这里好、好、说！”

    木卿特意加重语气强调后面三个字。她带着人衙门等着，想起来李祠有夜盲症的事情，恐他们来的路上徒生事端，倒不如在吴家直接说，就带人过来了。

    “有名，把你三日前夜晚看到的如实说来！”

    从她身后的队伍中走出来一年轻人，正是下午被李祠逮住的盗贼。

    “那天晚上我一路跟着可姐，想要把她身上的金钗偷了换取钱财，可是她并未带在身上，于是我又往回走，没走多远就听见身后传来吵架的声音，我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没有停脚，但是因为好奇还是往后头看了一眼，就见到吴小一压在可姐身上，不仅扒她衣服还打她。我没觉得这事儿有多大，虽然看不起吴小一，我还是跑了没去制止。结果第二天就知道郊外死了人，我猜是可姐，就一直等到今天动手偷东西，然后被李大人逮着了。”

    吴小一到底年轻，脸上藏不住事，此时一脸慌乱地看向父亲，吴一故作镇定，面色如常，但额头频频冒出的汗出卖了他。

    “此人乃是乞丐抚养长大的，手脚不干净，嘴里肯定没好话。李大人仅凭他一面之词就断定我儿是凶手吗？”

    “自然不是，”回答吴一的是木卿，她掏出金钗，“这钗子您眼熟吗？”

    “这！”闻讯而来的范氏惊呼，“这是我的，可…可我分明给了小一啊……”她声音越来越小，而吴一越听越是不可置信。

    这金钗他识得，范氏的传家宝，因家中只有范氏一个孩子便传于她，于她家而言，这钗算是定情信物，当初二人成亲之际范氏都没予他，如今却给了自己的儿子！

    “你！你们…”吴一话都没说完，就因大动肝火气晕过去了。别说是盗贼和一众下属们，木卿和李祠的表情都没绷住。天呢，奸杀案炸出了这等耻事。

    “你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吗？”木卿不解。范氏没来得及开口，吴小一又有了异动，李祠比其他人都早一步听到他拔刀出鞘的声音，抬手欲将他劈晕，搀扶他的下属却不知发生了什么，带着他一起晃，手里的刀若不是他抓的紧险些就被抢了。

    人被逼急了什么都敢干，吴小一自知逃不掉，便突生牛力挣开了束缚，拔刀欲伤李祠，好在其他人及时反应过来，又加了人齐力将他压在地上。吴小一见没得手，心有不甘，也不晓得何时学来的，口中竟还有暗器。彼时木卿也走了过来，她稳住李祠，余光瞥见吴小一嘴里含着东西，忙喝一声“闪开”，然后拉着李祠往边上闪。

    事发太过突然，让人猝不及防！更何况旁边还有侍从稳稳地站立着，这使得原本就有些分神的木卿一个不小心便失去平衡，连带着身旁的李祠也要一同摔倒在地。

    眼看着就要重重地跌倒，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李祠迅速反应过来，双手猛地发力，瞬间改变了他们摔倒的姿势和方向。眨眼间，两人的位置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木卿顺势倒在了李祠的身上！

    此刻，他们的脸庞相距仅仅只有一本书的距离，如此之近，甚至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就在这一刹那，时间似乎凝固了一般，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无比。然而，这种奇妙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他们就被各自的随从慌忙扶起。

    暗器未伤一人，而吴小一也因此罪上加罪。为防止他再生事端，木卿给他来了一针，然后抓紧让人把他还有气晕的吴一带上专门的轿子押回京都再审，自己撇下李祠就走。

    他们当晚启程。马车里，木卿郁闷死了，这颠簸的，像是方才的心跳，真真是愈发不能静下来了！

    而另一辆马车里，李祠也在回味那惊险一幕。他看不见，但能感觉到一阵温热的气息扑洒在自己的脸上，近在咫尺。

    “老大，很热吗？”

    “嗯？”

    还没天亮，李祠的眼睛依然看不见，身旁便还安排了手下帮着。

    “为什么这么说？”

    “我看您耳朵红了。”

    然后手下发现自己说完，老大的耳朵更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