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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妪(二)

    却见许公子此刻扶着太阳穴,整个人也昏昏沉沉的:“婆婆,这茶——”他吊着一口气质问老妪,像是也没料到如今事态的发展。

    老妇没说话,站起身,明明睁着眼,眼神却像因闭目塞听而失去鲜活的两块黑焦炭。她平静地看着桌前的二人。

    “抱歉啊,失策了……”

    耳边传来许公子已经气若游丝的声音,而后她意识全无……

    “婆婆,你这是干什么?咱们之前可没说还有这么一出啊!”远处好像有男人在讲话。

    余宁试着睁开眼睛,但她好像水中的面粉,整个身体轻飘飘的,不着边际地游走在水中的混沌,眼皮却被水压得酸胀,无论怎么用力,也无法张开。她一边不停借着稀微的力量尝试掀开眼皮,一边用因身处混沌而有些空灵的感官感知着外界回响的几道声音。

    “知道这姑娘家在哪吗?”一个老太太的声音。

    “你们这是干什么?”男人回问,“要钱?我记得婆婆你不爱财的啊?”还是那道清泠的男声。

    她听到那道年迈的老太太声自嘲似的哼了下,而后说:“以前是不爱,但现在,我是想明白了,什么好人好报,都不如钱生富贵。”

    “哎呀,早说您是要钱嘛,我这人最不缺的就是钱了,您之前又救过我,来,您开个价!”男声爽利道。

    突然掺杂进另一道男声,这男声较之刚才那道明显更沉厚:“那可不能,你这钱啊脏得很!我可听阿婆说,当初你整条右手都废了,寻个正常的生计过活肯定都不能,但奇了怪了,你就是倔得跟头驴一样,阿婆让你在家修养段时日,你还不肯,非说什么不想给阿婆添麻烦。阿婆还真把你当个老实人了,结果转头没过几天你就带着一袋银子报恩。阿婆也是好奇,打听了下你钱哪来的,敢情是去坠仙楼找那老板娘那拿身子换来的!呸!”

    “现在还在这里装什么有钱人?你能有几个钱?这姑娘头上一个簪子都够那老板娘点你几次了吧!”那沉厚男声接着道。

    第一道男声明显有些怒了:“你别血口喷人!”

    “那你倒是说说,当时你一个废人,怎么一下子来的钱?”

    “好了。说吧,这姑娘出自哪家?家住何处?”老妇人的声音制止了两男声间的剑拔弩张。

    脖颈处突然传来一针轻微的刺痛,像是被刀刃抵着。

    “不想她活还是不想自己活?”老妇人威胁。

    “与其问这姑娘的住所,不如先问问我的身份。”清泠男声突然像有了底气。

    “还装呢?”沉厚男声突然笑了起来,“你别笑死我,还身份,你不就一卖身——”戏谑的笑声戛然而止:“她醒了阿婆!”

    终于,又是一次使力后,眼前大亮,万束光线刺穿深渊的混沌。

    清泠男声赶忙传来问候。她循声扭头,见许公子此刻正被一条粗麻绳五花大绑,脖子上被架着一个菜刀,身后拿刀的是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光头男人。

    男人不美不丑,只是个寻常百姓的模样,但头顶却寸草不生,远看竟平滑得有些光亮,身量看起来倒是壮硕,像是有浑身蛮力。

    脖颈处有刺痛发热的感觉,眼球向下一扫,才发现那里也多了把刀。不过不是菜刀,是一把割草的尖刀。

    方才混沌中的刀刃感不是凭空而生,老妇此刻正拿刀站在自己身后,而自己身上,同许公子一般无二,也被缠着粗糙却结实的黄麻绳。

    她试着挣脱了几下,动弹不得,脖子上的刺痛感却更甚了一些。

    “老实点。说吧,你家在哪?”老妇再次发话。

    余宁没有答话,她甚至没有做出任何表情,依旧维持着初醒的惺忪模样。

    “别把小姑娘吓傻了!”一旁的光头道,却被老妇反唇相讥:“本来就是傻子,何来吓傻一说!”

    “你可别关键时候徒生怜香惜玉的好心,到时候分了成还愁娶不到媳妇?”老妇一眼洞穿光头的心思,直击心脏。

    脖上的刀刃又紧了一分:“说了,让你家里人来赎你,一个簪子都够我们老百姓一年收成了,又是什么‘大小姐’,还怕家里人没钱赎?”老妇循循善诱,“说了就能回家了,姑娘。”

    余宁却依旧不作神情,空洞的眼神笔直得仿佛拐不了弯,一直向前,直到撞到墙壁,还不肯回头。

    “我家……我家在……”她小声地呢喃着。

    周遭空气像她说了一半就止住的话语,也瞬间凝固,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余宁还在重复的话语。

    我家在……

    余宁不想说她是余家大小姐的身份,她知道,一旦她说出来,等来的一定不是余家的救援,不,是救援,却是名为救援的,蓄谋已久的谋杀。

    继夫人李氏不满自己已久,余圳对自己也早无父女的情结,再加上藕衣女和给余媛“下药”的干系,她被绑架,若是让余家来救援,李氏正好可以借“救援失败”的名目让她消失在世人眼里,而后自己定会被他们带回去拷问藕衣女内细一事。最后,不管拷问结果如何,自己都会被“宁错杀勿漏傻杀”之名杀害。

    余家加害她的蓄意从未停止,只是“不离不弃傻千金”正好可以向皇帝及天下人立功高心善的牌坊,又一直缺个残害的名头,如今有了两全之计,既不塌尊贵,又能替除心患,那这出绑架,岂不是送上门的好事?

    “思索”片刻,她终于平平淡淡吐出一句:“我忘了。”

    方才还仅存余宁絮絮叨叨声息的房间,现在是一点声音都没了,房内几人或许都被余宁这句话给呛住了,一时竟都没做出反应。

    还是许公子率先打破寂静:“看看你们,把小姑娘都给吓傻了!家都忘了在哪了!要我说啊,你们把她解绑让人缓缓先,反正她一个傻子,又是个弱女子,还能跑不了不是?”

    光头汉子立马一记重踢到许公子背上,狠戾道:“轮得到你说话吗?你还装起英雄来了?”

    “那总比某些人平日里连装英雄的地方都没有要强得多。”许公子有条不紊道,说出的话却是直击对方要害。

    光头这下真的有些恼了,抬起脚还想再来一下,却被一旁的老妇打断。

    “行了,不要意气用事。”老妇似乎是代入了余宁是个傻子的事实,也默认了许公子的说法——或许从一个傻子身上问不出什么了。她往许公子的方向看了眼。

    许公子似乎有点幸灾乐祸:“现在人醒了,是你们自己没把握机会把人吓傻了。”

    老妇又和光头对视了眼,光头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如缓缓吧。”

    老妇喟叹了一下。毕竟眼下不知道这姑娘的住址,也没办法传信告知其家人带金银来赎,她索性认同了光头的说法,松了抵在余宁脖子上的尖刀。

    脖颈处瞬间一松,旋即是伤口处隐隐传来的灼烧感,伤处在视野盲区脖间,不过痛感并不明显,也并没感觉有液体流下,想来也只是皮肉因被刀刃的大力挤压而稍稍破了皮。

    其实眼下她并不需要太多动作,现在这个局势,只要她一直就这么耗着,时间一长,外面跟了一路的颜趋看两人还未出来,必然会察觉异样破门而入。

    “婆婆,我想知道,你现在是为了钱财绑架我们,那当年你又为何不收我回报的钱财,我当时以为你当真如回绝的那般‘伸手之举,受之有愧’,还是说,你不会真以为我那钱来得不干净吧?嗯……不过,这也说不通啊,退一万步来讲,假设我那钱真不干净,你们现在靠绑架女子得来的钱就干净了?”许公子突然问老妇。

    老妇走到方才两人刺绣的红漆矮桌边就着矮椅坐下,突然苦笑了一下,有点像是讪笑:“我那时不收你的钱,是出自良善——那时候,我真不认为钱能渡万物,反而相信好人有好报,于我而言,人一辈子的钱,够吃、不饿肚子就很足够了。但后来,我老伴走了,钱才是至上。”

    “你知道我老伴怎么走的吗?”老妇接着道,“咱们这地方荒僻,之前有位有钱人在这儿迷路了,恰巧就碰到了我家老头子。我家老头子心善,见这人走了许久已是虚脱,便带他来到了不远处我家的橘子园给他摘了几个果子救急,可过后那人竟看中了橘子园中我老伴为自己过身后定下的坟冢,说要为他刚过世的父亲选冢,正选中了老头子的冢——”

    “‘此地只是种了你家橘子,便是你家的了?’对方是这么说的。只是此地既不属于你我,那就需按先来后到的约定俗成论事,对方这样,算不讲理。对方还扬言,要是不让地,他便让家里的下人来我们的橘子地霍霍。那橘子可是我们整年赖以的过活。”

    “我和老伴一生向善,却不得好报,甚至连叶落归根的坟茔都无法做主。如若是非对错判定的标准从不是向善,而是富贵与否,那他们出自富贵家的便可随意制标分羹,我们卑下的就只能摇尾屈膝一味顺从。他们有下人替他们卖命,那如果我和老头子有钱呢?”老妇说这些话时声音渐渐带了哽咽,“可惜之后老头子就因为这件事积郁在心先去了,不过还好,又过了没多久,你就来找我演这出刺绣戏,我用你给的这笔不少的钱,雇了打手,把那个有钱人杀了,又拿回了坟冢——他们有钱有下人,我有钱也可以雇人干活。”

    “果真,一生向善比不过几锭碎银来得实在。今日我看这位姑娘首饰皆为真金纯珠,你方才又唤她为‘大小姐’,想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什么良善,不如拿钱现世富贵!”

    “那倘若你此举失误了呢?”许公子问。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倘若输了,那便是命已至此,但为善无用,不妨为恶搏一把,说不定呢?横竖不过一条贱命。”老妇像是表明决心。

    但余宁知道,对方此举已是死局。

    待外面侍卫察觉不对,立刻便会冲进来,见屋内情形,即刻会要了两人性命。

    她垂下眼睫,只是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届时自己大可借词她受许公子之邀来为老妇刺绣,不想对方起了歹心……

    只是老妇和光头二人绝无活路——挟持余府的人,宛若飞蛾扑火。他们的人生,毫无容错率。

    可就在这时,她突然扫见许公子被麻绳捆在身后的手微动,对方中指上的那枚黑玉戒环已然褪去先前的滑饴,它的上方冒出了一只小小的尖刀。尖刀正一下下磨在麻绳上。

    若是许公子杀了老妇二人,届时侍卫颜趋进来,看到两具死尸,措辞再好,也保不准会出别的岔子。

    “我想起来家在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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