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惊变

    外堂站着一人,脸带笑意,粉面长眉,原来是张二越。

    张二越环顾四周,见景暄和来了,赶忙凑近道:“狄大人,小人终于弄清楚了禅房中的香味是什么,兴奋过了头,便来禀报了。”

    “哦?”景暄和整了整衣袖,道:“也算你有心了,快说快说。”

    张二越清了清嗓子,说:“那香味是三奈香,有凝神安心的效果,产自高丽国,中原少有,怪不得属下一时叫不上名字呢,原来真是来自异国。”

    “高丽国?那不是大明的附属国吗?”

    “是的,所以属下怀疑,凶手也许与高丽国有关。”

    景暄和点点头,却见张二越“咦”了一声,长眉纠结在一起,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

    “小人似乎闻到,周指挥使的府宅中,也萦绕着这三奈香。”

    “当真?”

    “是的,小人的鼻子从未出过错。”

    景暄和负手而立,记起昨日阿呆的话。

    当时阿呆莽莽撞撞地冲入了她的房间,手上拿着本破旧的古书说:“找到了!”

    景暄和不解,阿呆兴奋道:“我找到这神鸟印记是什么意思了!”

    他将古书递给景暄和,道:“这一页明确地写着,三足金乌是高丽国的图腾呢!”

    那时景暄和还有些犹疑,只觉得此案与高丽国惹上关联也许是个巧合,可今日一看,那熏香也是来自高丽国,种种巧合盘根错节,便不能叫巧合了。

    如果凶手真与高丽国有关,那么又为何从周府的湖中出来?难道周府藏着高丽国的人?

    景暄和觉得,这案子,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

    晚宴已过一半,景暄和借故溜了出来。

    她不得不抓紧时间,毕竟自己这次是来查案的。

    顺着内堂的小径出来,一路上问了些丫鬟仆役,终于来到了湖边,这湖没有建宁寺的大,只是一个池塘般大小,周围种了些花花草草。

    景暄和眼尖地发现一片草丛有被人踩过的痕迹,一串可疑的脚印通向一间小屋,这屋子有一扇纸窗,隐约透露着一大肚妇人,正在灯前缝衣,应该是周承恩怀孕的妻子。

    木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一个丫鬟手捧一件襦裙,鬼鬼祟祟地出来,景暄和隐蔽在屋前的梧桐树后,不让她发现。

    这丫鬟左右张望了一下,拿出一个木盆开始洗衣服,景暄和发现,亵裤上竟然有血迹……她捂住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如果说周承恩的妻子来了月事,那怀孕这件事,岂不是假的!

    丫鬟将亵裤洗干净了,找个地方晾好,才长舒一口气,回屋去了。

    景暄和从梧桐树后走出,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嘎吱”声,似乎是脚踩到树枝的声音,她心一紧,难道身后还有一个人目睹了全过程?

    景暄和立马转身,只见月光下,一名美丽妖娆的女子站在她身后,正是刚才赤足的舞姬,她画了翠眉,如一双细长弯月,一身五色锦缎水田衣,正是顺天府当下最流行的样式,面如凝脂,眼如点漆,此时已穿了鞋,曳地长裙下,露出粉红花罗绣花鞋的鞋尖。

    她的眼眸睁大,红唇微张,似乎也很惊讶。

    “抓贼……”

    那女子一喊,景暄和就将她的嘴巴捂住,一个转身,将她抵在树干上。

    “你是谁?”景暄和低声道。

    女子摇摇头,示意自己嘴巴被捂住,不能讲话。

    景暄和缓和了下语气,道:“你误会了,我只是参加寿宴的客人,碰巧路过而已,如果你不再叫,我就让你讲话,若你同意,就眨眨眼。”

    女子赶忙眨了眨眼,美眸流转,示意她放手。

    景暄和放手后,女子整了整头上的朱钗,道:“我叫锁烟,不过是周承恩大人的小妾而已。”

    景暄和问道:“你都看到了?”

    锁烟勾唇道:“是啊,看得真真切切,一清二楚。其实我早就怀疑那个贱人是假怀孕了,只是一直都没有证据,呵,这次终于被我捉住了吧。”

    景暄和见她神情烂漫,又美艳泼辣,实在与周夫人的端良贤淑不同,也许作为府内人,锁烟知道更多内幕也不一定呢?想到此,景暄和不禁询问道:“锁烟,我问你,周夫人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异常说不上,就是很喜欢洗澡。”锁烟努了努嘴,说:“她身上总有一股怪味,像什么东西腐烂了似的,府里的丫鬟议论纷纷,我才怀疑那个贱人有问题。”

    “原来如此。”

    景暄和陷入了沉思,却听锁烟说:“既然只是一场误会,便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吧,大人,锁烟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她朝景暄和做了一个万福,便径直走向了周夫人的房间。

    景暄和不知她去周夫人房间做什么,也没有时间去理会,只是在湖边又寻觅了一段时间,才回到内堂。

    宴席已经快结束,虽然中间有一段闹剧,可众人都自动忽略了,就在大家快要离席的时候,周夫人神色匆匆地赶来,后面跟着锁烟,似笑非笑。

    “夫人,何事如此慌张?”周承恩关切地问道。

    “不是夫君找我有急事吗?”周夫人如实答道:“刚才锁烟说夫君有事,我便放下手头的针线活,赶来了。”

    “我何时说有事?”周承恩疑惑地望了锁烟一眼。

    锁烟嫣然一笑,搂着周承恩的手臂,亲昵道:“不过是奴家想夫君大人了,所以才和姐姐开个玩笑,没想到姐姐却当真了。”

    她一声“夫君大人”叫得又甜又酥,像刚刚酿出的蜂蜜,听得在座的男人遐想连篇。

    “又胡闹了。”周承恩刮了刮她的鼻子,说。

    “妹妹,你太过分了。”周夫人的表情逐渐变冷,正色道:“夫君就任由她胡闹吗?当着这么多大人的面,调笑于我。”

    “姐姐言重了,不过是个玩笑而已,何必如此挂怀呢?就怕有些人,平时装得克己本分,暗地里却故意欺骗夫君大人,那才该千刀万剐呢。”锁烟的眼角抹了一痕红粉,捂嘴一笑,更添妩媚之色。

    “狐狸精,你说什么?”周夫人神色大变,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夫人,够了。”周承恩皱眉,对周夫人道:“这样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我不过就说了她一句,夫君便百般呵护于她,可是她明里暗里又嘲弄过我多少回呢?”周夫人眼中含泪,似乎想将所有不满发泄出来,“我才是周家的女主人,是夫君明媒正娶来的,这个狐狸精不过是青楼里一个卑贱的妓'女罢了,何德何能让夫君如此维护呢?”

    “姐姐,你不过是嫉妒夫君大人对奴家的宠爱,平日里要打要骂也就罢了,如今却当着诸位大人的面,难道是故意让夫君大人难堪吗?”锁烟缩到周承恩的怀里,用帕子捂住脸,泫然欲泣。

    众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没想到一个普通的寿宴,却高潮迭起。

    周夫人被这挑衅彻底激怒了,她深吸一口气,说:“好啊,今日我便打死你这个狐狸精,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说着便上前,一巴掌掴在锁烟的脸上,锁烟捂着脸,眼神陡然变冷,周夫人还要打她,锁烟抓住周夫人的手腕,借力将她一推,周夫人“哎呦”了一声,摔倒在地上,从她肚子里掉出一个圆形的木盒子。

    “姐姐,你这样欺瞒夫君大人,到底是何用意?”锁烟眼中写满了嘲弄,原来,她故意将周夫人带到此处,就是想当着所有人的面证明一件事——周夫人没有怀孕。

    从她怀疑周夫人假孕时就开始筹谋,如果私下说,以周承恩的性格,肯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今当着众人的面有一个好处,虽然让周承恩丢了面子,可是他只能从严处理,搞不好还会休了周夫人,如果周夫人一被休,那么以周承恩对她的宠爱,扶正便指日可待了。

    周夫人大惊失色,只是扯着周承恩的下摆,哭泣道:“夫君,你听我解释啊!”

    周承恩也一时失了心神,他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老实本分的夫人会做出这种事!

    锁烟捂住鼻子,不屑道:“这木盒怎么如此恶臭?难道是从粪堆里刨出来的吗?”她的嘴角勾起一起笑,那是胜利者的微笑。

    众人也觉得不适,这木盒外观雕花,却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臭味,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物件。

    “夫人,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周承恩摇摇头,拿起腰间的佩剑,向着木盒劈了过去,似要发泄怒气。

    木盒被劈成了两半,里面仿佛有脓液和血水,还有一些奇怪的东西。

    景暄和一怔,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不由得抱拳道:“周大人,能否让下官查看一二?”

    周承恩点头。

    景暄和将手绢捂住口鼻,蹲下身来查看,她微微低着脑袋,脸上的表情却郑重起来。

    片刻后,她神色凝重地起身,指着木盒,道:“夺心案中丢失的三颗心脏,终于找到了。”

    众人大惊,有的直接奔出内堂,吐了出来,屋外,呕吐声此起彼伏。

    “这……这怎么可能?!”

    周夫人见到此情此景,眼皮一翻,竟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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