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笼包

    巷子口的点心店是这边的老字号,店里卖的小笼包在这附近十分有名,这时已经过了饭点,但点心店前摆着的那几张桌子上还坐着几个人,都是附近几条弄堂的老邻居,正不急不慢的吃着自己面前的食物。姚玲玲看了一眼,然后走过去坐到了离案台最近的桌子上。

    店里的服务员也是个年轻姑娘,名字叫白小琴,家就住在隔壁弄堂,跟原身也是老相熟,见姚玲玲坐下后就笑着走了过来打招呼:“稀客呀,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吃小笼包了,难道是厂里的大鱼大肉吃腻味了?”

    “你这难道是没肉的?”姚玲玲指了指案台上两只装着满满肉馅的大脸盆,笑了笑把粮票递过去道:“一笼小笼包,钱先欠着,晚上我爸回来你让他给。”

    白小琴没接那张粮票,她抱着胳膊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姚玲玲身上崭新的穿戴,还有手腕上亮晃晃的女士手表,抖着腿打趣道:“你们纺织厂效益那么好,你每个月工资可不老少吧,还能缺这么点买小笼包的钱?得了,咱们好久没见了,今天这笼小笼就由我来请吧。”

    姚玲玲不喜欢白小琴的作态,自然不愿意让她请客,不由分说把粮票塞进了她手里说道:“我们两的关系还用请来请去?又不是新认识的朋友,难不成我进了厂里我们之间就生分了?”

    这话白小琴爱听,在这点心店里当服务员,平时面对附近弄堂里一同长大的几个进工厂的朋友时,她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特别是每次看到她们打扮的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从店门前走过,而她自己只能带着油乎乎的围裙端盘子擦桌子的时候,心里就特别不平衡,所以说话难免有些不好听。不过这会儿听到姚玲玲这话,她心里就高兴了起来,收下粮票就兴冲冲去端了一笼小笼包子和一碗馄饨汤过来,然后坐到姚玲玲对面趴在桌子上看着她开始闲聊:“玲玲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啊,咱们好久没碰面了,什么时候约着一起出去玩吧?”

    姚玲玲夹了个小笼包吃了吃,边吃边回道:“厂里最近忙得很,我是别人有事才替下的一天班,这两三个月大概没空出去玩呢。你呢,最近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白小琴扯了扯身上的围裙说道:“整天在这店里转来转去,一天天的看的都是这附近的老面孔,无聊的很。”说着她一脸八卦的小声问道:“说起来,我听人说今年机械厂又要分房子了,怎么样,你和你那位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真是到哪都能听到刘国良,姚玲玲吞下嘴里的小笼包,淡淡的说道:“不知道,我跟他分了。”

    “啊?!”白小琴惊了一下,然后四下瞟了一眼,伸手捂着嘴巴问道:“分了,真的假的,好端端的怎么说分就分啊?”

    “感情不和就分了呗。”姚玲玲不欲多说,随便解释了一句就转移话题道:“我这不算大事,倒是你大姐我可听说婚事已经定下了,对方家事很不错,你们家什么时候给我发喜帖啊?”

    白小琴心里虽然十分好奇姚玲玲和刘国良分手的原因,但她也不是那种不识趣的人,见姚玲玲不想说,也就把话转到了自家大姐身上,撇了下嘴说道:“那人家事是不错,他爸爸在造纸厂当副厂长,他自己在建筑局当秘书,工作是很体面。但他离过婚,乡下还有个孩子。要我说宁可找个穷点的,也别找离过婚带孩子的,哪个人好好端端的会离婚,这背后都有着事呢。可我大姐就是不听,被人家许诺的三响一转彩礼迷了眼,死活要嫁过去。真是港都,彩礼再多也落不到她手里,最后还不都要被我妈扣下来给我大哥找对象,可那孩子,以后是我妈会帮她带呢,还是我未来大嫂会帮她带呢?”

    这种事情姚玲玲能说什么呢,她只能一边加快吃小笼包的速度,一边敷衍道:“这倒也未必是坏事,这年头离婚的理由多的是,不一定就是你姐对象的错。不管怎么样,人家家庭条件确实好,只要你姐姐跟人家好好过日子,生活的不会太差的。”

    “就她那软趴趴的性格,我看够呛。”白小琴哼了一声,然后又歪头看了看姚玲玲,她的手指勾着刘海轻轻缠绕着,突然自嘲的笑着说道:“我倒说起她了,其实我自己也没好多少,将来都一样。我大姐替大哥攒彩礼,我就得替二哥攒彩礼。唉,不像你啊,你两个哥哥对你多好。说起来,上回我去公园看到你二哥之前那个对象在相亲呢,她倒速度快。你二哥呢,相到新对象了吗?”

    姚玲玲看了眼白小琴微红的脸颊,突然就明白了这姑娘对她态度如此热络的愿意,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那姚家二哥身上啊。

    眼光倒是好,姚家两兄弟品性相貌都不错,也是能吃苦耐劳的,虽然工作都不是特别好,但他们是被这时代给耽误了,他们本人做为结婚对象绝对是不赖的。其中姚二哥要比姚大哥脑子活络点,等过几年进入八十年代,绝对是第一波下海捞金的人。

    要说吧,白小琴和姚二哥各方面的条件是挺相配的,白小琴性格上虽然有些缺陷,但也属于脑子灵活想上进的人,和姚二哥也相配。就是她那几个家人极品了些,父母重男轻女,两个哥哥好吃懒做,大姐被教成了扶哥魔,她自己脑子看着挺明白的,但这明白也是虚的。听她那话吧,什么叫做以后也要替她二哥攒彩礼,她明知道这是不对的,也很鄙视这种行为,还知道为自己姐姐鸣不平,可她自己却也没有要跟家人反抗的想法,这样的人不管是嫁进谁家都会家宅不宁。

    不过姚玲玲是不担心的,因为姚二哥压根就和白小琴没啥接触,两家住的那么近,姚二哥每天进进出出都会经过这家点心店,他要是对白小琴有什么意思,白小琴哪至于现在咱姚玲玲面前拐弯抹角试探啊。

    姚玲玲心思绕了一大圈,面上只当什么都没看出来,笑笑说道:“谁知道他有没有新对象,我又不管他们这些事。”

    “你做亲妹妹的哪会不知道。”白小琴却不信,她手指飞快的绕着头发说道:“大家都说你两个哥哥眼光都高,我看啊,你二哥多半是找到了好对象怕被别人惦记,所以瞒着大家对不对。”

    “你可真会想。”姚玲玲咽下最后一口小笼包,又喝完了碗里的馄饨汤,掏出手绢抹了下嘴说道:“行了不跟你说,我得回去了,咱们回见啊。”

    “嗨,玲玲你急什么,多坐会儿陪陪我呗。” 没打听到有用的消息,白小琴不想放姚玲玲走,伸手就要拦人。

    “不了,晚上我还要加班呢,我得抓紧时间回去休息会儿,不然身体吃不消。” 姚玲玲赶紧避开,然后几步就出了店。

    再回到家,已经快下午一点了,姚母见她有些累,就赶紧让她去床上睡午觉。姚玲玲原本只想在楼下坐会儿,但大白天的姚家没有关门的习惯,她坐在屋里方桌那,正对着大门口,弄堂里来来回回的人都能看到她,她觉得烦得很,就回了原主的小屋。一开始躺在床上她也没想睡,毕竟这小隔间实在是太压抑了,她没觉得喘不过气就不错了,还睡什么觉呢。可原主的这具身体却早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环境,所以姚玲玲躺下没几分钟就睡了过去,等她醒来时,天已经暗了。

    楼下传来阵阵谈话声,听着像是几个男的,姚玲玲打着呵欠从床上爬起来,走到楼梯口往下看了一眼,果然屋里多了三个大男人,正是姚父和姚家两兄弟,他们都下班了。

    姚父名叫姚惠明,是个高高瘦瘦的老头儿,身上有股老派的书生气,他长得不算很好看,但一双眼睛很有神,说话的时候脸上又总带着几分笑意,整个人透着一股亲和力,让人看了就觉得亲切。姚家兄弟一个叫姚舸南,一个叫姚知远,两人长得很像,全都继承了父母的优点,都是大帅哥,不过气质完全不同。姚大哥跟姚父一样总是未语三分笑,整个人看着温温和和的,浑身透着佛系气息。姚二哥则是个典型e人,浑身充满精神气,说起话来眉飞色舞的,特别有感染力。

    姚家屋子很小,灶台离着饭桌也就三四步的距离,姚家父子没地方站,就都围坐在四方桌上,嘴里说着话,手上也没闲着,洗菜的洗菜,切肉的切肉,真是忙的不可开交。

    姚父座位正对着楼梯口,他第一个看到姚玲玲,见她呵欠连天的模样,连忙招了招手道:“玲玲快下来,你妈说你睡一下午了,过来用冷水洗把脸清醒一下。”

    “去。”正在灶台前忙碌的姚母头都没回就挥手在姚父肩膀上拍了一巴掌,说道:“天还凉着呢,洗什么冷水脸,多伤皮肤。”

    姚父挨了一巴掌也不气,朝着姚母背影撇了撇嘴,然后回头对姚玲玲说道:“对对对,洗热水脸,玲玲啊,洗完记得再抹点雪花膏,我们得好好保护皮肤。”

    姚家哥俩就捂着嘴偷偷的笑,一边对着姚玲玲挤眉弄眼。

    这种家庭气氛,姚玲玲还怪喜欢的,她就跟着两人一起笑笑,还不忘给他们回了个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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