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凝露仍心有余悸，“小姐，那些刚才看我的眼神，好恐怖”。

    那些居民的眼神在霎那间变得空洞又贪婪，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们大卸八块。

    “他们的脸上突然就有了黑雾”。

    凝露被洛悦突然说的话莫名地怔住了一下，可是立刻嘴上说出的内容否认了黑雾的存在，自己也被吓到了。

    又觑了一眼接着认真思索的小姐，凝露忖思小姐自从落水以后，虽然性格方面没有以前那么矜持，但在敏锐这方面肯定还是能觉察出别人看不到的。

    可自己只要心里想说出自己也看到了黑雾，这嘴唇仿佛就被人捏住了一样，除了发出额嗯的语气词，根本无法说出清晰的字眼。

    “可能还因为自己太吵打扰小姐思考了”，凝露心想着，“不过小姐也没发脾气骂我，小姐比以前好很多了”。

    其实洛悦感知到的远不止黑雾，当那群被冒犯的居民齐刷刷回头看着他们的时候，她还看到了几个棋摊的中心冒出了白雾与黑狐。

    虽然在她开口言毕后一切恢复如常，却是无法忽视的存在，它们造成的压迫感，非常熟悉。

    在那个诡谲的梦里，那只袭向她门面的墨狐带给了她类似的压迫感，即使没有梦里浓烈，那种窥侧监视和警告混杂在一起的负面体验感实在是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如今可以确认的是，

    第一，这个世界并不是真的并存在一些不能逾越的规矩，就是不知道凝露刚才是触发了什么；

    第二，这里的人物，似乎都是有思想的个体，但与存在现实人类中的正常个体相比，还是大不一样，

    比如洛府的仆从整体性格偏向木讷，但每次洛悦在暗处偷偷观察时，发现他们的对话还有一些手里的小动作，都正常得与常人无异，有自己的爱恨情仇，甚至有的八卦还有后续。

    可每次洛悦和他们直接面对面交谈时，他们的神情却都自动朝麻木平静转变，啥也问不出不说，似乎只会接收明确的指令。

    而且洛悦感觉他们私下的日常对话好像从来就没提过自己，就好像自己即使在他们身边大声说话，只要说话对象不是他们，自己就仿佛透明一般；

    长干里的居民接触的时间不多，所以洛悦吩咐人将马车驶入长干里后找个地方停下，步行的好处就是可以近距离地观察每个居民的所言所行。

    虽然没有太大的收获，包括樱桃毕罗那个铺子，不过樱桃毕罗长相真的很好看，非常诱人，春卷包法但一段则是层层叠叠犹如笋子，外形惹眼，是不忍下嘴的艺术品。

    越看越喜欢，但洛悦也没有喜形于色，特地朝店家打包了好几个以示支持。

    不过在这个异世界有诸多不确定的情况下，还是不要随便把漂亮吃食吃进肚子里。

    一盏茶的时间下来，在马车里复盘的洛悦至此可以确定，凝露的存在和别人是真的很不一样。

    就正常人类的标准，凝露无论是和她说话还是和别人说话，都是表里如一的单纯天真，但比麻木状态的仆从要灵动得多。

    而刚刚凝露对自己说到的黑雾脱口而出的否认、讶然的神情和之后嗯嗯啊啊的尝试，足以说明她受限制说不出一些东西，但她其实也看到了黑雾。

    凝露是一个对自己忠诚度很高的帮手，虽然智商方面并不能作过多指望。

    信息整合和思维发散真的很费脑力，于是洛悦决定打一会儿瞌睡，吩咐凝露等到了樊楼就把她叫醒。

    半个时辰后，樊楼，二楼包间。

    “松鼠鳜鱼、雪菜肥肠、白菜火腿汤，最后甜点上冰酥酪。”洛悦点单后把菜单递到凝露跟前，“你点你喜欢的，尽管点，咱不差钱”。

    凝露看了看菜单，惊呼这里昂贵的程度，于是又把菜单推了回去，最后还是洛悦做主又添了葱爆牛肉、红皮鸭子、大葡黑黑豆花和芋泥波波奶茶。

    等菜期间，洛悦从窗外看去街上热闹喧哗，一想到周围的一切有可能不是真实的，心里不免有些哀伤。

    “那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又到底是为什么呢？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洛悦心想。

    自己穿进来，无剧情提示无系统帮助，洛府的日子是很好，可以说是自己有限的人生里非常值得纪念的日子，但自己的神智与反应速度在这个世界明显迟钝了不少，这是非常不妙的事。

    早上梦里的冲击，与在长干里受到的恐惧与压迫感，都使得脑子获得了难得的清明，终于可以清醒地运作。

    “我能明显地感到清醒的时效要到了，今天早上那个梦明显想让自己出门，但有用的信息实在太少了”，洛月内心吐槽的声音如果可以被听见，那一定是垂头丧气的。

    玩游戏还有教程呢，这啥也没有，说不定一不小心就嘎了，与其整日清醒地提心吊胆，不如迷醉地嘎了算了。

    作为一个淡人，即便内心是惊涛骇浪，面上却不显露太多，只是在凝露看来，自家小姐的神情，开始莫名其妙地蹙眉，失落但淡淡的。

    “唉，算了，嘎了就嘎了吧，反正人迟早会嘎，或早或晚，无所谓了就是说”。

    等上冰酥酪的时候，同样上来的还有之前打包的樱桃毕罗。

    看到之前不让吃的樱桃毕罗，凝露正欲开口，被洛悦阻止并表示她先尝。

    毕竟凝露虽然有些缺心眼，但一个多月下来也算是自己的朋友了，还是目前唯一一个能清晰感知自己存在的人，如果自己嘎了，她还能帮自己收个尸。

    冰酥酪，用一个小小的琉璃碗盛着，从外表上很像双皮奶，吃起来有酒酿的味道，配着上面的桂花酱吃，软嫩滑舌，温凉醒心。

    樱桃毕罗，艳丽的红透过酥薄的皮，里面包裹了不知什么馅料和配菜，一口下去各种味道犹如春时百花争奇斗艳，虽没有刚出炉时那么热乎，但洛悦一向认为，真正好吃的东西，就是冷的，那也是好吃的。

    至少从精神值的角度来评价二者的话，冰酥酪如果是道具那就是提神醒脑的，而冷的樱桃毕罗则是给洛悦有点上头的感觉，若不是洛悦提前要求凝露阻止她。

    洛悦那刻并没感到，她下意识想拿第二个樱桃毕罗的动作，居然非常的自然而然，因为她明明有在吃之前，反复在内心告诉自己，“只吃一个”，“只吃一个”。

    “但如果从体力值的角度来说，冰酥酪会降低移速，不过应该没人会边跑步边吃冰酥酪吧。”洛悦听到了一个突兀的女声。

    “嗯？谁在说话？”洛悦疑惑。

    “小姐，没人说话啊”凝露忙道。

    “哎呀，忘了自我介绍”，那个女声略带歉意。

    “宿主您好，我是您的专属系统小右同学，很高兴为您提供服务”，女声转变为了机械电子音。

    “什么？！有系统？！”洛悦惊讶。

    “是的，宿主。”小右同学仍然是机械电子音。

    “那你他娘的怎么现在才来找我”，洛悦的心中突然很委屈，接着又恼火起来。

    本来都已经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想着即便去了也是一个饱死鬼，结果有系统，这个该死的世界居然有系统。

    这许多天里洛悦积压的恐惧与害怕像高高的干草垛，遇火即燃。

    她只是一大普通女大，勤勤恳恳地上课吃饭睡觉，偶尔参加参加学校活动，空闲找找兼职。

    自己的成绩并不算突出，学习方面兴趣寥寥，拿不到奖学金，也不屑于替辅导员干活骗助学金，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一个性格冷淡做事古板不讨喜的怪胎。

    平常最大的爱好就是玩手机游戏了，因为像旅游购物等等的开销，她也支付不起。

    不合群又寡言少语，单眼皮肿眼泡，没有出众的容貌；平常一副藏狐的表情，更不会主动给别人提供情绪价值。

    像她这样的透明女生，即便淹没在人海中突然消失，都不会有人注意。

    可是难道我就活该被抛弃在一个谁都找不见的角落，慢慢地被恐惧折磨到死吗？

    “是这样的，宿主，你听我解释”，小右同学似乎感受到了洛悦爆发的情绪，声音切回了甜甜的女声，语气清缓，试图安抚。

    “我不要听”，洛悦突然大声的喊叫，吓了凝露一跳。

    洛悦与小右同学的交流其实外人是听不到的，这是系统和宿主特有的心灵层面的交流，但此时的洛悦，已经实在无法保持表面上的冷静了。

    此刻的洛悦积压已久的负面情绪，终于爆发出来。

    小右同学隔着数据流，静静地看着洛悦，可惜主神现在还没有给她配置可以化出实体的工具和授予相关的权限。

    “她此刻也许需要一个肩膀，或者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