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不知道许一风到底要干什么，可他脸上表情神秘兮兮，似乎是要给自己准备什么礼物，林婼抿唇，心里生出强烈又隐秘的欢喜，连忙跟上许一风。
她藏匿着笑意，像猜测圣诞老人礼物似的小孩子。
制作饮品的吧台里，林婼见许一风翻翻找找，寻到了一个六瓣玻璃长罐子，仔细清洗双手后带上手套，精壮的手臂把新鲜奶油箱子搬下来，又打开柜子找到了水蜜桃、青提、草莓、樱桃、蓝莓酱、酸奶、芒果粒和烤熟的面包。
“能喝冰的吗？”
林婼立刻点头，“可以了。”
许一风会意，铲了几块碎冰加入去核青提后咔哒一声脆响扣上冰沙机。
他的动作娴熟利落，趁打冰沙的间隙，草莓被水果刀切出漂亮的片状，水蜜桃被少年修长指尖按着，用剔骨细刀片缓缓刮出薄如蝉翼的果肉片，蜜汁顺着案板流淌满室甜香味。
林婼眉梢微扬，心想真牛逼，许一风动作利落的跟有二十年工龄似的，她深呼一口气目不转睛看着他的动作。
许一风头也没抬，转头用圆模板压出规整的面包片后，看了眼林婼，“去咖啡桌坐着，那空调温度舒服。”
“哦哦，好好。”
林婼这才发现她盯着许一风的目光太专注，似乎不太礼貌，于是连忙离开冷风开很大的甜品吧台，乖乖坐到沙发上去。
秦慕则见她回来，脸颊泛红，一边处理公务一边打趣，“呦，追星回来了？”
林婼深呼一口气，本想发作，又觉得这个位置离甜品吧台太近，许一风会看到，于是只能咬牙切齿压低声音骂回去。
“有病啊？边个稀罕睬你？”
心满意足骂回去后，林婼用此生以来最端庄的姿势打开了狐朋狗友聊天群。
想了想，她在小群里抛了张刚刚许一风拉小提琴时，偷偷拍的五秒钟视频。
［是不是很帅？］
［虽然我不懂，但他真的拉的很好听］
林婼打字后，忐忑不安地抿唇，觉得把许一风给这群妖魔鬼怪看有点没道德，但又实在想和别人分享这份惊喜。
四人群聊里立刻跳出来回复。
狐朋狗友①:［我靠，起猛了，看见大小姐领我们看帅哥，不确定，再睡睡。］
狐朋狗友②:［三分钟，我要这男人的全部资料，色狗jpg.］
狐朋狗友③:［疑惑jpg.背着我们吃这么好是吧？］
林婼:［无语jpg.翻白眼jpg.］
想了想，她飞快打字回复。
［这是我新学校的同学，只是普通同学，碰巧遇到了而已。］
［普通同学～］
［你能偷拍视频还发给我们这些人，就说明你绝对没拿他当普通同学……色色青蛙jpg.］
林婼扶额，双颊滚烫，觉得跟这三个脑子里只有屎的傻X根本无话可聊。
［你们够了，我只是问帅不帅而已。］
［姐妹可冲，真是要脸有脸要身材有身材，这手斯哈斯哈］
［放心，拉小提琴的男的渣男几率比较小，咳咳，顺便能不能把他旁边的风琴手推给我？］
林婼默默翻了个白眼，正准备退出群聊的时候，突然又看见了好几条她们弹出来的消息。
［等等，这不是那个今天热度很高的渣男吗？链接link］
［我靠，真特么是唉，就是九十六中刺激女朋友跳楼的那个渣男啊！］
［我就说玩乐器的男的十男九渣，林婼暗恋即失恋哈哈哈哈。］
［大小姐听我的，你离他远点，这种男的让我来调教。］
林婼看着不断弹出来的消息，然后点进去了那个她们甩在群里的链接，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那条楚楠楠跳楼的视频竟然有人抛出了高清□□版，许一风略带模糊的侧颜很清晰地暴露出来，视频后甚至扒出来的他的姓名和班级，以及军训时的合照。
营销号很有逻辑的引导网民暗示女孩跳楼是失恋受到刺激，同时编造了很多不实的故事，最后总结一句小小年纪却是天生坏种的极品渣男。
评论区无数留言咒骂，不堪入目。
一条视频已经有上百万转发。
“啪”的一声，手机被她发怒般背面朝上叩在大理石桌边上，少女眉目倏然凌厉，漂亮的眸子淬了墨似的阴沉起来。
秦慕则发觉她的突然生气，停下手里的工作，抬头问，“怎么了？”
林婼平复了片刻，拿起手机重新进群聊。
［他是我很好的朋友］
一句话，没加标点符号也没加表情。
群里沉默了片刻后，几个人见状，纷纷很默契地把上面那些骂渣男的话都撤回去了。
林婼抬头，把手机递给秦慕则，“舅舅，让人把这条热搜撤掉。”
秦慕则神色微妙地看了看林婼，没多问，随手转发给了助理，附言立刻撤掉这条热搜。
咬咬牙觉得还不解气，林婼起身抱过秦慕则的电脑，熟练地登陆进去顶峰律所的官微。
【将对一切造谣者起诉，法律正义会照耀每一个人，未成年保护法会惩罚任何欺凌弱小的人@营销号】
微博发出去的几分钟，又迅速上了热搜。
顶峰律所是什么样的存在？如果说现实中没有战无不胜的律师，但顶峰律所是真的战无不胜的存在。
无论内地还是港宜，甚至跨国案件，赢过无数个大案子，出手就是能把对方告到无期徒刑。
网上议论纷纷。
林婼猜想许一风也许还没看到这种热搜，又或者他来国内的第二年，又天天在校内，可能压根就没下载微博这种东西。
她松了口气，心里祈祷能在许一风看到那些恶毒伤害之前就让它们都消失不见，也把造谣者绳之以法。
甜品吧台为了食品保鲜，冷气开的过于大了些，许一风做完甜品，指尖被冰的发红。
酸奶奶油裹着面包很有层次感地被装入六瓣玻璃长筒杯，从外面看像彩虹水果千层，上面嵌入色泽浓郁的水果切片，可惜找不到标记“Happy birthday”的立牌，许一风只能挑了一个觉得林婼会喜欢的淡紫色，用糖蜡写了个歪歪扭扭的Happy birthday.
他朝咖啡桌望过去，猜测对面坐的的也许是林婼的年轻长辈，秦慕则穿低调西装，显然是抽空来接林婼放学，哪怕随意坐着，可久居高位养出来的气度让人不敢随意直视。
从前在普林斯顿的夏令营，林婼选择他组队时，领队老师暗中透露他说林婼的出身是一个金字塔顶端的位置，可他今天从这个年轻长辈上第一次直观感受到了这个位置到底有多高。
思考片刻，又调了杯无糖鸡尾酒，一同放在托盘里端了过去。
怕如果只送林婼会造成尴尬和误会。
许一风刻意把蛋糕立牌对在林婼那边，不太想让这个长辈看到他写的字迹。
“慢用。”
他像个服务生一样放下后礼貌颔首，不给林婼反应时间，收回托盘后走了，脚步没有声音。
他走后，秦慕则指尖点了点那杯鸡尾酒，漫不经心开口，“托你的福。”
这话有些暗示或者警示的意味，但打趣调侃更多，只几个眼神，秦慕则就大概明白了所有事情的起因，也明了了连林婼自己都不太察觉到的心思。
林婼捧起蛋糕，笑着抬头，眼眸亮晶晶的，“你知道就好。”
第二场演出很快开始，是林婼不知道的曲目，风格偏静谧温柔。
夏日的六点钟，天仍旧炎热明亮着。
林婼没来得及说谢谢，在第二首曲目行开始时，小心翼翼捧起五彩缤纷的水果蛋糕，同秦慕则眼神示意。
“走吧。”
染上橘子色的芳樟绿窗背景中，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低调离开了。
从来稳妥不出错的小提琴手在看到少女离开那刻，琴弦忽然压了下去，错乱几个音节，随即又被他稳稳纠正回来，好在无人发现。
演出结束后，他心不在焉擦着吧台。
领班过来插科打诨，“刚刚那两杯我算你二百三十五哈，从你工资里扣。”
许一风擦着吧台头也不抬，“你明明可以直接去抢。”
那群乐队的也过来懒懒散散靠着吧台。
“我靠！”
常年250G高速冲浪的主唱刷到了微博后，震惊地扭头看许一风。
网上什么渣男的言论他一个字都不信，许一风这种哑巴傻子连女生的手没牵过，他家里那个条件，年老的奶奶残废的叔叔，他能渣个锤子渣？
很快捋清事情大概的主唱看着许一风，“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许一风面无表情，“有话就说。”
“坏消息是你被人网暴了，对方看起来很牛逼。”
少年眼皮跳了跳，停下手中动作抬头。
主唱满脸惊愕，看许一风的眼神都变了，接着说，“好消息是有更牛逼的人把把你网暴的那个很牛逼的人网暴了。”
许一风喉结微动，觉得自己来天宁一年半的时间，不仅英文没有什么长进，就连中文都退步了，没听懂主唱什么意思。
主唱把手机递给他。
许一风眉头紧锁，也迅速弄清楚了事情大概，心头一动，想追上林婼去说点什么，却见那台车已经开走了，穿梭在芳樟中很快不见了踪影。
正在他头疼的时候，乐队负责人突然从财务室尖叫着跳过来，双腿双脚离地，跟磕了药返祖的大猩猩似的。
“啊啊啊！有客人给了乐队小费！”
“啊啊啊啊啊啊！”
主唱一把按住他，很嫌弃“能不能有点出息，小费而已。”
负责人:“可是她给了两百万！”
主唱:“？？？？”
“夺少？”
“两百万！！！！！”
负责人扬了扬手中支票，满脸充血似的通红。
主唱一把抢过来，看清楚后直接原地翻了三个跟头。
“啊啊啊！两百万！”
尖叫声此起彼伏。
几个人心知肚明，表情暧昧地朝许一风看过去，“少爷，说吧，这到底是你哪个富婆朋友？”
风琴手捶胸顿足，“你还不承认你是出来体验生活的？”
鼓手跟着主唱一起翻跟头，“啊啊啊，刚刚大小姐就在我身边，我却没把握好机会！”
领班洞悉了一切，拍了拍许一风肩膀，“小伙子，你未来可期啊，这两百万我们抽百分之九，乐队五个人平摊下，剩下给都给你行不行，嘿嘿，记得让大小姐多来玩哦。”
贝斯手已经跟疯了似的直接跪下，“对对对！你说大小姐喜欢什么音乐，我们速度去练！”
经理乐呵呵打趣，眼光别有意味看向许一风，“得了吧，人家大小姐喜欢的哪里是什么音乐，人家喜欢的是许一风这个人哦……”
许一风挑眉，极冷的神色看过去，漫不经心的表情里带了些认真，随后收了琴一言不发离开了。
身后人面面相觑，聚在成堆勾肩搭背看少年离开的背影。
“他怎么了？暴富了还不开心？”
一直安静的钢琴手抿笑，“你们这样会让许很难堪，他图个温饱而已，又不稀罕钱。”
“什么意思？”
“家室悬殊喽，从开始就没可能哦。”
.
坐在车里的林婼偷偷给蛋糕拍照，实在吃不下也舍不得放手，还在心里算着，如果那两百万平分的话，到许一风手里大概能有多少。
应该够他花一段时间吧？
如果他真的很需要钱，等到他真的去普林斯顿上大学的话，她可以求妈妈资助他。
秦慕则嘴角一直含笑，心里无端端叹了口气，叹气可能某些感情还没开始，就被某个自作聪明的小傻子直接了断了。
林婼把钱当数字，本能觉得既然许一风缺钱，她就找个合适契机送钱就好，甚至赞叹自己的委婉，殊不知任何感情掺上钱都会变质。
何况是两个少年人。
看那男生是个很骄傲的人呢……
秦慕则没去提醒林婼这个道理，心里有些庆幸还没人出手，林婼自己就把可能早恋的机会搞没了，他有点想看这个在秦冠英教导出来的，极其执拗又认死理儿的小孩，会怎么处理自己感情上的事。
林婼没察觉到秦慕则的心思，只密切关注着网上的动向，很快发现那个粉丝众多的营销号悄悄把那条视频删了，而且账号也火速注销。
“哼，胆小鬼……”
少女心里带着打了胜仗的快感，得意洋洋，“现在知道怕了？想跑？想都别想。”
顶峰那边很快发了律师函。
秦慕则盯着她，伸手帮她拿过那杯漂亮的蛋糕，吩咐随行助理放到冰柜中，然后不动声色提醒她，“事出蹊跷，知人知面不知心，带上整个律所还是欠妥。”
林婼上有秦冠英和祖父祖母，下有秦氏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背后又是整个林家，顶峰律所核心掌握权在秦冠英手中，自然轮不到他来教育，秦慕则很有分寸地把提醒也说的隐晦。
指尖接收了律所加班加点收集到的证据文档，扫了眼楚楠楠的居所后，她听出来秦慕则的意思。
“舅舅，我信我的判断啊，证据和判断都是案子成败与否的关键，网暴这种事，多一秒钟就可能澄清不了真相，讓正義遲到，可能逼死一個人哦，你明唔明啊？”
正义迟到，可能会逼死一个人。
秦慕则勾唇，林婼过早展现出来的天赋和秦冠英竟出奇的相似，男人没开口讲话，手指不由地暗暗收紧，西装上那枚幽蓝螺旋袖口闪着深邃暗芒。
“舅舅，让司机去庄桥县平山路十四号，那是楚楠楠家，我们直接去弄清楚事情真相。”
“行，听大小姐吩咐。”
秦慕则懒洋洋合上电脑，司机见状，立即搜索地址开始调头。
—
驱车一个小时才终于到了已经不算繁华的小路，库里南开进这样的路很惹眼，终于找到那个二层的破旧小楼时，林婼眉心微蹙，有些犹豫自己要不要进去。
隐约听见院子里有母鸡咯咯的叫声，隔着墙下车时，风直冲冲把粪便气味往鼻腔里送。
林婼捂着口鼻有些干呕。
秦慕则没半分不耐的表情，帮她扣门后，神色自若，“舅舅在你这个时候，已经跟着爸爸跑缅甸一些业务了。”
门很快被打开，出来个满脸褶皱的老者，车灯打的他脸光更蜡黄。
“你们是？”
林婼礼貌微笑，“您好，打扰了，请问这是楚楠楠家吗？她在吗？我是她朋友，来看看她。”
老人打量他们片刻，点点头，招呼他们进来，“楠楠还在房间养病呢，谢谢你们来看她。”
“我可以进她房间看看她吗？”
林婼对这件事情有了初步的猜想，心里不动声色准备着待会的说辞。
秦慕则不便进女孩子房间，守在院落里等林婼回来。
露天楼梯潮湿逼仄，不太好闻的气味让林婼强忍着不适，她身上这条上百万的高定连衣裙估计做梦都没想过能跟自己小主人走一条落满鸡屎污渍的路。
绝对不是她做作娇气，林婼憋着气，头皮发麻地小心踏上台阶，表情强行维持礼貌和善，心里暗下决心待会要去酒店洗玫瑰浴两个小时起步。
终于走到二楼，老人对着那个亮灯的房间推门。
“楠楠——”
话音未落，里面穿出来女孩的暴怒声，“我说过多少次不要不敲门就进！你不长记性啊？！”
老人面对孙女的咒骂，早就习以为常，讪讪笑了笑，让林婼进去。
见门外有人要进来，坐在床上的女孩更加气愤，正要发作，却愣了神。
“你是？”
“二十一班林婼，上个月转过来的，你不认识我，我却听过你很多次。”
林婼的眼神平静无波，目光在大开的老式支摘窗外茂密的蓝木槿流连片刻，又落在堆满书籍和资料的高耸书架上，那书架让本就平方不多的房间更县拥挤，最后缓缓落在床上坐着的楚楠楠。
她头发很长很长，披散着一直落到床榻边上，同这样乌黑的头发形成对比的是她过分苍白的面容，标准的鹅蛋脸，内勾外翘的眼尾上长了颗漂亮的泪痣，只是过于瘦弱眼神阴鸷，让人感觉不到她有多美。
至少比起张语然迎面而来的甜甜笑意，让人沐浴很活泼明媚的气息，她似乎差很远。
林婼下意识把她们俩放在一块对比。
楚楠楠放下手机，随手把散乱的长发束起来，有点意外，“找我干什么？”
林婼抱着手臂走上前，挑了个还算干净的椅子坐下，“听说你没学可上？”
空气瞬间凝固，潮湿逼仄的室内灯光很是昏暗。
楚楠楠心里某根弦断了，脑子里无数神经扭曲起来，目光像条要喷出毒液的蛇，盯着眼前恬静自若的少女嗤笑，“怎么？张语然那个贱人派你来看我笑话？回去转告她别太嚣张，说不定报应很快就来……”
“哦？”
林婼心下好笑，眸色流转在她床头做了一半的英语试卷上，和许一风不同，她做的几乎全对。
“张语然和我说，她和你关系很好呢，看来也不尽如此。”
楚楠楠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笑的眼眶泛红，同时也看出来眼前人别有所图，“信她？你是不是有点蠢了？”
还没人敢当着面对她说这样的话，林婼叹了口气也不生气，不打算浪费时间，单枪直入，“谈个条件？你没学可上，这么着吧，港宜所有高中，你随便挑，我帮你搞定。”
楚楠楠愣住，白炽灯在她眸光里亮地吓人，她不可置信地盯着林婼，心头上方猛的颤起来，她整个手都开始发抖。
“你说……什么？”
林婼面色平静，“港宜所有学校，或者你想去别的学校，说一个，我帮你搞定。”
室内寂静，针落可闻。
散养的鸡似乎因外人到来而不安的叫起来。
楚楠楠愣了片刻，随即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不是，小姐，你哪位啊？你以为你是谁？”
林婼耸耸肩，一边腮帮子鼓了鼓，无所谓她信不信，拿出手机点亮定时器，调了六十秒的提醒。
“给你一分钟考虑，我无所谓。”
她对着楚楠楠晃了晃手机，然后气定神闲地坐着读秒，眼神清冷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