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嘭！

    “锁什么门？你在里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申敏禾还在睡梦中，就被猛烈的敲门声惊醒。

    她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睡眼惺忪地从被子里伸出手，摸到开关。

    灯亮了，房间里仍是暗幽幽的。家里人嫌她熬夜费电，换了低瓦数的灯泡。

    门锁咣当一响，妈妈冲进她卧室，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

    与其说这是申敏禾的卧室，不如说是全家的储物间，一个大柜子挡住了一大半窗户，留给她的空间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张小书桌。

    在这个家里，申敏禾学历最高，赚得最多，地位却最低。

    父母重男轻女，老破房子是留给儿子申敏树的。他们三天两头念叨，让申敏禾赶快嫁人住婆家。

    自从弟弟娶妻后，家里更是容不下申敏禾，连弟媳妇也多次暗示她早点搬走。弟媳妇怀孕以后，表面功夫懒得再做，闹着要霸占申敏禾的房间，将它改作婴儿房。

    申敏禾想拥有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家，可她只是个上班没几年的幼师，工资有限，买房无异于天方夜谭。

    -

    买不了房，住出租屋也行，怎么都比在没人情味的家里受气强。她决定再攒些钱，就搬出去。

    申敏禾加了好几个兼职群，一有赚钱的机会，她这个“打工女王”就行动。

    群友提到粉丝的韭菜最好割。虽然现在经济不景气，但是演唱会、体育赛事的门票总是一抢而空。毕竟富哥富姐们不差钱。

    申敏禾没有做黄牛的门路，去场外卖周边倒是没门槛。

    她搜索了最近在南城举办的大型活动。南城星越球队与釜山联队的亚冠半决赛本周末举行。这场焦点战无疑是今年最重大的体育赛事，全城激昂迎战。

    申敏禾立刻下单了一批星越队的应援物，包括应援围巾、手幅、手环、喇叭和哨子。

    申敏禾赶早抵达体育场外的广场。为了与球迷打成一片，她特意穿了一件与球队应援色同色的T恤衫，围着一块应援头巾。

    球队主场里外，挤满了热血沸腾的红衣球迷。球迷的疯狂程度比起娱乐明星的粉丝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是这种国际级的比赛，赌上了国家荣誉，斗志一点即燃。

    气氛如天气一样燥热，申敏禾擦着汗，鼓鼓囊囊的双肩包背在胸前，穿梭在人群中吆喝兜售。

    比赛开场近20分钟，球场里的助威声响彻云霄。申敏禾坐在阴凉处休息，算计着忙了一天赚到的辛苦钱。

    为了加入票贩子组织，申敏禾和边上的一位黄牛大哥套近乎。

    黄牛大哥送给她一张没卖出去的高价票。“小姑娘，要不要看球赛？有人付了定金，又不来了，我家里有事得回去，这张票我送你了。”

    “这是真票吧？”申敏禾犹疑道。

    “我送你，你倒是怀疑起了我。到底要不要？”黄牛大哥扯着嗓门。

    申敏禾接过门票，“要！要！谢谢啊。”

    申敏禾第一次现场观赛。八万人的场馆几乎满座，韩国人为了支持自家俱乐部，一万球迷包机出国助威。主场作战的星越队球迷拉起横幅，敲锣打鼓，摇旗呐喊，整个球场好像都在震动。

    身穿红色球衣和蓝色球衣的两队球迷，如同两股洪流，相互冲击。不关心球赛的申敏禾也被火爆的气氛带动得心潮澎湃。

    申敏禾找到了门票上的位置。这一片是VIP区，观众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连看球赛都要维持风度，和激情四溢的球迷形成强烈的对比。

    申敏禾弯着腰，一路道歉，终于入座。

    她左边是一位白发老绅士，慈眉善目。右边身穿蓝灰色西装的男人似乎对比赛兴致缺缺，了无表情，如冰山般拒人千里，想必隐藏在墨镜下的双眸也透着冷光。

    淡雅香水味萦绕在潮热空气里，坐在两位着装一丝不苟的男士中间，申敏禾感到格格不入。

    她的衣服皱巴巴，头发也因为忙于卖货而散乱。她怕破坏VIP区名流们的观赛礼仪，压抑内心的亢奋，没有随着看台的球迷欢呼雀跃。

    在热烈氛围的影响下，申敏禾终于按捺不住，挥起了没卖完的应援围巾。雀跃之中，她的手肘击中身侧男人的手臂。

    申敏禾收起应援围巾，连声道歉。

    “没事。”男人不屑看她一眼，若无其事地直视着前方赛场。

    申敏禾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并腿端坐。

    上半场釜山联队先进一球，星越队扳回局面，战况胶着。

    比赛中场休息快要结束时，进入Kiss Cam时刻，出现在大屏幕的情侣，将当众甜蜜拥吻。镜头捕捉到的第一对恋人是明星夫妇，申敏禾同所有观众一样，为别人的爱情欢呼。

    当申敏禾拿起手机对着大屏幕拍照时，发觉镜头停留在她右边的男人和他女友身上。

    申敏禾认出了大屏幕中雪肤花貌的女人，她是美菱集团的千金吴珍妮，最近参加了一个富二代真人秀《华丽生活》，因其奢侈的生活作风成为网络热议人物。

    网传吴珍妮被多位男星追求，却只钟情沈氏集团的长孙沈有恩，一心嫁入南城第一豪门。

    然而镜头中的男人，并非新闻报道中的沈氏未来一把手。

    那他是谁？

    好奇心使然，申敏禾乐呵呵地一会儿偷瞄旁边，一会儿关注大屏幕。她稍整头发，这么劲爆的场面肯定会出现在《华丽生活》中，说不定她也会入镜。

    吴珍妮侧着身，倾向身边的男人，雪白的脸上浮出浅红，掠过一抹羞涩的笑容。

    而那个男人，像是刻意避嫌，对投怀送抱的美人不以为意。他戴着墨镜，表情淡漠，无动于衷。

    全场坐等好戏，有人大喊，“亲一个！”申敏禾和其他观众一起起哄，近距离看戏让她激动万分。

    吴珍妮脸上的甜蜜笑容逐渐消失，转变为尴尬的苦笑，她将头往那个男人脸颊凑近，主动噘起嘴。当她鲜艳欲滴的樱唇，触碰到男人绯色薄唇的一刹那，男人蓦地扭过头，连镜头都激动地晃了一下。

    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拨过申敏禾飘在额前的碎发，捧起她惊疑未定的脸，在嘴角落下一吻。

    全场哗然。

    镜头从惊愕失色的吴珍妮，聚焦到怔住的申敏禾和强吻她的男人脸上。

    申敏禾呼吸一窒，如溺水般喘不过气，手机从指尖滑落在地。

    在现场八万人观众，以及观看全球直播的千万球迷的注视下，申敏禾被陌生男人亲吻了。

    这是她的初吻。

    几秒钟却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个男人移开了他的薄唇，揽着申敏禾的肩膀，朝镜头浅笑。

    在镜头转移后，他面不改色地回归原位，没一声解释。

    下半场比赛开始，观众又将注意力放到绿茵场。

    申敏禾却一直僵硬着身体，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球场的嘈杂声，化为嗡嗡的耳鸣声。她的脸色从惊异的煞白，变成反应过来后的通红，是羞耻也是愤怒。

    申敏禾无心观看比赛，她打开微博，发现自己上了热搜，亲吻的动图在网上四处传播，网友讨论热烈。

    【太drama了，吴珍妮逼人认爱不成，她也有吃瘪的一天！】

    【谁扒一下这男的是哪家的公子？颜值这么高，看不上吴珍妮很正常。】

    【我看是《华丽生活》节目组的炒作，之后肯定会播出。】

    ……

    莫非是真人秀的安排，难道她成了他们play中的一环，申敏禾难以置信如此戏剧化的事情会发生在她身上。

    球赛最终以星越队的大胜收场。

    吴珍妮已早早离场，申敏禾见附近的人都离了座，她才气呼呼地冲着那个男人质问，“你刚才为什么要亲我！”

    “我亲的是自己的手指。”男人嗓音徐徐，情绪毫无波动。

    “你明明碰到我的嘴唇了，还不承认。就算真的没亲到，他们都误会了！”

    “我很抱歉。”他将名片塞在申敏禾手里，“如果你还有其他问题，请联系我。”

    男人头也不回地离去，留下申敏禾独自呆滞在原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许久，申敏禾才看了眼名片：沈有尚，沈氏集团百货公司总经理。

    -

    申敏禾郁闷地回到家中，发现自己房里的娃娃和衣服被散乱地扔在客厅，怒从心生。

    她猛然推开房门。鸠占鹊巢！弟媳妇的妈妈跷着腿躺在床上，说是来照顾怀孕的女儿。

    “脏死了，谁允许你睡我床了！”申敏禾气不过，捡起掉在地上的枕头，往老太婆身上砸。

    老太婆不甘示弱，“我住自己女儿家需要经过你的同意？你这么有本事还住别人家里？”

    申敏禾忿然作色，“是没你女儿女婿本事大，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就怀孕，两个白痴再生个小白痴。”

    弟媳妇佯装受惊，一哭二闹冤枉申敏禾欺负她。全家站在弟媳妇这一边，申敏禾拎着行李暂住到朋友家。

    闺蜜夏如微的房间不大，她们俩挤在一张小床上。

    申敏禾望着天花板怅然叹气，“我现在无家可归，好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啊。”

    “你爸妈过几天就会叫你回去的。”夏如微安慰她。

    “他们才不会，只有要钱的时候才想起我。”

    果然，申敏禾父母对女儿的离家出走不闻不问。这个家是回不去了。

    找房是件头疼的事。申敏禾在网上搜索，注意到低价房源，市中心的四室两厅居然售价才50万，不免怀疑自己是否少看了两个零。

    与中介沟通后，申敏禾得知该房贱价抛售的原因。它是个不折不扣的凶宅，曾有一对租客情侣在里面自杀身亡。申敏禾记起自己看过这条新闻，只是不知道事发地点。总之房东倒了大霉，降了几次价，仍无人问津。

    如此低价，申敏禾很难不心动。

    她和那对自杀的情侣无冤无仇，而且算命师傅称她八字硬，不怕鬼敲门。再说了，死鬼哪有穷鬼可怕，她现在最大的心愿不过是——有一个安身之处。

    这房子地段好，附近配套设施齐全，还有个公园供人休闲娱乐。交通便利，有一辆直达幼儿园的公交就经过前面那条马路。

    要不是因为出过事，这种于她而言的“豪宅”，她是万万不敢觊觎的。

    父母是靠不上了，申敏禾大学毕业两年，攒了些钱，平时兼职不断，再加上朋友那里借点，应该勉强能凑个首付和交易手续费。

    据中介透露，房主是沈氏集团的第三代继承人沈有尚。这只是他名下不值一提的一套房，但做生意的人家，迷信得很，希望尽快将凶宅出手。

    沈有尚？好熟悉的名字。

    申敏禾从包里翻出名片，正是那个在球场上亲他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