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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湖下深邃且不见光,一片死寂无声。

    湖面,拨啦啦的,姜宁奋力划动着木浆。

    想要到达离眼前较远的那座最大岛屿,就得先划过面前几座大小不一、错落交插在湖上的空岛。

    被割分成数块的湖上,姜宁座下的木船行驶得左摇右晃,很是蹩脚吃力。

    那只小小木浆仍在她手中不断划破着平静淡蓝的湖面,湖面波纹不断荡开去,这样的动静,也不知有没有传入湖下深处。

    再划一会儿,四周寂静了。随着木船的渐行渐远,身后那些不断的招魂儿声,终于隐匿在了长长的距离和薄雾之中。

    朝来时的后方望了望,确定身后除了错落交互的小岛,再也看不见那些诡异的村民半分,姜宁终于松了半口气。

    她回头继续划。

    左转右绕,又一刻钟之后,木船终于到达目的岛。

    此刻的天,已完全亮了。

    没有一丝阳光,只有寡淡的云层,和寡淡的白雾。

    姜宁上了岸。

    这面是大岛的南岛岸。

    岸边有停船处,一根小小木桩和系着的粗绳,静静地,彷佛它们正等着姜宁。

    姜宁小心把木船靠岸栓好。

    她转头巡视四周,又抬头高望向矗立在岛屿高处的......那座庄园城堡。

    早已褪去昨日灰暗破败的外皮。

    它彻底恢复了原貌。

    精美方阔的建筑,异国的情调特色,还有精心种植作点缀的玫瑰花圃,庄园很华丽。

    庄园周围,也不再疯长着林木野草,像有园丁定期打理,一切景观疏密合宜。于是庄园之下,也明净的露出了原本修建着的一条白色的水泥混凝土大道。

    这条路道从岛屿中高层处铺出来,弯弯长长往下走,远远穿插于薄雾、及两旁杂草茂盛中,段隐段现,又一直延斜坡往下弯,往下伸,最后,几乎就伸铺至姜宁眼前临湖的岛岸。

    这的确是一条不需费力就可直通庄园的路。

    但姜宁觉得,这更像一条舌头。

    庄园长长的将这条舌头大道从薄雾里吐露出来,以此引诱她,邀请她。

    ——鬼才去。

    心中忌怕着,姜宁移目看向面前这座高阔岛屿的整体山势。

    从正面来看,这座岛屿大概分左右两个侧面,及一个正面;按正面的断层来分,从下往上数,算四层。城堡,则地处岛屿正面第三层山高处、植被较疏的中心地段。

    但姜宁也记得,连接了主山与湖中岛屿的那座石桥,它的那端桥头就落在岛屿右侧面的某处。

    姜宁想去找石桥。

    一旦找到岛屿这边的桥头,再穿桥跨湖到达桥另一端,也就可以直接回到对岸那座她来时的悬壁主山上;那儿有管理人员设置的保安亭处,还有直通下鹤九山的路......

    当然,如果她真回到了对岸主山,但愿那些吃人的村民不会在那里蹲她......

    但此刻,又还有另一个问题。

    岛屿的右侧面从它的底岸起,一直到岛屿第三分层那儿,满满生长着一大面陡峭嶙峋的石壁......

    姜宁要是有那攀爬峭壁的能力,早在她掉崖后就可以原路攀回去就是。

    姜宁没那本事。

    所以眼下方案,也就只能先从岛屿正面山上去,待走到岛屿第三层山上,超了石壁那道阻碍,岛屿正面与右侧面之间的连接处,就剩些草石疯长的土坡面,届时大概就终于可以深入寻桥。

    想好了对策,脚下小心翼翼地,她朝着岛屿正面的第一层山林,开始迈腿去。

    ……

    因为想远远避着那条通往庄园的大道,她一直往贴近岛右侧面的草木深处走,没多久,周围的环境便灌木丛生,林木蔽天。

    但除了姜宁自己隐忍的喘气声,周围依然很安静。

    这岛上的密林,就和那村子里差不多,没有什么恐怖的蛇虫鼠蚁,也没有什么飞禽鸟叫。如果真要说生命,就只剩周遭的一切植物。

    姜宁想到了昨夜的浓雾,但这又和被浓雾包围带来的窒息感不一样......

    这密林里的草树很浓郁,却也很沉默。

    太沉默。

    所以姜宁莫明感受不到生命的气息,也闻不到一丝植物的芬芳。她就像正置身于一堆塑料假植中,空气中,隐隐紧绷着难受着。又或者说,她是被困在了一个巨大的制有假山假湖的玻璃晶球里,更贴切。

    努力忽视掉那种不适感,姜宁穿行密林山坡的速度更快了,她现在只想赶紧找到桥。

    汗水浸透后背衣服的时候,她终于爬过山腰,也爬到了岛屿第二层山的顶端。

    一路上竟是那么顺利,再加把劲,她很快就能到达岛的第三断层去。不过既如此,离着山上方那座城堡的范围,她也就更接近了,而那里的林树也更疏浅。

    所以小心过渡完又一片草木茂盛处,终于爬走到岛屿第三断层处后,姜宁越发苟着腰身了。她一边万分小心的走,一边防备地隔着稀疏遮挡物,远远望向在左上方地势仍较高处的那座庄园城堡。

    它就像还在沉睡的不知名状的怪物。

    ......

    姜宁又爬到了一片高高的林中土坡。

    过了这道坡,基本也就处于和庄园所在差不多的水平地面了。这时再往右行,岛屿的右侧面,再无任何石壁阻碍!

    纵然双腿和脚底累得已经像灌了铅,她还是一口气迈腿往坡上爬去。

    并且有些急切了。

    于是在半个身子都要探出坡面时,上方地面不远处的景象,就让她措不及防地陡然一僵。

    那有一片清新平地。

    平地中间,正座落着一栋花圃小屋。

    环形的白栅栏内,一个男人,一个黑衬衣的年轻男人正站在花圃那儿。清晨薄雾,他拿着花洒,一身姿态静静淡淡,正敛眸浇花。

    怎么有座花圃屋?

    她怎么还忘了有座花圃屋?

    可是的确,之前在山崖眺望,因为庄园几十年无人打理,林木深深,她也不是把一切都看得清楚。

    然而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花圃那儿浇花的男人手中微微一顿,一双远远也觉其冷情十分的目光,无声便一个抬眸来。

    姜宁的反应比那什么探头探脑的田鼠都还快,当即把身一缩,整个人缩躲回坡下面去。

    拔腿就往下跑。

    心脏咚咚、咚咚跳得十分厉害,但她回头去,却不见任何黑雾朝自己飞窜来。

    极力往上瞧,那男人好像还静静垂头立在花圃那儿。

    他没发现她?!

    还是他根本毫不在意?!

    姜宁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摔得狼狈。

    她再回头,身后仍无任何动静。

    不顾身上土灰,姜宁赶紧站起身来。

    但下肢的酸痛不已却让她又一下抓住旁边的树干,连忙站稳。

    她腿要断了。

    从岛屿底岸开始,一直往林深处爬坡绕道,不曾停歇一会儿的奔至了岛屿半腰山,之后又来到眼下这片土坡。她可不是什么人猿泰山,两腿早就不堪前行。

    ......

    往回也没有其它生路。

    深呼吸重新站稳脚跟,男人没追来,姜宁知道自己不能耽搁了机会。

    她猫着腰大着胆,时刻紧避花园小屋的视线,继续绕路上坡。

    再无惊吓。

    心惊胆战躲躲藏藏又一段爬坡穿林后,一直到姜宁的腿真跑到了岛屿正面与右侧面之间草石疯长的土坡区域——她都再未撞见任何怪人或怪物。

    那座城堡、那栋意外的花园小屋,一下子都已经是山腰下的事情了,姜宁到达了更高处,远远的远离了它们。

    至于花园小屋的那个男人......

    站在小小土堆尖上,姜宁忍不住回过头去,朝下方一片恬静的花园小屋又望了望。

    只是几眼,她就把目光给收了回去。

    确实没追来。

    万幸。

    土坡,是一面长长的斜上坡。

    这和姜宁之前在最底下岛岸的远眺有一定的差距。

    坡上其实长满了细细密密的长草。

    长草有多长,姜宁162的个子,一钻进去,几乎被它们淹没至自己的鼻下。所以视野有限,她一眼望去,从坡底到坡顶,不过都是漫坡的绿草。

    野草无限静谧。

    她奋力的迈腿奔跑。

    快了,就快了,等一跑上坡顶,再越过去,就彻底到达右侧山面的区域。

    远处似有一道微风生起,草浪微伏,沙沙唆唆,如同魔鬼温柔的低语传近。

    四周薄而韧利的长草,像一片片弯腰的刀,它们偶尔与姜宁轻轻擦过,姜宁脸上脖子上,便是一道鲜红细线。

    尖锐的刺痛更刺激着她警戒的心脏。

    坡顶就在前方。

    下一刻,姜宁终于冲了上去。

    那瞬间,下意识的,她慌忙的目光往坡顶左边掠去了那么一眼。

    目光所及,却让急奔下她从头到脚沸热的血气骤然一冷。

    她交触到了一双少年的眼睛。

    姜宁大脑在那一刻直接空白了。

    ......

    坡顶有人。

    而在对面择地而坐,正在画板上写生的年轻男孩,也定定看着突然从草坡里冒上来的姜宁。

    或许,他早就发现了她。

    看着她一路往坡上狂奔,丝毫不动声色,只是那双眼睛却透着一抹毫不掩饰的诧奇趣色。然后在姜宁与他此刻目光交汇的刹那,看见姜宁一脸直接宕机的模样,他轻轻的,眼睛一弯,很好看的笑了。

    一点都不好。

    因为那更是一个看似友善,却透着微妙危险的笑。

    姜宁立马转回头,未曾停下的脚步更加施以狂奔。

    没再奔两步,身后骤然袭来几道利利风声,她惊回目,而身后长草早已拧成几股,如长蛇般伸得好长好长,全朝她身腰缠来。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她一下就被全身束缚,仰面朝天地,高高横举离了地。

    头晕目眩之下,姜宁强作镇定偏头看向始作俑者。

    那边年轻男孩起了身,十八、九岁的年纪,身上白衣无所谓染着颜料。

    他气定神闲慢步走来,待走近了,姜宁惶恐万分,这才将他一张漂亮的脸看了个清楚。

    少年也细细打探着她。

    但像看逃不出手心的稀奇猎物,慢条斯理保持着一定距离,又探索欲十足。

    然后他唇边的笑意扩深了,礼貌且友好的说——

    “你好。”

    那声招呼犹如生命的倒计时被一下子恶意按了开键,姜宁骤然用力挣扎身上的束缚。

    但下一秒,一阵没来由的晕眩感强烈袭来,意识一下轰散开去,眼前人的脸变得模糊再模糊,很快,姜宁晕了过去。

    ……

    花圃屋。

    客厅里,黑衬衣男人闲坐沙发上,手里一本书,正平淡翻着下一页。

    “咚、咚、咚。”

    门外传来三声敲门声。

    有些意外,男人轻抬眸看向声处。

    “咚、咚、咚。”

    又是不紧不慢的三声,似乎就要等人来开。

    男人起身走去。

    很久没如此过,有些生疏的,他顿了顿才将手彻底按在门把上,轻轻一转,久违的咯吱一声,门开了。

    “怎么突然......”

    话刚说,在看到门口所站之人具体情况后,男人就停了声。

    “哥。”

    门口的白衣少年笑得乖巧轻悦,他将怀里打横抱着的人往前送了送,就像分享一只抓到的小猫,“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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