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好不容易平缓下来,云薇说起之前的事情:“对了四郎,刚才徐贵人告诉臣妾一个有趣的事情,若不是如此,今早可就要闹一场了……”她把事情缓缓道来。

    玄凌心思深沉,虽老是在女色身上,尤其是关于纯元皇后的事情上栽跟头,但也能从中嗅到胡芬仪对凤位的虎视眈眈。他一向对这种争权夺利的事情敏感,况且云薇又是他的心尖之人,贵为皇后与他并肩,胡氏对皇后的窥探,让玄凌感到了不快。

    “也怪臣妾没有早早与四郎商量六宫大封的位份,提早一日宣布,也能化解一些纠结纷争。”云薇搂住玄凌,埋首在他的怀里,谁也看不见她的神色,只能听到她的语气越发轻柔,“胡芬仪是舞阳大长公主的外孙女、晋康翁主的独女、胡氏的领头人、梁国公的小表妹,她有着内三代皇亲的身份,在后妃之中身份最贵,又手握‘万世永昌’的玉璧,心高气傲、年轻貌美,这样的娇纵小美人一入宫只是个有封号的嫔位,还有怡嫔、周良媛等人围绕在四郎身边,自是会有些不服气——”

    说着,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千娇万宠出来的小孩子脾气,大家忍让一段时间,胡芬仪就会明白什么是敬上恤下的。”

    “小孩子?”玄凌哼了一声,“朕记得胡氏只比你小了两岁,在翁主府也就罢了,既然已经入了宫,还如此的不懂事,不知道何为尊敬,何为和睦,如此挥金如土,不知节俭,甚至觊觎后位,真不知道晋康翁主是如何教导的!”他此话与指着晋康翁主的鼻子,辱骂她不会教女,不配大家主母之位,没什么差别了。

    “四郎,在外面可不能这么说,宗室那里,虽因越王之事越发和睦,但毕竟舞阳大长公主还是您的长辈啊——”云薇淡淡道,“等胡芬仪诞下皇嗣,一定会变好的,做了母亲以后,总会不一样。”

    玄凌阖眼,掩埋眼底的阴郁。不过是路上时不时出现的绊脚石,迟早他会扯开胡氏、方氏、朱氏之间的关系,这些妄想威胁皇权的臣子,定会如同昔年的那几个罪人一般,再也妨碍不了他的大权在握,消磨不了他万里江山皆在手的渴望与野心。

    “也许吧。”玄凌不再言语,享受着这一刻的静谧。

    ……

    帝后大婚三日后,凤仪宫闭宫,等着下一位主人的开启。

    云薇回到长乐宫,才觉得真正的放松,这里可是她的另一家,充满了温馨回忆的住所。她以检阅本朝内宫账目繁杂为由,取消了每日该有的妃嫔拜见,让她们只要每月的十六日,前来长乐宫新扩建的前殿暖阁即可。

    随即又宣布暂时关闭长乐宫的正门,无大事不得敲此门,只能从侧边小门派人送帖子进来请见。长乐宫每日除了玄凌能从正门进,就连敦妃、敬妃和安昭仪这三位协理六宫的主位,因宫务之事登门求见,也只能从侧门进。

    即使有人要借机指着皇后太过霸道,但皇宫的正门承天门素来只有太后、皇帝及皇后能走,妃嫔出入宫闱,只走偏门贞顺门,而长乐宫是皇后的寝宫,皇后是小君,是六宫之主,正门侧门的开放跟着皇宫正门偏门的规矩走又不是多大的事情,再说了只是暂时的,皇上都不计较,谁还敢计较?

    云薇这一招釜底抽薪,彻底绝了胡芬仪想要借着衣服上,跟凤凰极其相似的神鸟发明,踩着新后声望上位的途径,连接触都接触不到,难道胡芬仪要派人去仪元殿告发她自己的衣服有问题吗?如果真的这么做,那就是天大的傻瓜了。

    她又让内侍们协同女官,去宫内藏书阁整理书籍,并各自抄录一份,储存在别处。没过三日,就有人前来禀告,说找到了一份关于神鸟的上古画卷与配套的书籍,不敢随意抄录,特来请示。

    云薇就让他们送去了翰林院,由大学士们求证,确定是很珍稀的古物后,便命文士们分别抄录在宫内藏书阁,宫外的藏书阁、弘文馆,就连国子监太学都没拉下。

    消息传得很快,一日不到,京中就沸沸扬扬,既夸了神鸟的福瑞,又夸新后体恤文士,让学子们能见识到古物上的文书,甚至是去学习——莫不是新后的册立,给大周带来了祥瑞?不然怎么藏书阁会在这个时间,出现一份未曾录入的古物。还有新后对待文士的宽仁明理,从京都向外流转,他们都在说苏氏不愧是书香世家,一心诗书,不染权贵。

    胡芬仪知道以后,自是十分气愤,又觉得身体不舒服,不敢声张,毕竟玄凌对她越发冷淡,甚至还说她太过骄纵,不能与姊妹和睦。她悄悄命心腹把太医院的井太医喊来燕禧殿诊脉,井太医劝她不可再发怒,不仅对身子不好,也对腹中胎儿不好。可她怎能不怒,一开始自己想的计谋完美无瑕,谁料苏氏那个贱人还是躲了过去,甚至在表哥耳边吹枕边风,使计让她缺了左膀右臂,琼脂无法违抗圣旨,只好回了大长公主府。

    又不知从哪里知道了神鸟发明,那可是绝密的古籍,怎么会变成现在京中文士人手一份抄本的情形,高贵神秘的神鸟从天上沾了泥土,再也回不去了,甚至踩着神鸟,树立了新后的威望,又宣传了苏氏忠臣的清贵形象。

    “苏云薇!本宫迟早有一日会让你低头向本宫求饶的!”胡芬仪恨的咬牙切齿,“皇后宝座最终是本宫的,只待本宫生下皇子,本宫就能把长乐宫踩在脚底,本宫的皇子定会是太子!”

    ……

    九月二十二日,玄凌以帝后大婚、恩泽六宫为由,下旨大封——册端妃齐氏为端贵妃;敦妃李氏为淑妃;敬妃冯氏为贤妃;昭仪安氏为谦妃;婕妤刘氏为慎贵嫔;芬仪胡氏为容华;顺仪陈氏为容华;福嫔黎氏为婉仪;怡嫔杨氏为芳仪;良娣史氏为嫔,赐号“康”;许嫔赐号“颖”;良媛周氏为庆嫔;贵人徐氏为嫔;才人梁氏为贵人;才人金氏为贵人;才人韦氏为贵人;妙音娘子为才人。

    大封六宫的典礼在宫中的太庙祀,足足行了三个时辰。这样大封六宫的情形,在乾元一朝是第三次,第一次是在玄凌与纯元皇后大婚之时,第二次是因为云薇诞下龙凤双生。

    如此盛典,后宫的嫔妃都得册封奖赏,合宫欣庆,自然热闹的不同凡响,连上林苑听仙台的戏,也是流水样唱足了三日三夜,更逞论各宫歌舞如何夜夜不休了。当然,在这些真心实意庆贺的妃嫔中,新晋的胡容华是个例外。

    ……

    十月,予溓满了周岁,越王府的人进宫来迎接越王,云薇在长乐宫接待了越王妃与两位越王侧妃。殿中央的三人容色甚美,各有各的姿态,尤其是越王妃,飘飘欲仙,很有古画里神妃仙子的风范。

    “妾身领两位妹妹,拜见皇后娘娘。”越王妃领头,两位侧妃及后,皆盈盈一拜。

    云薇连忙扶起,温和道:“王妃不必见外,都是一家人,何必多礼,还请坐下,尝一尝本宫宫里的茶点。”她让三位都坐下,小宫女早就奉了庐山云雾茶,并几个小巧精致的点心。

    不过,她们三人虽在夸贡茶的滋味美妙,心思却不在茶点之上,越王妃还好一些,目不斜视,只是眼底有些飘忽。两位侧妃有些左顾右盼,不住地往屏门方向看去。

    云薇一笑,对黄姑姑用眼神示意,对方福了福身退下了,很快就有个高挑丰腴的妇人抱着一孩童上来。予溓穿着大红色的明光锦制成的衣服,脖颈处带着一枚用红绳挂着的缠金长命锁,眉心用朱砂笔点了一个小红点,很是可爱。

    “溓儿,来母后这里,给母后抱一抱。”云薇接过予溓,抱在怀中。

    从予溓出生起,就一直在长乐宫养着。云薇对予溓非常关心,时不时亲自照料,以至于予溓身边的数十个宫人完全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每日精心照顾,才养成这幅白白嫩嫩、胖胖乎乎的小金童模样。

    “母,母后!”予溓大声地说着称呼,非常开心,大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十分信赖云薇。

    “王妃,这就是予溓了。”云薇抱着予溓起身,来到越王妃身边,“王妃要抱一抱吗?”

    越王妃原本的淡定面容被打破了,看上去很紧张,她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接过皇后怀里的予溓。

    “母后?!”予溓下意识要抓着云薇的衣服,不肯松手。

    “溓儿,这是你母妃,要叫人呀。”云薇从容不迫地伫立不动,她柔声哄着,“她可喜欢你了,是不是?”

    小孩子总是敏感的,能从大人的情绪中感受对方对自己的态度。予溓盯着紧张的越王妃好一会儿,越王妃整个人都僵住了。最终,他绽放出能令所有母亲都会心软疼惜的笑容——“母妃!”予溓终于松开了抓着云薇衣服的手,全身心扑进越王妃的怀中。“母妃!”

    很快,云薇就看见越王妃的双眸泛起了泪光,从她那双美目中溢出,滑落,一滴一滴地落在衣领上,接着被乖巧的予溓用肉乎乎的手擦去。紧接着,站立在不远处的两位侧妃,她们顾不得礼仪,挤在越王妃的身边,“溓儿,我是你姨母啊,叫一叫姨母,好不好?”

    云薇微笑地退后几步,看着这温馨的一幕。比起在宫里长大,体会玄凌的无视与迁怒,感受心思各异的妃嫔们的打量,还不如出宫去,在真心会疼爱自己的三位母亲的关怀之下,平安幸福地长大。

    幼鸟被三只大鸟接出了关了自己整整一年的高大笼子,他会慢慢长大,感受这个世界的广阔无垠,不必在笼子里为了最高的枝头争名夺利,这样多好啊。

    云薇亲自送了越王妃及两位侧妃,还有自己亲自照顾了一年的予溓出了长乐宫。予溓的一应物品,以及奶娘、嬷嬷等人都会跟去越王府,而且他在越王府的寝室也是比照着在长乐宫的寝室修整的,一切物品都放置在他熟悉的位置,相信予溓会很快习惯在王府的生活。

    临走之前,予溓很不习惯,想要云薇跟着他一起走,扯着她的袖子不放,最后在奶娘的诱哄,和越王妃的温柔之下,还是松了手,泪汪汪地和云薇告别了。虽然予溓年纪还小,但是他什么都知道。

    “下次进宫的时候,溓儿还会看到母后的。”云薇吻了吻予溓的小脸蛋,给他一些安慰,“溓儿每次来,母后都会在这里等溓儿,所以别怕,放心跟着你母妃、姨母们去吧。”

    “拉钩钩。”予溓伸出小拇指,盯着云薇。

    云薇失笑,也不知道予琛这个小顽皮教予溓什么了。她也伸出小拇指,一大一小勾了勾尾指,笑着问:“这样溓儿就放心了吗?”

    “恩!”予溓用力点头,乖巧地跟着越王府的人出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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