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师

    数日后,大朝会上轩辕帝因病没有上朝。

    风子鸾迎金簪上座,陪立于高台,俯视紫琴君等一干人,眸中含笑、唇角下扯,声威并重道:“奏报说:李云起死灰复燃,携三十五万人往海宁道府而来。诸位如何看?”

    “民间有传言,这是一个名为天师道的教派,男女老幼皆可入教。他们颂扬得是‘世人承天道,授师于世,教化百姓,人人平等’之说。”李源出列道。

    “荒谬,若是三公九卿、士林农工商皆平等,那犯事杀人者又如何?

    我朝轩辕氏立足千年基业,律法森严,人人心服。

    这分明是学海儒门那群闲得无聊的书生搞出来的玩意。”中官司士风满城嘲讽道,“依下官之见,理应将这些聚众之人定为逆党,派兵清剿他们。”

    沈长清的学生是士一大夫,莫云长出列道:“儒门起源于学海,师承学海无涯阁。至轩辕姬在世时分派,为士林派、闲云派。本是同源而生,何以相煎?依下官之见,百姓聚众必有所求,应遣人前去了解民需,方可解民之急,获天下民心。”

    “你的意思是……招安?呵……你没听风太宰说么,李云起也在这帮人里。你觉得他会被招安吗?”风满城刺道。

    金簪在上首冷眼看下面为天师道争成一锅粥,谁都没有提被霍霍过的寒雪关三道府。她看向老神在在的风子鸾,以及笑而不语的紫琴君。

    如今这朝堂已是争权之所,何管天下民生。

    【若是孤能劝动紫琴君共抗风子鸾,夺回风瑶兵权,大可将风氏权党尽灭。而这个接触紫琴君的最佳人选……祁缙云。】

    朝上的争论在风子鸾的一言堂下结束。

    他令金簪发诏,遣凌飞前往海宁道府,接触天师道,了解他们的情况。与此同时,风瑶骑兵也会派出一支一万人的队伍囤兵东都和海辰道府交界处,以防天师道教众攻入东都。

    金簪在风子鸾的眼神逼迫下发出这道令凌飞出使的命令,又在风子鸾的摆手下,试着微微一笑,道:“散朝。”

    **

    天机宫内一片愁云惨淡,如同今日的天色,阴云密布,似在等一场大雨。

    金簪瞧着两位沉默不言的老师,先将祁缙云的事解决。

    她诚恳道:“烦请少傅大人去一趟祈府,告诉祁少府:这世上不是他也有可能是旁人。而旁人未必肯替孤遮掩。虽与他名声有损,但孤又岂能独身?”

    沈长清还真不了解这里头发生的曲折,但懂了点表面的意思,颔首道:“是。微臣定如实转达。”

    “另外,孤想知道轩辕紫琴对天师道聚众的看法,以此判断他是否肯站在孤这方。”金簪敲了下桌面,看向凌飞道,“凌大人,觉得如何?”

    “大宗伯紫琴君向来不理朝政,民间风言说他流连花丛,专情舞姬梵阆。如今看来也是障眼法。他是否与丽妃达成约定,尚不可知。”

    凌飞说完,又道,“不如请祁少府拜访一下紫琴君,试探一二虚实。”

    “好。孤也是此意。”金簪转眸看向沈长清,笑道,“那就看少傅大人了。”

    沈长清笑笑,点头应下。

    凌飞又道:“后日,微臣出发前往海宁道府。京中风云复杂,一切还劳沈大人留意。”

    “我定会护住殿下。除此外,风子鸾派凌大人您出京,用得是卧秋、南旋两府沆瀣一气的理由,恐怕您此行凶险,得要人护着才行。”沈长清担忧道。

    “我府上有一名武师,由他护我出京,应能保平安。”凌飞朝沈长清道,又对金簪言,“殿下不必担忧。”

    金簪思虑一下,吩咐南叶,将一盒金叶取来递给凌飞:“这些金箔在宫内于孤无用。请凌大人将他们带在路上用,若能请些功夫上好的武师,孤也能更安心。”

    “殿下……”凌飞要言,被金簪摆手制止。

    待两人将事情都商议完离开,杜鹃眼巴巴道:“好不容易请少府大人将宝贝换成金箔,这就散出去了。如今,少府大人也不来了,都吃不到宫外的点心。”

    金簪翻着书页,闲来无事道:“凌飞会将它们好生利用,不会浪费。何况,这些东西留在宫中本也换不了什么。你这嘴馋得……想祁少府了吧。放心吧,以祈家如今的情况,他会来。”

    金簪抬脸望向窗外的阴云,往年的宫里不闻蝉鸣,如今这蝉声在阵雨前更是连绵不绝,耳根子是一点都清净不了。

    【何说朝堂,就是这金宫也将不在轩辕家的掌控里了。】

    她将书搁置一旁,出神道:“如今,北方应该也这般闷热吧?”

    【楚甲子……又如何呢?】

    **

    燕地……北延道府,北延城,慕容涛麾下的校场。

    “好……干他……快快快闪……”

    “躲开……”

    “哈,好,打中了。”

    ……

    一群赤膊大汉在白灰围成圈的沙地上互相搏斗摔跤。

    其中,有一名麦色肌肤的小将极为年轻,露出油光发亮的上身,双脚开立下蹲,下盘极其稳当。

    待他的对手扑来,此人双眸如电,迅速出脚,勾撞在对手的膝盖,将诧异的对手撞翻出线外。

    众多军士哈哈大笑,纷纷吆喝:“楚不白,好样的,”“不白,厉害啊……”

    楚不白是楚甲子的化名。

    他满面笑容得朝围观同袍挥了挥手,再朝新上场的对手勾了下手指。挑衅不羁的味道像极了季飞扬的作风。

    这新上场的士兵瞧着可能打不过这姓楚的,就朝周围互相搏斗的同袍使眼色。

    一时间,场上五个赤膊士兵全来围攻楚甲子。

    楚甲子也不慌,哈哈一笑道:“怎么,一个人干不过我,打算群上?来啊。谁怂谁是软蛋。”

    “哈哈哈……”围观将士都笑了起来。

    慕容涛来巡营,见着一人战五人的场面,驻足观望一会,朝旁边的副将问道:“这小子是谁?”

    “拿了石鸣春的荐信来的,说是姓楚。我瞧着他身手不错,就让入了敢死营,当了个伍长。”副将笑道。

    慕容涛又问了句:“姓楚?”

    副将拍胸脯道:“没错。将军放心,绝对不是京都那个楚家。”

    “知道京都楚家,就调查清楚来人。石鸣春去了寒雪关就不回来了,幸好当初本将军拨给他的人不多。你多注意些这小子。夏盛时,秦连长墙北面的摩尔人会举办狼猎,你将他派出去,能杀多少条狼,就有多大本事留在我军营。”慕容涛说完还哼笑了声,似已看见夏日草场上的狼人互杀的血腥场面。

    随后,他带着人走了。

    楚甲子瞟见那一闪而过的高壮身影,举拳若锤,直将对手捶了出去。

    “啊……楚老大,你这手劲真大。”

    “厉害……我的午饭都吐出来了。”

    ……

    楚甲子朝这一群人笑笑。

    祖父说过:在军中,想要服人,最好的办法是揍人,比起参将动脑子还好用,更直接奏效。

    “我既是你们的伍长,自是要比你们厉害。如何,可还有人不服?”

    “服服服服……”

    “大写的服字……”

    “你会写服吗?”

    “瞧不起谁呢?”

    ……

    夏末时,楚甲子带敢死营的五人潜伏在草丛坡地,待摩尔人牧养的黑色大狼循着人味过来。

    他带着小队,和其他敢死营的同袍一起手持矛刀杀了上去。

    “杀啊……”

    “杀……”

    “嗷呜……”

    狼群凶狠,猎人裹腹。它们对着这些人型大肉亮出利爪和尖牙,冲刺进敢死营的军士中。

    这是北戎狼群的盛宴,也是燕地军人的复仇时刻,还是北戎摩尔狼王和慕容涛的约定俗成。两方阵营从偶然一两次的夏日交锋抢夺到如今每年都要来一场人狼互杀战,以此决定秋日谷收时,彼此能深入对方领地多少。

    此刻,人狼已经杀红了眼,不死不休。

    直到牧狼的摩尔王庭的狼王之子吹响一声狼嚎,这些食人狼才返回草原深处。

    一身血淋、不断呼哧哈气的楚甲子看着远方骑在白狼背上的少年,一时沉默了。

    旁边,他的士兵喘息道:“那是北戎狼王之子。摩尔人占据西六府三城,分出西戎、北戎两支。

    若是这两支合为一处,恐怕咱们大周这破墙再也挡不住他们。嗬……伍长,咱们活下来了。”

    慕容涛瞧着猎狼归来的英雄们,大大地赞许他们。

    然而,这些是回来的士兵,还有很多回不来的士兵被留在草场。

    慕容涛站在一身爪痕的楚甲子面前,赞道:“好小子,这爪痕可见骨了。摩尔人的狼凶吗?”

    “凶,但是我没死,我比它们更凶。”楚甲子猩红了眼道。

    “好样的。你姓楚?”慕容涛再次道。

    “是。楚不白。”楚甲子报了入营时的名字。

    “哈哈哈……不白,你确实白不了。咱们燕地的太阳烈得很,不比寒雪关的养人。”慕容涛一掌拍在楚甲子肩上的伤口,瞧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朝副将道,“升他做步兵营的百夫长。下一回,秋收猎谷时,本将亲自带你们入西六府深处。待这次功成,咱们就能南下了。哈哈哈哈……”

    楚甲子拱手谢将军,垂落的目光望在血淋淋的狼口尖牙,也拉起了唇角。

    *大金宫*

    “两位请走这边。”杜鹃领一高一矮的两位青少年步入天机宫。

    季飞扬瞧着一本正经的凌云,低声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凌祖父和我爹都出了门,管不着我们。不然,你还得被拘在书房画画呢。”

    【两人连半瓶水都没有的画技哎。】

    凌云斜睨这不着调的人,深深地叹了口气,惹得前面的杜鹃回过头。

    季飞扬朝杜鹃笑道:“美人姑娘,小孩子装少年老成呢。”

    杜鹃莞尔道:“凌小公子很聪慧,做的木偶鸟让殿下开心了好一阵呢。”

    季飞扬拍在凌云的肩头,以眼神示意他:“有人夸你呢。”

    宫廊下,一身云锦绣裙的金簪远远地忘了两人一眼,吩咐南叶道:“你将那小凌云领去偏殿用些果脯,再将他做的木制玩具取来供他玩耍。”

    “是。”南叶领命而去,截了杜鹃的道,要领凌云去往偏殿。

    季飞扬拍了下凌云,笑道:“分开画啊。难道太女也能一试两人?”

    “大胆。你怎么能对殿下不敬?”杜鹃气道。

    【若不是殿下想要见你,真想将你这油滑嘴贱的人打出去。】

    凌云给了季飞扬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随南叶去偏殿。他入偏殿后,站在画架前,想着那太女该长什么模样,起笔该从哪里开始……南叶吩咐小宫女上果脯盘盏,又拿来木制品放在几上。

    凌云瞧着这些眼熟的东西,唯独没有多宝盒,诧异地看向南叶。

    南叶笑道:“凌小公子,这些可够你玩耍?”

    “玩耍?不是……来画画吗?”凌云诧异道。

    南叶笑笑不答。

    凌云好奇的眼神转了又转,转身问道:“我可以看殿下的书库吗?”

    “书库?”南叶愣了下,颔首道,“待我请示殿下。”

    一会后,在凌云翘首顾盼时,南叶回来了。

    她笑道:“殿下同意了,凌小公子这边请。”

    凌云乐得不行,【终于有机会查风华镇在什么地方了。】

    他哪里还管季飞扬在干什么,随南叶去了书房。

    舞凰殿内,金簪一身水袖踏琴声而动,婀娜婉转如水上仙子,媚而不妖,濯濯如白莲。

    季飞扬先是听到点滴入心的琴音,刚要调侃一句,杜鹃掀开的帘纱后一条水绸直击面门而来。

    他想要不动,但是,袖后女子悄然而露、转瞬而逝的眉眼像是猫爪子一样随着浅落的琴音勾走他的心神。他的手理所当然地抓住水袖,再用力一扯,那猫儿般得人就旋扑过来。

    心在扑通扑通地剧烈欢跳着,好似因骤然加快的琴音,也似乎因这双消失的眉眼。

    季飞扬的手抓得很紧,用力后已经张开双臂等着拥抱美人,却被出其不意得一脚踢在下巴。

    力度之大直接让他往后翻了筋斗,单膝跪在席地。

    “噗……”这下马威。

    季飞扬翻跪在地后噗出口水。

    他猛得抬头看向居高俯视、盛气凌人的女子,咧嘴露齿道:“美人,这玩笑开大了。”

    “打得过孤,允你一诺。”金簪的双眸露着微光,傲气道。

    季飞扬本是一愣,随后就道:“好。”

    他一手拍地,猛得出掌袭向金簪的肚腹位置,而后游掌向上。

    琴声拔高,如风骤雨聚,似霹雳落珠。

    帘纱后的祁缙云连动十指,云弹拨捻,越奏越急,将舞凰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带至极致。

    金簪侧身避开季飞扬的掌换爪,旋长袖当棍,力击季飞扬的胸膛。

    季飞扬一扭折花手,将金簪的力量卸去,而后如游龙般伏低腰肢绕到金簪的后面。他的手犹如无骨般贴过金簪的耳侧,顺着琴音绵绵,随心调笑道:“肤如凝脂,美人如兮。”

    金簪的脸颊微凉,心头微颤。

    她悬脚一勾将软袖缠上季飞扬的小腿,再用力一扯,就将这人拉倒在地。

    季飞扬哈哈一笑,顺点滴琴音以掌撑地,随低徊的乐声游步而近,躲过金簪的袖棍,缠在金簪的腰身。

    他一把将金簪腰侧的挂饰扯了过去,随后转脚落在窗前。

    季飞扬一气呵成的流畅动作委实不赖。他瞧着美人背后琉璃镜里的俊脸,顺势拨弄番乱掉的鬓角发丝,以此平复被琴音调动的情绪。他假装得意道:“允我可以轻薄殿下,如何?”

    金簪瞧着他手中的挂饰,摸把腰间,再听琴声已停。

    她朝帘后的祁缙云摆手,示意他离开。

    祁缙云透过纱帘望见窗台前、沐浴在光里的朝气青年,扯起唇角淡笑了下。

    他朝金簪行礼后款步而去。

    金簪撇开脸,仰面道:“你过来吧。”

    季飞扬愣了下,好似没听明白。

    他暗吸口气,眨眼道:“你……说什么?”

    “为君者,一言九鼎。孤既允诺你,而你也提了,孤就由你……轻薄。”金簪说完蹙了眉,扬眸道,“难道你要孤走过去?”

    “……”季飞扬瞧着她比公孔雀还傲气的小模样,忍不住裂开嘴。【这太女……不,小丫头这么逗?】

    他撑着窗台后一跃坐上去,看向长身如芝玉的金簪,发现她比一般女子长得高且出挑,再及她的身份……可不能等闲视之。他摸了把翘起的唇角,扬眉笑道:“你过来亲我一下,就当你……嗯……一言九鼎了。”

    金簪顿了下,随后将绑袖的带子抽掉。伴随落地的白色长袖,她跨步走向季飞扬。

    季飞扬觉得她不可能真允诺被轻薄。待被金簪拉下窗台,他都还是嬉皮笑脸的。

    直到金簪将脸探过来,他下意识含笑往后一避,却被金簪的上身压着后仰,弯在窗台外。

    金簪与他身体相贴,双唇追着他的脸,顺势亲在他的下颚。

    她轻扬目光,落在被阳光铺白后望来的俊朗露惊的眉眼,心莫名地跳快了一瞬。

    这时,她意识到沈长清常说的男女有别,顺势直起身。

    金簪往后退了一步,斜着眼角,不自在道:“轻薄完了。”

    【孤轻薄的你。】

    季飞扬撑着窗台直起身,木愣愣地摸在下巴处,一手指着金簪,一边动脚转移位置。

    他惊异道:“你多大,怎么一点女子的矜持都没有?说亲就亲啊。”

    金簪随他的移动而转身,认真地看着他道:“孤,一言九鼎。”

    “……”季飞扬哈了声,往后退开两步。

    他站在殿中间,嘀咕道,“我干脆叫你自裁得了。”

    “你说什么?”金簪想着接下来的计划,跟进一步,认真地逼视他。“若你还有要求可以提,但凡孤有,皆可应你。”

    “呵……”

    季飞扬被惊得奇了,思索词句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礼物给人……什么,有求。”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不错,孤的礼不好接,而你可敢接?”金簪骄傲道。

    “你这小娘子……不不不,殿下。你对于男女之事着实门外汉啊。”季飞扬转过弯来,绕着金簪走了一圈,猜测道,“你想要我替你做什么……做什么才下这么大的本钱呢?”【一定是要命的事。】

    【本钱?原来这就是莺歌说的本钱。】

    “杀人。”金簪毫不扭捏道。【鱼儿既已入网,必要好好收网,将事情办妥。】

    “啧。”季飞扬一下子坐在地上,往后撑着仰看金簪,“无情帝王家、最毒妇人心。你可是两样都占了。”

    “如此污蔑孤,不怕孤杀了你?”金簪瞧他与众不同的做派,第一次见这样无礼又不怕死的人。但他比起士林儒生多了几分无法形容的放旷。

    【若是这样的性子,这把刀真用起来才好使吧?】

    “不怕啊。你都要求我帮你杀人,我还怕死?杀人这种行当,不就是奔着死去吗?”季飞扬拍在身边的席子空位,“来这边坐,小殿下说说要杀谁?”

    金簪蹙眉:这“小”字何解?

    她也不怕季飞扬,直接坐在他的身边。

    季飞扬瞧着这乖巧劲儿,觉得这小姑娘矛盾得十分可爱。

    他转着眸子道:“杀你父皇?”

    金簪睨他,忍着心性摇头,直言道:“是……”

    “等等,容我猜猜。”季飞扬垫着脚尖敲地面,吊儿郎当地含笑道,“你的公主妹妹?”

    “不是。”金簪都要没耐心了,补充道,“也不是皇子金骧。”

    【这么蠢,能做大事吗?】

    “啊,不是皇族中人啊。那就是朝堂了……排除紫琴君,就是权臣风太宰……风子鸾。”季飞扬见她的眸光微亮,扯唇角道,“你是要我去送死啊。”

    “孤可以给你时间、地点,以及行动计划。”金簪连刺杀风子鸾的时机和方式都想好了。

    季飞扬的内心有些惊讶,嘴上依旧道:“保死无生,还是我的小命重要。我可是咱家唯一的独苗,不能死。”

    他的腰肢用力,将脸贴在金簪的面前,望入这猫儿爪似的眉眼,低声道:“如果你让我睡一觉……美人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本钱,以身为器。】

    “可以。”金簪利眸露光,毫不犹豫道。

    “……”季飞扬猛得往后挪了下,指着她的眉眼道,“你这……你这……眼神也不像是答应啊。”

    【还有,这眉眼像是那风华二字,怎么跟猫儿爪似,完全长我心眼里了。我勒个老天,早知道不来了。这是要命的感觉啊。】

    “孤是君,日后皇夫、皇侍夫没有十人,也有七八。你的皮相不错,可以入孤的后宫。”金簪理所当然且极为大气道。

    季飞扬热乎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他苦笑了下,呵呵道:“……还十个?七八……我的天。”

    他焉了,抓了把鬓角的乱发,嘀咕道:“我怎么喜欢这样的女子。饶了我吧。我画不了,我走了。”

    金簪直接转身而起,几步后抽出长棍,指向季飞扬道:“你若不允,死于此。”

    “啧,分明是只不通人情、未经人事的小狼崽。我说殿下,你是有点儿力气,但是论起打斗技巧,可太不灵敏了。”季飞扬也不急于离开,慢慢地走向金簪,“话说回来,梦里想了千百遍,不及亲眼一观。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殿下。”他的“下”字还未出口,已经快步近前,一把抓向金簪的长棍,被谨慎的金簪横棍劈开。

    “有趣。”季飞扬擅轻功,飞踏而起,绕金簪跑,待金簪转身四寻时,他已悬在金簪的上方。

    金簪四顾,有所察觉时,顶上的白纱零落,扑了满脸。

    她手中的长棍也被轻纱缠住后脱手,人也一下子被绊跌在地。

    她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已经旋趴在季飞扬的胸前。

    两人隔着菱纱互相对视,季飞扬再次感受到心被猫爪挠了一下的滋味,有点痒、还有点儿不可名状的雀跃、甚至有着可以暂时忽视忘却的疼痛。

    这一次,季飞扬的情被调动起来。

    在金簪被绊倒时,他下意识去护她时已是动了情。【不可以,季飞扬。她是仇人之女。】

    他将金簪推开,而金簪一把扯住季飞扬的手,将人再次压在身下。

    她狠狠地盯在季飞扬的眼眸,望着里面清澈的潋滟微光,好无羞怯地覆着菱纱吻在他的唇上。

    季飞扬瞪大眼,铺开的双手扣在地上的舞席面。唇上有点冰凉、有点软,像是沙沙的冰雪味道。他直至唇上的柔软离开才回过神。

    金簪犹如宣誓般俯视他道:“孤盖过印,你以后是孤的人。”

    季飞扬回过神,想来算不得万花丛中过,竟也有失措无助的时候。

    他虽没有过女人,但也见了不少欢场情爱,怎么能将脸丢在仇家女儿的身上?

    他的右脚用力,缠住金簪的腿,一勾下将金簪翻在身下。

    季飞扬恶狠狠道:“我在死前必要成为殿下的人。”

    说完,他就将菱纱一掀,狠狠地吻了下去。那双按捺不住的手毫无犹豫地抽开了细舞裙的腰带,探入衣裙。

    金簪的呼吸好似被遏制,身体的不适让她有些紧绷,脑海在唇齿相依中渐为浆糊。

    但她明白一件事:季飞扬答应了,可以收网了。

    “殿下……”莺歌从窗后绕出来,瞧着那交叠相缠的身影,款款笑道,“哎哟哟,大白天的……该用膳了。”

    “该死……”季飞扬猛得抬起头,不去看谁打扰这好事。

    他只知道一件事:格老子的,中美人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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