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故事起点的嘉元市并非国内的一线城市，经济一般，政务一般，节奏一般，就是房价不一般。毗邻工业区的居民区四舍五入算是在郊区，除了小区楼盘外几乎见不到几幢高大的建筑，人流量相比市中心也根本不够看。

    这样的好处是朝慕一身狼狈地一路走来没惹到多少人注意，顺利地走到药店门口才发现她根本没带钱。

    药店不大，开在小区门口应付居民们的日常需求绰绰有余。看店的营业员是个中年妇女，正无所事事地捧着手机刷短视频，察觉到不对劲抬头看向了几步之外，就见到一人一鸟出现在了药店门口。

    “……可以赊账吗？”365弱弱地问。

    当然，在别人看来这只是朝慕肩头的小鸟在叽叽喳喳而已。

    赊账是什么？

    朝慕无法在她匮乏的社交经历里找到相关介绍，只能站在门口与收银台处的营业员尴尬对视。

    漫长的几十秒后，营业员忍不住问道：“那个……是来买药的吗？”

    迟疑地点了点头，朝慕直言道：“对，但是我没带钱。”

    “手机呢？手机总带了吧？”对方追问。

    朝慕摇摇头，“手机也没带。”

    营业员倒是没想到这年头还有人出门不带手机的，不过她也没在意，“那你可以现在回去拿，我们药店还要一会儿才关门，我可以等你。”

    原主租住的房子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至少以朝慕现在的情况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来回一趟。而且赵慕原本就是奔着自杀去的，别说手机和钱包了，她连钥匙都没带，朝慕可能连进原主的家门都得花点心思。

    都这个点了也不好耽误人家下班，“算了”两字刚发出个音节，一个年轻的女孩就从朝慕身边走进了药店。

    “晚上好呀，张姨，今天你值班啊。”女孩上来就熟稔地跟营业员打了声招呼。

    朝慕没什么围观的兴趣，当即准备转身离开，365却跟抽风了一样扑棱起了翅膀，引来在场另外两人的目光。

    “好漂亮的小鸟……”

    女孩先是感慨了一句，顺便看了眼朝慕，结果越看越眼熟，欲言又止半天最后试探性地问道：“赵老师？”

    检索原主的记忆发现对眼前这号人只有模糊印象的朝慕愣了下，反问道：“你是四中的学生？”

    没等对方回答，365又叽叽喳喳了起来，“她是闻溪！我们的任务对象闻溪！”

    “我是高二（6）班的闻溪，经常能在办公室看到您。”闻溪如此解释。

    原主带的班是高二（8）班，跟6班在同一楼层，所以两个班的班主任在同一间办公室。闻溪是6班的班长，也是办公室的常客，会认识赵慕并不奇怪。

    可惜赵慕被8班的学生整得焦头烂额，根本记不住这位别班的班长，哪怕对方是个学霸，那也跟她的班级毫无关系。

    “闻溪……”朝慕沉默了一下，按道理来说她现在应该找点话题而不是干杵在这里，可是这件事实在有点为难她了，疲倦感一波又一波地涌上来，朝慕满心都是回家休息。

    好在闻溪不是会冷场的人，见朝慕不记得她也不觉得尴尬，只是关切地询问道：“老师也是来买药的吗？是哪里不舒服吗？”

    营业员张姨这时候插话道：“这是小溪你的老师吗？那正好，你老师没带手机没带钱，你先帮她垫一下药费，明天上课时再让你老师还你就行。”

    “不——”

    “行啊，赵老师你要买什么药？”

    朝慕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闻溪打断了，她爽朗地应下，看上去完全没有勉强的样子。

    分不清对方是不是在客套，但闻溪都这样说了，朝慕自然也不再矜持，回忆起365的话点单，“感冒药就好。”

    闻溪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位年轻的班主任，很轻易就能发现她身上的衣服半干未干，像是不久前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而今天没有下雨，不远处又有条河，再加上张姨说对方没带手机和钱，买的还是感冒药，闻溪推断赵慕可能是不小心掉河里去了，钱和手机估计也一并被河水冲走了。

    不过这种事说起来也太倒霉了，况且也可能是自己想多了，所以闻溪没有刨根问底，只是面色如常地让张姨拿了一盒感冒药和退烧贴，以及自己要买的药，一起付了钱后把装有感冒药和退烧贴的方便袋递给了闻溪。

    “给，赵老师。”闻溪叮嘱着用药方法，“感冒药一天三次，一次一粒，到家后睡前就可以先吃一粒，要是发烧了就在额头贴一片退烧贴，记得多喝热水。”

    “谢谢。”朝慕接过药品诚恳地道了声谢，然后似乎终于情商上线，礼貌地问道，“你也生病了吗？”

    闻溪买自用的药时没提病症，只说了句“还是老样子”，张姨就利落地给她开好了药。朝慕扫了一眼闻溪手提的那一袋子药品，但没有相关知识储备的她根本看不出那都是治什么病的。

    不过朝慕也不好奇就是了，她就是按照365的建议多打听一点闻溪的情况而已。

    似是犹豫了一下，闻溪还是简单解释道：“是我妈妈，她原来的药吃完了。”

    既然对方没有主动提起，朝慕也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这点社交知识她还是清楚的。于是两人默契地打住话题，互道再见后分道扬镳。

    回家的路上，365感慨起来。

    “闻溪是个好孩子啊。”

    朝慕没有应声，只是看着手中的药神游天外。

    “怎么了，朝慕，你在想什么？”365敏锐地察觉到了搭档的情绪不对。

    “她还没告诉我这些药多少钱。”朝慕回过神来，将自己的烦恼告诉365，“带现金她会不会找不开？手机支付的话高中生不能带手机吧？也许我可以趁此机会加到她的微信好友？”

    365不知道自己是该无语朝慕居然在纠结这种问题，还是该高兴她终于有点做任务的意识了。

    “到学校了再问呗，反正你是老师她是学生，人在学校又跑不掉，不着急还钱。”365最终给出了这样的答复。

    朝慕的直线思维勉强绕了一下，“按照人情往来，我是不是应该还要给她带点礼物？”

    “不，不至于吧。”365真想挠挠头，可惜这个动作对一只鸟来说有点困难，“你是老师，她是学生，你可以没事给她点小零食，或者麻烦闻溪的班主任多关照一下她，不需要特地带什么。”

    “哦。”朝慕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再就此事多言。

    365还在盘算怎么引导朝慕用常规手段完成任务，一时间也没有多话。

    一人一鸟就这么沉默地回到了赵慕租住的房子门前，然后面面相觑。

    朝慕浏览了一遍原主生前最后的记忆，又摸遍了自己身上每一个口袋，终于再次确定了一个事实，“我没有钥匙。”

    365扑棱着翅膀自告奋勇，“我试试看能不能飞进去给你把钥匙叼出来。”

    朝慕想了想还是否定了这个提议，“赵慕在离开前特地锁好了所有窗户，你可能找不到可以飞进去的地方。”

    在没有任何非科学元素的普通现代世界的规则下，365也被限制得不能随便使用超常的能力，就算用那也是在危急时刻用，因为没带钥匙进不去家门这件事显然还不能算在“危急时刻”里。

    所以365只能顶着帮不上忙的愧疚感蹭了蹭朝慕的手掌，“那怎么办？”

    朝慕顺了顺365柔软的羽毛，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大门把手上，云淡风轻地说：“很简单，当门不存在便好。”

    365脑中的警报立即拉响，在朝慕不由分说就要发动“虚无主义”前连忙出声阻止，“等等等等！别冲动！”

    朝慕愿意听取搭档的建议，乖乖停下了动作，“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

    365哪里有更好的办法？祂只是想改一改朝慕这个遇事不决就毁灭一切的作风而已。

    我为什么不是真的系统？！365一边绞尽脑汁地想理由一边在心底哀嚎。

    也许世界都在可怜祂，就在365头脑风暴的时候，迟缓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随后就是一个年迈老人的声音，“小赵，怎么站在门口发呆啊？”

    朝慕在确认了对方与原主有关后才转身对上一道慈爱的视线，不用她检索原主记忆一句熟稔的问候就脱口而出，“晚上好，奶奶，怎么这个时间还不休息啊？”

    真情实感又带着几分亲昵，这不是朝慕能说出来的话，那就只可能是原主留下的情感在影响她。

    细细品味着这种感情，朝慕感觉到自己的心尖好像颤了一下，有点温暖又有点酸涩，她不是很能理解。

    翻看赵慕的记忆，朝慕便知道了面前的老人是赵慕现在的房东李秀云，跟儿子媳妇和孙女住在楼下，这一家子都跟赵慕关系不错，平日里多有往来与照顾。

    “看你这两天怪累的，就过来给你送点东西。”李奶奶笑呵呵地从背后拿出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红色塑料袋，“拿去吃吧，自家种的柿子，昨天刚摘下来的，还新鲜着嘞。”

    朝慕还没反应过来，李奶奶就不由分说地把一袋柿子塞进了她手里，“不是啥贵重东西，别跟奶奶客气。”

    没等朝慕回一句“谢谢”，李奶奶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小赵啊，你咋穿着湿衣服呢？这是掉哪个沟里去了？没受伤吧？”

    “没，没受伤。”朝慕摇了摇头，属于赵慕的情感再次翻涌，让她鼻头发酸，眼底开始蓄积泪水，说话的语气里都带上了一些委屈，“就是没带钥匙，现在进不去。”

    “哎呀哎呀，怎么不早说呢！”李奶奶流露出了几分关切的责怪，“傻愣愣站在门口也不知道找我，等会儿啊，奶奶去给你拿钥匙。”

    说着就急匆匆地转身下楼，身手利落得都不需要朝慕去搀扶。

    “太好了，可以回家了！”365开心得不行，却迟迟没有得到朝慕的回应，抬眼一看朝慕正盯着空气发呆。

    “朝慕？”365歪着脑袋又喊了一声。

    “好奇怪。”朝慕回过神来，抬起手贴在了自己的胸口，像是在感受着什么，“365，不能屏蔽赵慕残留的意识吗？它让我有点难受。”

    365心里咯噔一跳，祂只当是原主的意识和情绪起伏太大影响到了朝慕，焦急地绕着她飞来飞去追问个不停。

    “你哪里不舒服？是心脏吗？赵慕没有心脏病史啊……胸闷气短还是头疼？”

    朝慕拧着眉头仔细斟酌语言，不太确定地描述道：“赵慕好像有点怕李女士，但又有点开心，跟她交流时眼睛和鼻子都有点酸……这会妨碍到我独立思考，也不利于我对李女士的判断。”

    在朝慕眼里形形色色的活人全都可以划分为三类：快要死了但不是我弄死的，还没死但我要弄死的，还活着且不用我弄死的——死人另说。总而言之，世俗意义上的性别、年龄、善恶、地位……通通不在朝慕的考虑范围内，毕竟不能指望一个擅长毁灭世界的家伙关注具体的人。

    365再一次认识到了朝慕跟其他执事的不同，如果是后者在面对原主亲近的人，多半会先入为主地放下戒心甚至主动交好，而不是像朝慕一样完全抽离出来冷漠地评估对方，谨慎与独立固然不会受到指责，可这也不利于执事代入原主身份并融入任务世界。

    看来自己任重而道远啊。365默默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