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

    接下来没过几天,就开学了。

    大三上学期,我回到学校,循规蹈矩地上了半个月的课。因为我想再试一试,看看自己认真听课,好好听课,到底能不能听懂。

    结果毫无悬念,还是听不懂。老师站在台上讲得摇头晃脑,如痴如醉,我坐在台下如听天书,一头雾水。

    现实的打击让我再一次认清,自己不适合自动化这个专业。继续读下去,只会让我更加怀疑自己的智商,只会浪费接下来的两年时光。

    我知道百分之九十九的同学,面临和我同样的困境时,都会选择更为保守的做法,比如,实在学不会就考前背背重点,争取考个六十分,至少也要拿个毕业证。

    不过,或许我就是那个传说中体重一百斤,反骨九十九的人。又或许到底是年少轻狂,没有遭受过社会的毒打,初生牛犊不怕虎,让我敢于挑战未来。

    总之,经过反复斟酌之后,我真的决定要放弃学业了。虽然我两眼一抹黑,内心很忐忑,根本不知道这个决定对于我来说,到底对不对。

    不过,年轻人最不缺乏的就是勇气,或者说,不缺乏鲁莽和草率。既然我已经决定要放弃学业了,那么第一件事,就是搬离宿舍,搬到学校外面去租房住。

    因为室友们每天上课,下课,上自习,整个生活都是围绕学业。我要是放弃学业了,跟她们的生活节奏就不一样了。我要是继续留在宿舍,势必大家都不舒服。

    既然要租房,我先是花了两天时间,去学校外面的村子里找出租房。大概的要求是干净,安全,价格便宜。

    在学校外面的村子里,有很多农家小院往外租房子,目标客户当然是学生了。他们通常在院门口贴一张A4白纸,纸上写着“院内有房出租”字样。

    我一连看了十多个小院的房子,终于选定了其中一个。选中的理由,一是不用跟房东住在同一个院子,二是还算安静。

    因为那些房东,通常都是四五十岁的大叔,还都是当地村民。大多数男房东大叔的眼睛,喜欢盯着年轻大学女生,上上下下地打量,好像狼见了肉似的,那种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可想而知,等到真的搬进去了,以后日常生活中,肯定还会有诸多不便。

    我找了十来个院子,总算遇到了一个合意的。那个房东有两个院子,他和家人住了其中一个院子,另一个院子用来出租。也就是说,我租的房子,不用和房东住同一个院子。

    那个院子里的邻居,都是和我一个学校的大学生,有男生有女生,也有男女生同居的。总的来说,大家素质都还不错,讲话轻声细语的。

    偶尔我和邻居们在楼道里遇到,大家会互相礼貌性地点点头,但也仅此而已。所有人不约而同,从来不会八卦和关注别人的事情,至少不会明面上关注。

    既不用担心会被四五十岁的房东大叔骚扰,又和周围的大学生邻居们有合适的社交距离。这两点我真的非常满意。

    当然,那个房子也不是没有缺点,缺点就是房间真的很小,大概只有七八平米吧。房间里放了一张单人床,再放一个书桌,一个凳子,就只剩下一条过道了。而且房间的朝向还是朝北的。

    但有得必有失嘛,不可能找到十全十美的房子。大体上满意,就已经很好了。

    搬家那天,我拿了一个塑料袋,从宿舍装了几件衣服,几本书,就算搬家了。基本上没有什么东西。

    江城看我搬家,也跑来帮忙。他骑着自行车,载我去了村里街道上的商店,买了一些生活必须品。比如脸盆,开水壶,电饭锅,碗筷,拖把,扫帚之类的。我又买了被褥,还买了几块花布,找裁缝店做成床单被罩。

    回到狭小的,有点阴暗的出租房,我先拿新扫帚,把墙面,地面,整个打扫了三遍,然后又用拖布,把地面擦洗了几遍。

    再把买来的花布清洗晾干,一块用做窗帘,一块用作床单,一块用作被罩。随后又在墙上贴满了墙纸。

    我买的那些花布都是浅蓝色的。浅蓝色床单,配上浅蓝色碎花被罩,配上同款浅蓝色窗帘。墙纸也是蓝色,只是比床单颜色略深。

    总之搭配起来挺好看,就像一个干净又梦幻的蓝色海洋。

    赵江城看了啧啧称赞,说没想到原本灰扑扑的出租屋,经过我的一番巧手装饰,变得焕然一新,鸟枪换炮了。

    忙碌了一整天,到晚上终于弄得差不多了。看着我的劳动成果,我满满的成就感,高兴不已。

    我和赵江城去外面村里的街上,找了一个小饭店,一人吃了一碗面。回到出租房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多了。

    我说:“赵江城,你回学校去吧。今天辛苦你了,谢谢你。”

    没想到赵江城往床上一倒,躺得四仰八叉的,说:“不行,我累了,得休息一会儿。”

    我一想,人家辛苦了一天,也不至于不让他休息呀。于是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开始看书。

    到了晚上八点多,我再次催促赵江城回学校,回宿舍。他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到了晚上十点钟,我第三次喊他起床,催促他回宿舍。我心情急切地说:“赵江城,你赶紧回学校吧。宿舍十一点关门,你现在不回去,宿舍门就关了,你就回不去了。”

    赵江城一翻身,懒洋洋地说:“我为什么要回去?我不想回去。”

    我听了很头疼,说:“你不回去,怎么能行呢?等到学校知道了,是要给你记过处分的。再说了,你同宿舍的室友们要是知道,你在学校外面跟女朋友一起睡,这话说出去也不好听呀。”

    赵江城一脸不以为然,说:“我管他们说什么?他们怎么想,怎么说,关我什么事?”

    我郁闷地说:“那系里老师查寝,查住你了,要给你记过处分,怎么办?”

    赵江城满不在乎地说:“我跟系里老师,关系都好着呢,到时候打个招呼就行了。”

    我很不理解,说:“问题是,何必呢?顶着被学校或者系里记过的风险,顶着被同学们嘲笑议论的风险,何必呢?”

    赵江城说:“你都不怕,我为什么要怕?”

    我郁闷地说:“我跟你能一样吗?我是打定主意,要放弃学业了,所以我不在乎违反校规校纪。可是你不一样呀,你还要在学校好好学习的,怎么可以违反校规校纪呢?”

    赵江城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耍赖说:“我不管,反正我不回去,我就是想跟你一起睡。”

    我很无奈,苦口婆心地劝说:“你回去吧。让其他同学背后嘲笑我们,也没必要呀。”

    赵江城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说:“我不管,反正我不回去。”

    我想了想,将信将疑地问:“是不是你们男生不在意这方面的名声?是不是同宿舍的室友听说你们在学校外面跟女生一起睡,不仅不会嘲笑,还会羡慕你有本事?”

    赵江城笑了笑,不回答。

    我郁闷地说:“可是做同样的事情,对我来说不一样呀。别人会羡慕你有本事,有能力,别人只会在背后鄙视嘲笑我,说我不自重,不自爱,自轻自贱。”

    赵江城不以为然,轻蔑地嘲笑我:“你连学业都敢放弃,还怕别人背后嘲笑你自轻自贱?”

    我气得直翻白眼,竟无言以对。

    总之,那天晚上就是不管我怎么磨破了嘴皮子,赵江城就是不肯回宿舍。最后,我拿他没办法,只能勉强同意他留在了我的出租房。

    等我洗漱完上床,他一个饿虎扑羊,骑到了我身上。

    我又好气又好笑,说:“你装睡装了一晚上,不累吗?就为了这一刻吧?”

    赵江城不好意思地说:“实不相瞒,之前没跟女生一起睡过的时候,也觉得没什么。可是一旦尝过了跟女生一起睡的滋味,就戒不掉了。”

    虽然我不知道,男生说的这种迷恋女生身体的感觉,是什么感觉。但我转念一想,算了吧,男朋友迷恋女生的身体,说来也是好事。这是不是可以说明,他很爱这个女生呢?

    我也就没再跟赵江城计较,而是留他住了。

    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就顺理成章地有第二次。第二天晚上,赵江城又不肯回宿舍。第三天晚上,他还是不肯回宿舍。

    久而久之,我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

    每天一大早,赵江城起床回学校上课。我起床以后拿了几本书,开始看书。因为之前一直没有时间安安静静,看看自己喜欢的书,这会儿终于有时间了。文学,哲学,经济学,各种书都拿来啃。

    看自己喜欢的书,跟学自己不喜欢的专业,感觉完全是不一样的。看自己喜欢的书,会感觉很充实,很有收获。而学自己不喜欢的专业,感觉一天到晚像个白痴,一无所获,很痛苦。

    唯一不好的地方是,一个人在学校外面的出租房看书,感觉很孤独,很冷清。不像以前跟室友们在一起,成天嘻嘻哈哈的,热闹又欢乐。

    在出租房住了一段时间以后,我心里也渐渐明白了,我这是走上了一条孤独寂寞冷,少有人走的路。别人都热热闹闹走在奔往幸福的康庄大道上,只有我,走上了一条羊肠小道。

    因为实在太孤独了,所以我在感情上变得有些依赖赵江城。

    以前我有学业,有室友,所以不怎么依赖他。可是这时候,我没有学业,也没有室友了,我就希望赵江城能够多抽时间陪陪我。

    可是,自从我和赵江城同居以后,他对我的态度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让我感到猝不及防。

    同居之前,江城在我面前的态度是诚惶诚恐,小心翼翼,千依百顺的。同居了一两个月的时候,江城对我态度越来越敷衍,懈怠,不屑一顾。我能明显感觉到,他在我面前越来越高傲自大,目中无人了。

    我不知道这种改变是如何产生的,但就是产生了。

    我似乎一直都在等,等他陪我说说话,等他陪我出去吃一顿饭,等他陪我去逛个超市什么的。可是不管我怎么等,就是等不到。不管我怎么跟他争吵,他就是不肯花一点时间在我身上,目光一分钟也不肯停留在我身上。

    赵江城每天一大早七点多起床,回学校去上课,通常晚上十点多才能回来。他一方面忙于学业,另一方面忙于社团活动,再加上他又喜欢结交朋友,狐朋狗友一大堆,所以总是早出晚归,忙得像个陀螺。

    我呢,一直对文学,哲学方面的东西比较感兴趣,可是却一直没有机会看看这方面的书。刚离开学校,搬到出租房,对于未来暂时还没有什么想法,两眼一抹黑,所以想着不如趁此机会,看看书。

    我找了几本诸子百家的书,每天从早看到晚,仔细琢磨其中的奥义。看到古代先贤们的智慧,每天的心情都激动不已,忍不住感叹,几千年前的人就已经这么聪明了吗?

    等赵江城一回来,我迫不及待地向他汇报,今天又在书上看了什么有趣的言论。江城十之八九懒得理我。

    因为他白天在学校的时间本来就安排得比较满,所以他总是一回来,倒头就睡。常常会出现这种情况,我跟他说得激动兴奋,兴高采烈,一转头,看见他已经睡着了,还在打着呼噜。

    这种情况要是发生一次两次,我也就不计较了。可是一晃一两个月过去了,每天都是如此。我难免会感到有些沮丧,不满。

    可以说,自从和赵江城同居之后,我就再也没能跟他说上几句话。

    他既不愿意听我说,也不愿意主动跟我说。他再也不像刚开始跟我交往的时候那样,一天到晚废话一箩筐了,而是十天半个月,一句废话都没有。

    我俩之间在思想和感情上的交流,几乎为零。虽然我有男朋友,但我内心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荒芜。

    因为两个人之间没有感情上的交流,所以我在身体上对赵江城也就没有什么亲近的欲望了。毕竟女生都是因爱而性的。

    可是,赵江城跟我完全相反。他一方面不愿意跟我有任何的感情交流,可他另一方面,又有强烈地想在身体上亲近我的欲望。几乎每天晚上回来,他都要做完那件他喜欢做的事情,才愿意睡觉。

    我想跟他说说话,他是一句话也不愿意跟我说。他想跟我有身体上的亲密接触,虽然我不愿意,感情上很抵触,可他却是一个晚上也不愿意放过我。

    那种感情上很孤独,身体上却被强迫的感觉,实在很痛苦。久而久之,我感觉自己对于赵江城来说,只是一个泄欲工具,根本不是他内心真正珍惜的女生。我对他渐渐产生了抵触和不满的情绪。

    但我转念一想,于东明嫌弃我家境差,林俊嫌我的性格太随意任性。只有赵江城不嫌弃我,愿意呆在我身边。

    这唯一一个不嫌弃我的男生。既然他还愿意呆在我身边,那我还是多给他一些包容吧。也许男生和女生比起来,就是比较幼稚,也许他的成长需要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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