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超市

    我到上海四五天了,某天傍晚,林俊陪我在食堂吃完晚饭。从食堂出来,林俊问:“走走?”

    我漫不经心地回答:“你先回宿舍吧,我想去一趟超市。”

    林俊自告奋勇地说:“我陪你呀。”

    我说:“不是学校超市,我想去一趟学校外面的大超市。”

    林俊不解地问:“为什么要去学校外面的大超市?”

    我说:“因为我来上海好几天了嘛,想买一些日用品。比如毛巾,水杯,脸盆,拖鞋,香皂,香皂盒之类的。”

    林俊不解地问:“你现在没有毛巾,水杯吗?”

    我说:“有是有,我从学校带过来一块毛巾。不过女孩子,一条毛巾总不够的,得多买几条。洗脸一条,擦身体一条,洗脚一条。”

    林俊笑着说:“你们女孩子真讲究,我从头到脚,总共一条毛巾。”

    我说:“好吧,你用几条我不管,反正我要三条。”

    林俊说:“这些东西学校超市里也有。”

    我不以为然地说:“虽然有,但是贵呀。新室友们建议我,如果买的东西多,就去学校外面的大超市买。不仅更便宜,选择还更多。”

    林俊挠了挠头,说:“那倒也是。”

    我说:“你回宿舍学习去吧,你也陪我好几天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林俊问:“那你知道超市在哪里吗?”

    我说:“室友们告诉我怎么走了。出了校门,沿着马路一直往前走,两百米就到了。”

    林俊笑了笑,说:“算了,还是我陪你去吧。虽然你很自信,但我还是怕你走丢了。”

    我一翻白眼,不以为然地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一个大活人还能被土匪抓走吗?大上海的治安环境没那么差吧?”

    林俊微笑不语。

    我接着说:“再说了,难道以后我每一次出校门,你都要陪着我?那你什么事都不用干了,每天只剩下陪我了。”

    林俊笑着说:“不至于,不至于。只不过我今天晚上正好没事,可以陪陪你。以后我有事的时候,又或者等你自己熟悉环境了,就不用我陪了,对吧?”

    我不想让林俊陪我逛超市,是因为我对让男生陪我逛超市这件事情,有一定的心理阴影。

    回想起和赵江城同居的时候,我好几次让他陪我,他一直不肯,我们还因为这件事吵过好几次。

    赵江城给我的感觉,是男生都是不愿意陪女生的,不愿意在女生身上花时间的。如果女生在感情上开始依赖他,那就是男生嫌弃女生的开始。

    于是我说:“真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已经陪我好几天了,我对环境也基本上熟悉了。”

    没想到林俊比我还倔。他笑着说:“正好我也好久没去学校外面的大超市了,我也想去逛逛,买点东西。怎么这么巧,你也想去?那太好了,一起吧。”

    傻瓜也能听出来,他就是不放心,所以想陪着我。

    看林俊的态度温柔而坚定,我感觉有些盛情难却,只好勉强同意了。

    到了超市门口,我再一次推辞:“林俊,超市已经到了。你回去吧,忙你自己的事情去吧。”

    林俊固执地说:“我还没买东西呢,怎么能回去?”

    虽然是林俊坚持要陪我,但我潜意识里害怕我们一进超市,就会为了什么事情而争吵。就像当初,赵江城因为不愿意陪我逛超市,一进超市就跟我吵一样。

    我固执地站在超市门口,说:“我真不用你陪,你回去吧。我自己逛就可以了。”

    林俊满脸迷惑不解,问:“子初,我发现你这次来上海,脾气跟以前大不一样了,变得很拧巴。你自己没发现吗?你这次来上海,一直在刻意跟我保持距离,一直在努力把我往外推。”

    我一愣,低着头问:“是吗?”

    林俊眉头紧皱,说:“是啊。就连我陪你逛个超市,你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这到底是为什么呀?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我沉默了,陷入了沉思。

    林俊不满地抱怨:“想想以前,上高中的时候,你多依赖我呀。什么话都愿意跟我说,不管到哪都愿意让我陪着。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噘着嘴,小声说:“此一时,彼一时嘛。那时候我们是好朋友,是准恋人。现在你不过是我分了手的前男友。”

    林俊生气地说:“不过是陪你逛个超市而已,用得着这么计较吗?”

    我气呼呼地反驳:“怎么不用计较?我一到上海,你就成天跟着我,我习惯成自然了怎么办?还有,等你将来找到新女友的时候,你让我怎么适应和接受?”

    林俊一听,低头抿嘴微笑,说:“所以,你一直跟我保持距离,努力把我往外推,就是因为你害怕我找到新女友?”

    我面红耳赤地解释:“不是怕,我没有怕,谁说我怕了?我只是觉得,普通朋友就应该有普通朋友的界限。普通朋友,关系太亲密了,将来很容易在感情上纠纠缠缠,牵牵绊绊,斩不断,理还乱。”

    林俊满心欢喜,低头微笑,说:“你这句话,我能不能理解为,你害怕跟我走得太近,会重新爱上我?”

    我又好气又好笑,同时又羞愧得无地自容。为了掩饰我的心虚,我一本正经地骂他:“林俊,你讲话要点脸,行吗?想当初你甩我的时候,态度多么决绝,我心痛死了。你觉得我还会重新爱上你?得了吧,我这辈子爱狗都不会再爱你。”

    林俊噗嗤一声笑了,得意洋洋地说:“爱之深,恨之切。看你现在咬牙切齿的样子,看来你当年确实对我动了真情,对吧?”

    我气得想吐血,却又无言以对。

    林俊微笑着说:“你放心,你在上海这段时间,我不找女朋友。因为我不舍得让你伤心难过。”

    听他这么说,我连忙急切地解释:“林俊,我从来没有要求你,不找女朋友。我只是希望,咱俩能够保持普通朋友的距离。”

    林俊被我一再拒绝,有点不高兴了,开始甩脸子,说:“我不管,反正我今天也要逛超市,你有什么资格不让我逛?难道超市是你们家开的?”说完,他一甩头,一头扎进了超市。

    我忧心忡忡地心想,和林俊一起逛超市,该不会吵架吗?该不会像和赵江城逛超市一样吵架吧?

    因为担心,所以进了超市,我该买什么买什么,不搭理他了,就像不认识他一样。

    我逛着逛着,林俊不知不觉凑了过来,漫不经心地问:“在看什么?”

    我漫不经心地回答:“毛巾。”

    林俊一脸认真地给我建议:“我觉得这块绣花的毛巾,就挺好看的呀。”

    我听了不由得有些担心。因为我和赵江城在一起的时候,一旦他说什么东西好,下一步,他就会强迫我接受他的意见,必须买他喜欢的东西。

    因为担心林俊强迫我接受他的意见,我有点忐忑不安,柔声向他解释:“我不喜欢绣花的。我喜欢厚实素雅,软绵绵的。比如这种,是不是看起来雅致又高级?”一边说,一边挑了一块毛巾,递给林俊。

    林俊仔细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说:“还真是,不错,不如我也买一块吧。”说完他也拿了一块一模一样的。

    我很惊讶,目瞪口呆地望着林俊。因为自从跟赵江城在一起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感受过,自己的选择,自己的审美被别人尊重和认可是什么感觉了。

    因为被认可了,我很高兴。忍不住喋喋不休地向林俊解释:“林俊,我喜欢那种看起来简单又有质感的东西。因为这样的东西使用起来舒服,耐用,感觉很贴心。”

    林俊笑了笑,说:“挺好的。我很喜欢你这种简单朴素有品质的生活态度。”

    第二次被林俊认可。我心里一暖,更开心了。

    仔细想想也有点心酸。原来我是这么容易满足,有人陪伴自己,有人肯定自己,就已经心花怒放了。

    后来,我又买了几样别的东西。林俊的态度也还是一样的,他积极地帮我参考,但并不把他的意见强加给我。就像和闺蜜逛街一样,温暖又贴心。

    林俊的温暖和贴心,让我看到另一种可能。原来不是所有的男孩子,都冷漠自大,要么不肯把时间花在女生身上,要么喜欢把他的意见强加给女生。原来世界上还有林俊这种温柔体贴,愿意尊重女生,认可女生的男生。

    买完几样东西,买到了清单上的最后一项,卫生巾。

    走到卫生巾的货架旁边,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林俊,我要买点卫生巾,你能不能去别的货架逛逛?”

    林俊脸一红,尴尬地连声说:“好,好好。”

    之后,我在卫生巾货架专心致志地挑选着,意外地发现,林俊竟然犹犹豫豫地走过来了。

    我尴尬地问:“怎么了呀?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去别的货架逛逛吗?”

    林俊目光躲闪,说:“不是,我就是想看看,你买的什么品牌。这样下次如果你不舒服的时候,我就可以帮你买了。”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心想,我俩目前还只是普通朋友,普通朋友帮着买卫生巾?这服务范围未免太广了吧?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搞得林俊不好意思了,他面红耳赤地解释:“不是,我就是觉得,等你不舒服,不方便的时候,我能帮你一把,就帮你一把。”

    我心里一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低头微笑。

    林俊看我满脸是笑,干脆不解释了,害羞地低着头,不说话了。

    看他难为情了,我决定放他一马,收起笑容,一脸认真地回答:“我没有什么固定使用的品牌。因为我觉得,只要是能进大超市的品牌,质量应该都是合格的。我唯一的要求,就是纯棉。”

    林俊点点头,说:“知道了,下次如果你不方便就时候,我帮你买。”

    当他一脸认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再加上林俊躲闪的眼神,通红的脸,我当时明显感觉到,他心里不是拿我当普通朋友的,而是拿我当恋人的。

    买完东西,结账的时候,林俊贴心地说:“子初,我帮你结账吧。”

    我当然不会让他结账了,连忙摆手拒绝:“不用不用,都是我的东西,凭什么要让你帮我结账?”

    林俊也就没再坚持。

    我看他只买了一块毛巾,就顺手帮他结了账。

    林俊兴高采烈地问:“你要送我毛巾吗?”

    我含笑说:“对呀。”

    林俊高兴得合不拢嘴,说:“第一次有女生送我礼物,我真是太开心了。”

    出了超市,林俊把他的毛巾从购物袋里掏出来,放在脸上揉搓,一脸陶醉幸福的样子。

    看他高兴的样子,我忽然觉得有点心酸,心想,从来没有女生送他礼物吗?真的假的?

    但我转念一想,说:“我记得咱俩谈恋爱的时候,我送过你礼物呀。送过围巾,手套,雨伞,钢笔,笔记本,等等。虽然都是小东西,但也送过的呀。”

    林俊恍然大悟似的,说:“听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你送过我好多小礼物。我都好好收起来了,还在宿舍呢。你送我的围巾,雨伞,钢笔,我到现在还舍不得用,全都是新的,在箱子底下压着呢。”

    我笑着说:“傻瓜,东西要用才有价值啊。压箱底就失去意义了。”

    林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主要是你送我的东西,看起来都很贵,我舍不得用。后来咱俩分手了,我就更舍不得用了。因为那些东西,已经成了青春的纪念品。”

    走在回学校的路上,头顶一轮皎洁的圆月,身边的男生,还是当年那个让我春心萌动的男生。气氛是温暖浪漫的。

    林俊愿意花时间陪我逛超市,却他并不把他的意见强加给我。林俊无意间说了很多甜言蜜语,真是温暖又贴心。

    两个人慢悠悠走在回去的路上,林俊忽然好奇地问:“子初,你为什么要努力跟我保持距离,为什么不愿意让我陪你逛超市呢?”

    我感觉那一刻的气氛特别好,很适合打开心扉,跟林俊说点心里话。我说:“其实是因为赵江城,他特别讨厌花时间陪我。陪我吃饭,逛超市,看电影,逛街,这些都是他及其厌恶的事。”

    林俊惊讶地问:“啊?为什么?你不是他女朋友吗?他既然不喜欢跟你在一起,干嘛要追求你?”

    我苦笑了,说:“刚开始,我也难以理解,后来渐渐想通了。可能有一些男生,是这样的。他们心思很浮躁,眼睛总是盯着外面的世界,不太关注身边的人,以及日常生活那些小事。他们总觉得把宝贵的时间用来陪恋人,做小事,都是不值得的。”

    林俊迷惑地问:“那他宝贵的时间,都用来干嘛呢?救国救民?”

    我说:“赵江城的时间,主要用来学习,搞社团活动,跟兄弟们喝酒,甚至去打游戏。反正就是不愿意拿来陪我。”

    林俊说:“哦?是吗?那他也还算有上进心。”

    我点点头,说:“上进心嘛,我觉得他还挺有上进心的。不过,不是有上进心的人,就适合做男朋友。我觉得,他的心思太浮躁了。像八爪鱼一样,张牙舞爪地总想多抓住些什么,但最后其实也没抓住什么。”

    林俊迷惑地说:“为什么要这样说?”

    我反问他:“你不觉得,有明确目标,然后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目标前进的那种人,比较容易实现目标吗?没有明确目标,什么都想抓住的人,到最后反而什么都抓不住,竹篮打水一场空。”

    林俊点点头,说:“有点道理。”

    我继续说:“还有,那种眼睛总是望着外面的世界,一心追逐名利,向往外面的世界,却一直忽略身边的人。总有一天,他会连身边的人也失去。”

    林俊沉默,然后满脸好奇地问:“子初,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人呢?”

    我说:“你呀,是目标明确,一步一步踏实前进的那种人。而且你还是知足常乐的人,比如因为刚才那条毛巾,你就挺开心的。”

    林俊抿嘴微笑,说:“你还真懂我。”

    我苦笑,说:“前女友嘛,懂你是正常的。”

    林俊笑了笑,说:“子初,我是今天才第一次知道,你跟赵江城的相处不开心。听你说了这番话,想起你这几天一直都在努力把我往外推。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你是被赵江城伤害了,所以才会害怕跟我亲密接触。”

    我苦笑了一下,说:“有这个原因吧。你要知道,一个人每失恋一次,他对异性的信任就会降低一分,对爱情的向往就减少一分,恐惧就会增加一分。”

    林俊笑着说:“可是,请你相信我,我不会再伤害你了。如果我是你男朋友的话,我会常常陪你的,做饭呀,吃饭呀,逛超市呀,看电影呀,散步呀。我都会陪你的。”

    我笑了笑,说:“真的假的?”

    林俊一脸认真地说:“当然是真的了。因为我觉得,日常生活这些小事,并不是无聊的事。要是自己一个人做,可以算是学习之余的一种放松。要是跟恋人一起做,那简直是一种浪漫和幸福。真心相爱,互相温暖,可抵岁月漫长。”

    我心里一暖,笑问:“真的假的?你这该不会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广告吧?”

    林俊笑着说:“要不你试试?重新接受我做你男朋友,咱俩再试试?”

    我抿嘴一笑,没有回答。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可不想再次掉进恋爱陷阱。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陪我逛超市的这个夜晚,我的心情还是幸福的。被人尊重和认可的感觉,还是很暖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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