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路口右转，进入缘朱南部大道，目的地在……”

    茂往导航仪上瞟了一眼，拐弯。午后的风吹得包裹花束的塑料纸簌簌作响，狃拉叫了一声，一把摁住花朵间的卡片以防它被吹飞。银终于说：“请别开这么快……”

    “好吧。”茂说。这是他们这一路来的首次对话。

    银对茂谈不上喜欢或厌恶，单纯不想给他什么好脸色——谁让这家伙和小蓝姐姐在交往？十五六岁的男孩子低头，叹气。不爽归不爽，他不至于对茂摆出大不敬的姿态，毕竟眼下是他搭着人家的便车……

    “她是什么人？”茂语气随意地发问，得到的只有沉默。罢了，他想着，手上摇开车窗，以拇指示意窗外的砖红色建筑，“我们到了。”

    缘朱道馆——确切地说，是与缘朱道馆相连的和式民宅。眼下是道馆的开放时间，松叶本人不在这里。至于今日两人的拜访对象，十有八九是松叶的关系人了。

    “至少你该告诉我一个称呼——”

    “连城。”银回答道，声音小得像安瓢虫叫，“丹羽连城，小姐。”

    茂更加怀疑银对这位“丹羽连城小姐”怀有不可言说的情感了。毕竟面对亲近如长姐的蓝都没说出个所以然……

    “您好？”没有门铃之类的物件，茂只得敲击铁门，缠在铁栏间的一圈圈锁链因他的动作发出干燥的摩擦声，“抱歉，有人在吗？”

    铁门内是一片浸着阳光的绿地，交杂种植着蓝色与白色的绣球花苗。等待时，银注意到一丛墨绿下藏着一片扁而长的叶子。或者……那是尾巴？

    窸窸窣窣，一只狐猫形的生物钻了出来——叶伊布，褐金眼眸清亮如水洗。它迈着猫步走来，鼻尖顶顶铁门，缠绕在一起的锁链被顶出了哗啦哗啦的声响。

    “你在做什么，小叶子？”年轻轻的女声传来。

    咯吱咯吱，女性踩着木屐来了。她的年岁在二十五岁左右，乌发如瀑，唇若绯樱，着黑色红底纹的丝质和服，通身织满纯白的角金鱼图案。黑色、白色与暗红的色块相堆叠，构成极鲜明的视觉冲击。茂说：“丹羽小姐？”

    “我是。”丹羽说，目光从茂转移至银，继而落向少年怀里的花，“我想起来了，松叶说今天有客人来——小林茂？”

    “是大木茂。”

    “哈，对不起。”

    丹羽将双手从袖子里拿出来，一圈一圈地解开门上的铁链：“总之，请进。”

    这一会儿的功夫，庭院内的光影发生微小位移。叶伊布另寻了一处光照充足地休息，茂与银随着丹羽步入室内。客厅是寻常人家的客厅，以红木色为主基调，干净、宽敞、古色古香，颇合缘朱市的气韵。丹羽将嫩绿的茶叶拨至茶荷，待水温升至八十度，茶汤倒入公道杯，以茶夹夹着手指长的小茶杯分到两人手中。狃拉探着脑袋瞧得好奇，却被热乎乎的蒸汽吓到，向后退了一大步。

    “等茶凉些再喝。”丹羽说，“小叶子喝不了这个温度的茶。你是冰系，只会比她更怕烫。”

    狃拉：“狃……”

    “谢谢你们的花。茂和银，对吧？我想松叶也同你们提过，我遭遇过一场事故。”丹羽指指脑袋，“所以抱歉，我不记得你们是谁了。”

    茂点点头，银小声道：“您什么也不记得了吗？”

    “坦白地讲，是的。如果有什么想告诉我的，但说无妨。”

    两人皆沉默了。茂转向银，银只给他一个闷闷不乐似的侧脸，于是茂清一清嗓子先开口：“我是陪这家伙来的。”

    丹羽轻轻哦了一声，这下专注打量着银了。茂非常兴味地看见银的脸色不自然了，甚至罕见地有了涨红的倾向。“我，”甚至之中的甚至，他口吃了：“您帮过我。非……非常感谢。”

    “真的？那是什么情况？”

    丹羽来了兴趣，纤纤十指在胸前交扣，身体前倾。她的眼尾是向上挑的形状，令人联想到漂亮又傲气的魅力喵。银的额前几乎要落下汗滴：“我，不太方便……”

    “我想知道我的过去，哎，说说看嘛。”

    银不说话，视线更躲闪了。茂决定替他解围：“除去记忆，您的身体状况好么？”

    “不坏。医生说我不能剧烈运动，本来我也没那个打算。”丹羽支着头笑，酒金色瞳仁微微眯起来，“你们是训练家？腰上好多宝可梦球啊。我——”她闭上眼，眉头皱紧了片刻，松开，“我的宝可梦在各地方寄养着，松叶说要等一阵子才能见到它们。”

    “寄养？”

    “毕竟我睡了太久了。”说话间，扑簌簌的脚步声响起，叶伊布溜进来，从茶几上叼了一块红叶形状的糕点，自顾自地跑走了，“似乎有四个月了。你们看，就连小叶子也同我生分了。”

    “您不记得其他宝可梦了吗？”银问。

    “不记得了，完全。”

    “…………”

    “等我见到它们，一定会有印象的。”丹羽哼哼，“松叶说我和宝可梦们的感情不错，一定是因为事故——对了，那是什么样的事故？”

    “我不知道。”银说。

    “我不知道。”茂说。

    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转，丹羽耸肩一笑：“是吗，那真可惜。”

    两人在傍晚前告辞离开。“送到这里就好，不必再麻烦了。”丹羽欲出门时，茂对她说，“祝你早日康复。”

    “祝你早日康复。”银复读。

    “谢谢。对了，难得来了这里，不去挑战缘朱道馆吗？”

    “松叶先生与我是同僚，以后会有机会。”茂从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他是您的……”

    名片抬头印着【常青道馆首领茂】的字样，丹羽饶有兴致地接过来：“我得叫他一声表兄。他说我一直住在这里，你相信么？”

    “这是你的家事。抱歉，我不知情。”

    丹羽轻轻哼了一声：“你呢，小弟弟？”

    银：“……？”

    丹羽从袖子里摸出一支笔来，朝着红发少年笑：“比起茂，我更想要小弟弟你的号码，不可以么？”

    “呃，好。”

    关乎银的笑料在这个下午呈指数倍增长，茂看着银无措的脸想。回头定要同蓝讲上一讲……

    叶伊布与出门的两人擦身而过，猫步轻俏地跑进了屋去。丹羽刚将茶具送进后厨，极顺手地将绿黄相间的小狐猫捞了起来：“你跑什么，小叶子？”

    她将脸庞埋进那着青草香的柔软皮毛，狠狠吸上一口，抱着叶伊布走向窗边。落地窗外的铁栏杆后，茂的车缓缓倒出车位。当车头扭向马路的方向时，他朝丹羽挥了挥手，银跟着从副驾驶上探出半个身位，神色模糊不可见。

    “那孩子，撒谎了哦。”

    她以下巴抵着叶伊布柔软的额头，噙着捉摸不透的笑意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