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茜(二)

    小茜领着她拐来拐去,拐到犄角旮旯里的一间居酒屋里,披着羽织外套的迷唇姐将两人引向二层包间,贴心地拉上枫叶底纹的纸门。连城说:“那个……”

    小茜把宝可梦用隔间的门拉开,抛出宝可梦球:“出来吧,大家!”

    皮皮、胖可丁、奇诺栗鼠一个接一个地出现,欢快地涌进铺着柔软榻榻米的隔间里。小茜提议:“连城也把宝可梦们放出来吧!”

    连城只带了叶伊布与耿鬼出门,本担心着后者与一众可爱的宝可梦们格格不入,谁知大吉伸着舌头扮了几个鬼脸,引发笑声一片,瞬间融入其中。连城坐回桌前,提问:“从前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这么问真让人害羞。”小茜捂脸,“是好朋友哦,你经常来满金市找我玩儿。”

    “我也是训练家吗?”

    “没错。”

    “那我们谁更强?”

    小茜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扭头,鼓着脸颊哼了一声。连城拖长声音:“哦~原来是我。”

    “谁,谁说的!谁强谁弱不一定呢!”小茜拍桌,“何况你,嗯,你一定把战斗技巧忘光了……”

    话到这里,纸门被咯吱一声拉开了。两人同时噤声,抬头。门口的人亦是一愣。静默一时间充斥了整个包间。

    “嗨,你好。”率先反应过来的人是小茜,“渡先生,您坐呀。”

    渡只看了连城一眼,视线落在小茜的身上,大约含了一点审视的意味。小茜说:“是我让连城来陪我的,您不介意吧!”

    连城心里愈发虚了:“你们聊着,我去一下洗手间。”不待两人反应,她爬起来,给耿鬼递了一个森森然的眼神,宝可梦识趣地跟了出来。

    【怎么临阵脱逃?】盥洗室的镜子里映出两道影子,一个人影一个鬼影,连城掏出唇膏补妆,耿鬼叠着手手表示不解,【莫非你在害羞?】

    唇膏是偏暗的辣椒色,连城以小指抹一下唇边缘,以便它不显得突兀厚重:“他们要谈公事,我在那里不是很讨人厌?”

    【你很懂人情世故嘛!】

    “我是失忆又不是傻了……”

    连城不急于回去,踩着楼梯下到一层。结账台后的货架上摆了一排排的酒类,尚未来得及仔细看,耿鬼已飞上前去,两手扒着红木柜台:【我要这个!】

    “你要喝一整瓶?”

    【别看不起我,你们人类喝得烂醉的这点量,不够我塞牙缝的!】

    你对清酒有什么误会?连城心里吐槽着,手上掏出钱包:“两瓶‘龙星群牌’清酒,再借一下开瓶器,谢谢……给,你这酒鬼。”

    一人一鬼走到店外,寻了一处彩旗飘飘的屋檐下。连城想她的酒量应当不错,开酒瓶时的动作流畅得如同本能反应,酒液涌入唇舌的微涩感在神经间激荡起熟悉的快意。渡出现时,她正仰头瞧着旗子上的妙蛙花图案发呆,手肘往后搁在窗台上,指间勾着一只500毫升的空酒瓶,瓶口留有一圈淡红色唇印。只一瞬间她便瞧见了他,端庄地站直了:“你们聊完了?”

    “嗯。”渡说,“你上来吧,小茜在点单了。”

    楼梯狭窄,两人一前一后地上楼。连城留意到渡错开了足足两三个身位,等她到了半层楼才开始上行:是不熟的缘故么?又或者她穿了短裙,从下方看过去不合礼仪?连城多少怀着一点求知欲,到二层时,她转身等了等他。果不其然,青年将目光低垂下去了。

    “你去见了松叶——然后又约见了小茜,”她主动开口,“是例行的领导谈话?”

    说话间,迎面走来一名和服姑娘,手里托着一份堆成小山的刺身拼盘,瓷具头部雕成哈克龙的形状。渡将她往身边带了一下,手掌虚虚拢在肩头,待那服务人员从身边走过去,放下手来:“偶尔有交代事务的时候,不算例行。”

    “那你什么时候再来?”

    这话问得直白,渡再次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我说不清。”

    连城还想开口,两人已走到了包间门前,拉开纸门时,小茜的声音传了出来:“小胡桃呀……”

    纸质菜单摊在她的手边,粉头发的姑娘困惑地朝两人望了一眼:“啊——啊!”她爬起来,“我接个电话,麻烦你们点一下单了!我想吃凤王手卷木炭烤海鲜黄油烤呆呆兽尾!”

    一口气报出一串菜名,小茜匆忙跑向外头去了,期间撞上连城的肩膀,于是她的后背第二次撞在渡的胳膊上了。

    “坐吧。”渡说。

    四人桌的座位,她与小茜本是相对而坐的,背包被小茜放在了身旁,渡顺理成章地坐在了她的左手边。连城盯着他瞧,对方似乎习惯了她的热忱,视而不见地将菜单推了过来:“你看看。”

    “你记得小茜点了什么吗?”

    “点你喜欢的吧,等她回来再加上。”

    连城将视线移向纸质菜单,看了几秒,又抬眼瞧渡:近距离间,他的侧面更清晰了,眉弓、眼窝、鼻尖、唇峰,英气满溢得要扑出来。她心不在焉地念道:“凤王手卷、满金木炭烤海鲜、白肉刺身、五彩豆色拉、卡吉冰鲜拼盘,嗯,你看看。”

    渡按了服务铃,有人进来,他便将她点的一一报出来,加上一两样主食。宝可梦的特供菜单与人类版本差别不大,只会用气味更重的树果与食材作为原料。渡确认了过宝可梦们无忌口,便依样点了相同的。服务员躬身离开,在安静再度降临之前,连城说:“最后一个问题。”

    渡微微张口,似乎想要叹气:“你说。”

    “平时你在联盟么?”连城笑眯眯的,“我呀,是个四处旅行的训练家。会去石英高原观光也说不定。”

    渡看着她的眼睛,良久才道:“我从松叶那里,听说过了你的状况。”

    显然,他回避了她的话题,以开启另一个话题的方式。连城双重意味地感到意外:“他——这也告诉你了?”

    说着,她抓起水杯,趁着喝水的空档酝酿好了回答:“我确实记不起什么了。医生说,回到熟悉的环境或许会想起什么。可是目前为止——”做了一个摊手的动作,“Nothing。”

    “……或许需要时间。”渡说。

    她笑:“谢谢你安慰我。”

    时间被卡得刚好,话音一落,小茜拉开纸门,身后跟着托着餐盘的服务人员:“我来了我来了,快开饭吧!”

    结账时是渡掏的腰包。连城想说什么,被小茜摁住了手:“这是公务开支,就让冠军先生买单吧!”渡亦给了她一个笑:“不必客气。”

    她的心脏因这个微小的笑容而膨胀起来,于是错过了最佳的推脱时机。

    “我先走了,下午有些工作。”渡说。快龙揉着圆滚滚的肚子朝两人摆摆爪子,笑得平易近人。

    渡的身影消失在了鳞次栉比的店面之间,连城朝着那个方向发呆,小茜往她的眼前挥了挥手:“回神,好啦,回神!”

    连城慢吞吞地收了视线,问她:“要在附近散散步么?”

    小茜看了看天,漫天的日光不知何时已被厚重的云朵遮去了,天色变得暗沉沉的:“或许会下雨哦。你有没有带伞?”

    “没有。”

    “我也没有。”小茜一挥手,“不管了,走吧!也不至于这么快就下雨吧?”

    话音一落,鼻尖掠过凉意。一滴,两滴,沥青路面上洇开潮湿的圆点,很快被染成黑亮黑亮的颜色了。两人默默对视,小茜叹气:“怎么办?我住在宝可梦中心……”

    连城摆弄了一下手机导航:“车站就在附近,我们可以坐公交车。”

    她们在商店街的屋檐下走,雨水沿着屋顶垂直倾泻,拉出一面透明的雨幕。幸好坐上公交车时,两人仅仅是裙角湿了一点的程度。车身微微摇动间,小茜打了个哈欠:“吃饱了好困啊~”

    “回到宝可梦中心再睡吧……”

    雨天,公交车走得弯弯绕绕。到宝可梦中心是四个车站的路程,到缘朱道馆便是十来个车站了。连城将额头抵在车窗上,密集的雨点在拍击车窗的同时拍击着她的耳膜,富有节奏的噼啪声像ASMR似的,惹得眼皮子愈发沉重了。她强撑着困意看了几眼导航,将耿鬼放出来:“等到站了,你叫我一下行吗?”

    【行行。】

    话音未落,脖子上挂着工作证的喵喵走过来,指着耿鬼喵喵几句,再指指胸前的售票牌子。连城恍然:“啊,耿鬼也要买票……”

    她将零钱放进喵喵手里,小售票员喵呜两声,满意地走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茫茫然中醒来,大脑糊糊的,须臾察觉到了不对:公交车仍在前行,只是乘客少了许多,窗外街景简朴得陌生。耿鬼……耿鬼挨在她的胳膊上睡着了!嘴巴一张一张,哈喇子俨然要淌下来。

    “醒醒,大吉!”她用力摇摇宝可梦,“我们坐过站了!”

    【啊?】耿鬼一跃而起,【快快快下车!】

    他们一溜烟地蹿下车去,顾不得司机的惊呼声。自动门在背后砰地一声合上,泼天的雨紧接着淋了一头一脸。连城终于意识到了眼下情况多么尴尬、狼狈:“你真是的……算了,我也不好。我们去坐反方向的车吧。”

    她将手挡在额前,转动脑袋四下环顾,本想要搜寻公交站台的位置——突兀且猛烈地,一阵心悸感袭击了她的胸腔:这是哪里?

    似乎……

    似乎令她感到熟悉。

    【啊?你去哪里!】

    连城往前走了几步,丝毫不在意雨水冲刷而下,将浓黑的长发湿成了一络络的。缘朱市的城郊地带不比中心区繁华,雨天更是静悄悄的,除了车辆嘈杂碾过,窄小的人行道是半点人影没有的。她沿着马路缓慢地走,只见街道两侧的梧桐树尚未参天,衬着漆得过白的灰墙面更显单薄。她抬起头,眯眼,两只黑暗鸦从她的头顶扑簌簌地飞过。隔着层层雨幕,她看见了居民区的晕晃灯光,映出红顶黑墙的建筑,簇拥成低矮而密集的一片。仿佛心口被注入了一个锚点,她感到谜样的情绪在胸腔里蔓延,触发了一个小小的雷达似的,滴滴滴,滴滴滴,越是接近那个地方,越是叫嚣得响亮。

    那里……就是那里。

    就是她记忆中的……

    “嘟嘟嘟——”

    响亮的鸣笛声将她的思绪拉回,连城蓦地回头,一台星空蓝的小轿车拐弯刹在她的跟前,车窗摇下,竟然露出松叶的脸孔:“连城,你怎么在这里?”

    见她从头到脚湿答答的,脸色如夺舍般恍惚,松叶皱起眉头,俯身推开副驾侧的车门:“快上车吧。”

    “……可是……”

    嘟嘟嘟的鸣笛声再次响起,竟是松叶停得急了,占了后方公交车的车道。连城终于回过神来,拉开车门:“抱歉。”她大约害得松叶被扣分了。

    松叶从车抽屉下取出一包纸巾,扯开,让她与耿鬼擦一擦脸。连城拧着头发,眼睛仍不甘似地往窗外看:在松叶踩下油门后,那片民宅一下子被甩在了后头,化作一个遥远朦胧的剪影了。

    “你怎么会跑到这儿来?”驶入中心街区,路面开始拥堵,松叶终于得空问了她一句。

    “坐过站了,咳咳。”连城说。她的手里握着一团纸巾,嗓音微哑,鼻尖被擦得红红的。松叶说:“大吉,帮忙递一下后面的大衣好吗?”

    “嗯?干什么。”大衣被放到她的身上,松叶撤回手去,专注于应付面前的车流:“你感冒了。”

    “哦,怪不得。”连城揉着鼻尖,“我的脑袋晕晕的。”

    【岂止呀。】大吉哼哼,【我看她是烧得不轻!】

    “能不能盼我点好……”

    话虽如此,连城摸了摸额头,温度仍在正常水平,她侥幸地想。或许,也未必会发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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