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过于突然，也过于不可抗拒。
高良姜披散的长发细细碎碎地扫过袁央洛的肌肤，让袁央洛肋骨处止不住地发痒。酥麻的感觉缓慢攀爬，从肋骨爬上肩头再到后颈，最后甚至连袁央洛的呼吸都似乎因此变得有些颤抖。
袁央洛想要伸手将高良姜的长发拨开，可只稍微动了一下，伏在肩上的人就更加用力地将她箍紧，一点空隙都不留。就好像只要稍微放松一点点，袁央洛就会变成轻飘飘的雾气消散。
“咳……”袁央洛清清嗓子：“那个大高个，你还好吗？”
没有回应。
“或者让我检查一下吧，可以吗？”袁央洛不自觉地将声音放柔。
依旧没有回答。
袁央洛觉得有些好笑，自己认识的那个憨傻儿现在因为高热已经变得如孩童般，抱着自己撒娇不撒手。
“乖，松一点点嘛，就让我看……”
“不要！”高良姜的声音因为高热变得有些沙哑，但是语气却十分执拗。
袁央洛感觉到高良姜似乎已经停止抽泣了，但他一直伏在自己肩上，一开口说话，嘴唇就似有若无地擦过自己的锁骨。
这样的姿势实在是太不好受了，可袁央洛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
天光灰蒙蒙地铺陈开，外面的雨却没有任何停止的趋势。
袁央洛悠悠转醒，仍然维持着昨晚拥抱的姿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竟又躺回了草席上，就这样靠着大高个的胸紧贴着睡了一晚。
袁央洛睁开眼，动作轻缓地动了动胳膊，发觉昨晚犹如精铁打造牢牢锁住自己的手臂现在已经松泛了许多。
袁央洛微抬脑袋，想看一眼高良姜的情况，可这一看就对上了一双极为炽热的眼睛。
高良姜竟然早就醒了！
“你怎么不叫醒我？”袁央洛终于成功地将手搭在了高良姜的额头：“还好，烧应该退掉了。只是为什么你的脸还是这么红？”
听见袁央洛的声音，高良姜像是终于放下心来，如释重负地笑了笑，眼神也变得温柔似水。
“你不会烧哑了吧！本来就傻了，再加上一个哑，这可怎么办！”袁央洛一着急，咻地一下撑起上半身，一手支在高良姜身侧，一手贴上高良姜的喉咙：“啊—— 跟着我学，啊——”
高良姜突然一下，眼睛瞪大，脸迅速涨红，开始狼狈地左顾右盼，绕来绕去，就是不敢看袁央洛。
“喂！躲来躲去干嘛？诶诶诶诶，怎么还流鼻血了！”袁央洛立马将高良姜的下巴抬起：“早知道你这么瓷娃娃，就不让你去抓兔子了。这下好了，淋了那么大的雨，变得又傻又哑，还一碰就流血。”
说完，袁央洛便感觉身下有什么东西硌到了自己，正要转头查看，下一秒脑袋就被高良姜双手捧住，怎么也回不了头了。
“是……是伤！不用管它，一会自己就好了……”高良姜眼神不再躲闪，直直地盯着袁央洛，却不敢偏移丝毫。
“什么伤一会儿就好了……欸？没有哑啊，那就行。吓死我了！”袁央洛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什么时辰了？”
袁央洛准备起身，还没爬起来呢，又被高良姜拽了回去。
只听高良姜在她脑袋顶上嗡嗡地说：“那什么……我们……我们再躺一会，伤好了再起来？嗯嗯，再躺一会……别动……别……别动。”
许久，高良姜听见袁央洛呼吸声逐渐平稳，小心翼翼地将她的碎发拨开，低头看着袁央洛的睡颜。
等盯到眼睛发酸，高良姜才收回了视线，转而看了眼自己的手臂内侧和心口，没有伤痕，却仍然有着灼烧般的疼痛。
一切都极度不真实。
山洞外的暴雨隔绝了视线，整个山洞像独立的小天地，不大，让两人相拥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是他三年间心心念念，辗转反侧，求神拜鬼，使尽手段，却连在梦中都求而不得的画面。
高良姜在醒来的这段时间反反复复否定自己想法，不敢相信眼前人真是她，也不敢相信那温热的体温真实存在。可哪怕一直告诉自己是假的，高良姜也小心地维持着同样的姿势，害怕惊动怀中的人。
就算是假的，就算在梦中，能重新见到她，便什么都无所谓了。
袁央洛被高良姜搂着，迷迷糊糊又睡了个回笼觉。再次睁眼的时候，发现高良姜蹲在火堆边正烤着被拔光毛的山鸡。
袁央洛觉着身上暖烘烘的，低头一看，原来高良姜趁自己睡着的时候将已经烘干好的衣服给她穿上，连腰带也妥妥帖帖地系好了。
这个嫁衣是山药村传统的样式，按规矩要穿满三日。袁央洛的嫁衣虽然花纹少，但给新婚夫妇设计的花样却一点也没少。这本就是给新婚夫妇增加兴趣的玩意，新娘若是脱下没有另一人的帮忙是没法重新穿好的，随时可能露一片春光。一来二去，山药村不少夫妻新婚三日几乎不出婚房。
袁央洛本就没什么所谓，光嫁衣她就穿了三回，早就熟门熟路。虽说没办法自己一个人穿戴整齐，但至少确保出门不会有问题。
没想到大块头连伺候别人穿衣也十分妥帖。
袁央洛盯着高良姜烤山鸡的身影，越发觉得带上大块头这个跟班是十分正确的决定，不仅会捕猎会做饭会穿衣，长相赏心悦目，连身子也热，保暖不成问题。
似是感知到了袁央洛赞赏的视线，高良姜抬头温柔地一笑：“醒了？山鸡马上好。”
袁央洛听到这句又重新四仰八叉地躺回草席：“现在什么时辰了？”
“雨还在下，不太好判断，应该是晚上了吧。”
袁央洛翻了个身，趴在草席上，百无聊赖地挑着话题：“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多久。你和你师傅遇见过这么大的雨吗？“
“师傅……？”高良姜将烤好的山鸡拿到袁央洛面前，用稍微干净点的衣角旋了块最大的鸡腿递给袁央洛，自己留了一块小的，然后自然地紧挨袁央洛坐下。
“抱歉，我忘了你师傅……你别伤心，以后我罩着你！我看过任务书，这次去钾城如果完成了任务，还可以领一两银子呢！到时候你想吃什么都和我说！”袁央洛毫不客气地大口啃起了鸡腿。
“原来是这个时候，所以还有三年……”高良姜有些出神。
袁央洛没有听清，三下五除二就吃干净了鸡腿，又把山鸡翅膀扭了下来：“嗯？不过这个雨看起来一时半会也不会停，就算雨停了，暴雨后的山路也不好走。我们估计还得在山洞里多住几天。”
“没关系，我喜欢住这。”高良姜望着袁央洛说得真切。
袁央洛总觉得大块头高热后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尤其是看向自己的眼神，有种说不出来的热烈。被这眼神盯久了，袁央洛突然鬼使神差地问：“茴茴是谁啊？你之前叫着这个名字。”
没有即刻回答，氛围变得有些沉默。明明之前赶路的时候和大块头也有长时间不说话的时候，可偏偏当下的安静灼得袁央洛有些不自在。
正当袁央洛受不了准备换个话题时，高良姜开口道：“是姐姐。”
说完，高良姜便将剩下的山鸡放好，起身走向洞口。
“姐姐？你有姐姐？那你姐姐住哪啊？你要去找她嘛？”袁央洛看着起身走到洞口的高良姜，心下发慌，立马跟了上去。
没想到高良姜只是从怀中拿出一块布，伸进雨中淋湿后又拧干，转身轻轻牵起袁央洛的手仔细地擦拭。边擦边回答：“我跟着你就够了。进里面去吧，这里风大，小心着凉。”
袁央洛被高良姜牵着回到了草席。
大块头变化让袁央洛有些不适应。虽说之前大块头也经常帮袁央洛做很多杂事，但这次高热醒来后，她总有一种被小心翼翼对待的距离感。这种距离感让袁央洛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挠挠脑袋，像只鹌鹑一样蹲坐着。
像是意识到袁央洛不同寻常的安静，高良姜开始主动找话题，指着靠在墙壁上的竹竿剑，新奇地问道：“那把竹竿剑叫什么？”
提到自己的剑，袁央洛一下子来劲了，直起身子语气都欢快了不少：“三尺三！你知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
“不知道，为什么呢？”高良姜还在配合地“好奇”着，下一瞬就被袁央洛按住肩膀倒在草席上！
“你躺下！看我！看我！”
袁央洛小跑着去拿起自己的剑，在山洞里溜达了一圈，挑了几块石头垒在一起。然后一只脚踩在石头上，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握着竹竿剑笔直地指向洞顶。
“瞧见没？你顺着我的剑往上看，看到什么了嘛？”袁央洛笑得明媚又神气，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高良姜。
“洞顶？”
“不对不对，是洞顶以外的东西！是比洞顶更加宽广、更加大的东西！我以前躺在竹林里的时候，顺着竹竿往上看，就是广阔的天！小时候我就在想，顺着竹竿一节一节往上爬是不是就可以爬到天的最高处？所以我挑了一根山药村最好的竹子磨成了这把竹竿剑。你看！顺着这竹竿剑往上看！”
“离天三尺三！”[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