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河拿起汤匙舀了一小碗，刚准备动口，想到什么，又将盛好的这碗递给许温言：“来。”
许温言摇头，示意手中的茶杯：“你喝吧。”
苏清河闻言也不再客气，直接盛了一小口送进嘴里，酸甜清凉瞬间在味觉炸开，将她麻木钝感的食欲重新唤醒，她眯了眯眼，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啊，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许温言看着苏清河的模样，从方才就一直绷紧的弦松了些力道，眼尾微微上扬。
苏清河回味似的咂摸了下嘴，觉得这个味道似乎与外面喝到的杨梅荔枝饮有所不同，少了一些酸味，但又多了一丝甜而不腻的清香，似乎……是桂花的味道。
但却精准地戳中了她的口味，她吃酸甜口，总是希望酸少一点，甜能再多一分，但是又不喜过腻。
方才虽然说着一整天没怎么吃饭，但她其实没什么胃口，现在这个饮品来得是恰到好处。
不知不觉，一碗杨梅荔枝饮已经见底。
这时，有新的客人从旁边路过，其中一位女生看了一眼红色已经快见底的玻璃碗，对着前方的服务员说道：“哎，那个是什么啊？给我们也来一碗。”
服务员疑惑地跟着看了一眼，继而抱歉道：“不好意思，这应该不是我们家的。”
？
苏清河闻言，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碗，心道：李老板还挺会做人，竟然特意给他们这一桌开了小灶。
“李老板来一个！李老板来一个！”台上一折戏结束，台下几道声音突然开始起哄。
苏清河看向动静处，发现李飞宇站在舞台旁边，正在接应表演完的学生。当事人听见声音，有一瞬的怔楞，但是很快便被笑意取代，向着起哄的餐桌走了过去。
“李老师认识他们？”苏清河好奇道。
许温言的视线跟随而至，淡声道：“那是师兄的戏迷。”
“噢，这样”
她差点忘记李飞宇曾经也是一名京剧演员。
底下李飞宇拿着杯子和那桌的人轮番喝了一杯，然后转过身直接上了台。
“比较仓促，今天给大家献个丑，素着来一段《搜孤救孤》”
“好！”台下的老客人们十分捧场，曲还未行，掌声先到。
“(二黄导板)
白虎大堂奉了命，
(回龙)
都只为救孤儿舍亲生，
连累了年迈苍苍受苦刑，
眼见得两离分。”
这是苏清河第一次听李飞宇唱戏，上场就是一句高亢雄浑的高音，都说京剧一日不练，所偷的懒会一分不差地暴露在表演中，但此刻李飞宇的表演，无论是嗓音还是气息都能感受到，这个人一天都没有将京剧抛下过。
“许老板，李老师他怎么会转行开餐馆？”
许温言看着台上熟悉的表演风格，半响，他道：“生活。”
“爸爸好厉害！”小胖墩站在台下一脸自豪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苏清河听见声音，目光下移落到小孩身上，有些了然。
梦想的追求本身也自带着门槛，绝大多数的普通人都不具备与梦想开启持久战的条件。
“所以，我很幸运”许温言低声说道。
是啊，苏清河有些怔然，某种程度上她也是幸运的，虽然她的事业没有起色，她也算不得上进，但却依然得益于行业的红利，倒也极少需要她真正妥协什么，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她没有为之追逐的梦想。
梦想？
苏清河想起她有一件事情需要和许温言商量：“许老板。”
她叫了许温言一声，起身坐到了许温言旁边，认真道：“总决赛录制的时候，我们一起排演一出你想要的剧目怎么样？既然正式的比赛剧目不能随心所欲，那就用我的选手福利，上次我得了第一，还有一次邀请导师合演的机会，我们可以邀请李师兄来支援，你觉得怎么样？”
许温言注视着苏清河的眼睛，没有立即回答，此刻常年隐藏在女人眼眸深处的那一泓深潭，难得泛起一层涟漪，使其增添了一丝活气，他怔忪道：“电影，你不要了？”
苏清河不解：“这两者有冲突吗？反正冠军也不会是我，也没说只有冠军才能获得试镜的机会。”
许温言正色道：“但你有没有想过，拥有决定权的人也许喜欢的正是传统的京剧表演方式。”
苏清河粲然一笑，放松地向后一靠：“那可不一定，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地洞，我相信令尊令堂肯定和你是一脉相承的，我这叫做另辟蹊径，打出差异化，说不定还能多几层胜算。”
明明看过来的视线清冷依旧，苏清河却觉得落在身上的目光似有热度，无端让她有些心跳加速。
也许是为了找到其中的原因，她也始终维持着原样，不曾将目光移开。不远处的舞台上正唱到情绪高昂之处，台上台下都沉浸在锣鼓喧嚣中，仿佛只有他们被这番热闹遗忘在了一角。
旁边的香薰逸出丝丝清香，苏清河识别出，这是玫瑰花的香味。她想一定是花香作祟，否则她怎么会觉得此刻的空气里多出了一丝旖旎。
像是为了进一步佐证她的感觉，一贯冷静自持的男人微微抬起了右手，白皙纤长的手指离她愈来愈近。
许温言他……想做什么？
苏清河直直地看着男人的动作，面色不变，心跳却愈加不受控制，每一下跳动都让她有些呼吸不畅。
这让她警铃大作，右手拇指的指甲下意识地来回在食指上小幅度滑动。
但预料中的触碰并未落下，而是半途转了向，一股温热在头发上一触即走。
“你头发上有东西”
苏清河看着许温言伸到面前的手掌，上面静静躺着一片白色柳絮。
她愣愣地看着这片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柳絮，心下松了口气，幸好她没有反应过激，徒增尴尬。但与此同时，心跳恢复正常时速的内心，又觉得有些空荡，也并未让她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哈，许老板视力得有2.0吧”
她轻轻从许温言的手掌中，拿起那片柳絮，向着外面轻轻一吹，柳絮便毫不留恋地飘向了远方。
在苏清河看着柳絮的同时，许温言的视线又重新回到了苏清河的身上，他轻轻松了口气。
差一点，他就要无所隐藏。
“好，那就试试。”
苏清河一怔，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回应她方才的提议，她转过身重新看向许温言，眉眼弯弯：“那许老板有意向的故事了吗？”
许温言语气笃定：“你有想法了”
“是有一个”苏清河指了指台下又换了一折戏的李飞宇道：“不如我们做一个关于你们的故事如何？”
许温言眸光微动，他道：“好。”
商定之后，苏清河首先将计划报备给了韩楠，本以为会遭遇第一波的劝阻，但却意外收到了经纪大人第一波的支持。
韩楠捋着手中的行程表，眼底有些欣慰，她一直希望苏清河能够找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短期目标。
“我没有反对的理由，作为戏迷，我对新的创新尝试喜闻乐见，况且你说的十分在理”韩楠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与其随大溜唱经典剧目，不如玩点不一样的，说不定反而能戳中蒋导的心呢，当年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如果他们夫妻是保守风格，那也不能是如今的模样。”
“嗯，不愧是许老板的忠实粉丝。”苏清河从沙发背后一把揽住了韩楠。
得到经纪人的支持，苏清河很快将想法与江淼进行沟通，毫无意外得到了对方的肯定，这倒是在苏清河的意料之中，毕竟综艺无论再正经，它终归是娱乐节目，而这样的定位注定节目不怕另类就怕红黑俱灭。
“我去和老大商量商量，你等我消息。”
相比江淼，另一个人的态度倒是出乎苏清河意料。
“清河，听说你要邀请许温言合演原创剧目？年轻人很有勇气嘛”李泉拿着保温杯站在饮水机前接着水，抬头看了苏清河一眼。
苏清河懒散地拿着杯子，靠在一边，看也没看对方一眼，只道：“对啊，李老师有何指教？”
李泉面色闪过一丝不虞，但很快又用笑脸将其覆盖，他关掉开关，站起身，意有所指道：“温言向来固执总抱有那些不切实际、数典忘祖的想法，但他是梨园世家出身，怎么玩都有资本，你确定你也具有挑战的资格吗？”
他走近了几步，像个苦口婆心的长辈一般拍了拍苏清河的肩膀：“既不同道，就该保持距离站远些。”
说着，李泉抬脚便欲离开。
苏清河转过身，看向李泉的背影，语气散漫：“哦？那正好，许老板有资本，而我一无所有，刚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过原来李老师心中，这原来竟是’玩’？受教了受教了。”
“你！”李泉转过身，已是气极，但是你了半响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最终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老油条”苏清河看人走远，终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