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第八章

    最后是萧暮抱着半身是血的华夕公主回到了猎场,禀告皇帝后,陛下只说让她“好生休息”便不多加以关注了。

    萧暮诧异挑眉,看来这位公主的处境比他想象得还要糟糕些。

    姬素月醒的不算太晚,午膳后便幽幽睁开了眼睛。

    腰后疼得她直抽气,揭开纱布一瞧,简直是惨不忍睹。

    听侍女回报,萧暮为自己开脱的说辞很是大义凛然,在众人跟前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她是如何被一只“猛兽”追赶,又被扑倒在地,而他自己又是如何在兽口下救出了娇弱的她,身手之迅速甚至没有伤到一根头发丝儿。

    除了手背上那不大不小的一个牙印儿,看着还是那么潇洒矜贵。

    而猎官却被萧暮的说辞惊得浑身直颤,直说这偌大的山岭定没有猛禽巨兽,早早就被清空了。可萧暮一句“哦?难不成公主是被鬼一爪子割伤的?你的意思是本将眼瞎?”,将猎官堵得哑口无言,败于萧将军咄咄逼人的恐怖眼神下。

    那一片东山也因着“猛兽”一事,暂时被隔离开,不允许旁人入内打猎。

    太子专属的猎场范围更是在下午换去了猎场最中央的位置,安全又牢靠。

    然而即便如此,傍晚时分,还是从山中传来了消息。

    太子姬氿秉不慎落马,摔断了小腿。

    消息传来时,姬素月正在河廊边懒坐品茶,眯眼惬意无比。

    “什么?皇兄落马?怎会如此?”侍女回报完,姬素月情急之下猛地起身,想去看看皇兄,又被侍女劝着坐了回去。

    “说是马镫松了几分,太子殿下一时不差,张弓搭箭时重心不稳才摔下了马。”侍女低头道。

    “马倌怎么搞的?这都查不出来?”

    “马倌说那马镫的皮带本就有些松动了,他检查时不小心忽略了才导致意外。陛下已经下令...杖毙。”

    姬素月抿唇,挥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侍女颔首,“对了,萧将军现在殿外求见,想来是听闻殿下醒了,来请安的。”

    “让他进来吧。”

    “公主伤势恢复得比本将想象中快一些啊。”背后一人懒洋洋进来,从袖子里“啪嗒”放下一个小木盒,“这是本将给公主带来的补药,还望公主笑纳。”

    “这就是你补偿本宫的方式?”姬素月冷淡瞧着他,“你可是胆大妄为,在我腰间割了一刀。”

    “哦?公主是不是糊涂了。”萧暮抱臂垂眸,眼底布满讥诮,“你是被猛兽抓伤的。”

    “呵。”姬素月轻嗤,“萧将军,听说太子落马时你就在旁边,这可不管本宫的事了吧。”

    “昨晚不就是你松了太子的马镫么,怎么就不管你的事了。”

    姬素月眉梢一扬,“将军可有证据?”

    “看来公主还挺有恃无恐的。”

    “没做过的事,本宫自然不必害怕。”姬素月轻哼,“倒是萧将军你,随意诬陷本宫,本宫现在就能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啧。”萧暮随意在廊边坐下,绕有兴趣地侧眸,“原来公主给人降罪前喜欢提前告知一声...只是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公主要做那忘恩负义的蛇,反咬恩人一口吗?”

    见姬素月抿唇不说话,萧暮勾唇哼笑,“公主被雪藏多年,今日一朝得以露面便受了这么大的伤,也不见皇帝关怀一丝半语。公主要给我治罪,也得掂一掂自己的分量。”

    “将军现在过来,只为说这些?”姬素月看了他一会儿后收回目光,挪向桌上那盒补药,“补药我收下,将军可以离开了。”

    如此明显的送客态度,却没让萧暮的屁股挪动哪怕一丝半毫,他随意翘起腿,眯眼望着她的后颈,“今早你从东山去而复返,我尚且可以认为你是来灭我的口,但之后你执意与我纠缠,故意拖到了官兵前来,我就不得不怀疑公主殿下的真实目的了。”

    “哦?”姬素月低低笑了,端茶吹了一口气,等待他的下文。

    “我回来便去问了猎官,那个时候可不该有什么巡逻的官兵经过东山,是你昨夜晚膳后,特意跑去与猎官说,为了太子殿下今天的安全,明早多加一班人在东山巡视,防患于未然。而你恰好就选在早晨进山布置陷阱,意在陷害太子。这可不符常理。”萧暮缓缓开口,盯着她轻晃茶杯的手,“昨夜你恰巧在我眼皮子底下进了马厩,在你走后,我又将马镫的皮带尽数绑紧了,不可能会出纰漏,然而下午入山前,太子骑的根本不是马厩中被动了手脚的那匹马,而是另一匹备用的新马,马倌说换马的原因,也只是太子临时起意。

    “刚刚我问你松马镫之事,你波澜不惊,好似并不意外....”萧暮看似懒洋洋地靠坐着,眼底却一片幽深,“公主殿下,太子为何落马尚且不谈,就您昨夜和今早在本将跟前做的戏,公主可能给本将一个合理的解释?”

    傍晚的风轻轻拂起她肩头散落的黑发,空气静了半晌,姬素月发出一声轻笑。

    “萧将军,这一切的目的不是显而易见么。”她抿了口茶水,笑着回眸,“先是以昨夜马厩一事诱你生疑,后今早故意露出破绽被你发现,最后利用你那稀烂的名声倒打一耙。既然你都看得清清楚楚了,何必再来问我。

    “大周萧将军狼子野心,竟敢在猎场之中调戏公主殿下,实乃骇人无比。且这些尚且不论,若此时真的深究下去,那林中布下的几根拦马绳,也足以让将军不死也掉层皮。”姬素月哼笑,“本宫相信,以太子殿下对萧将军的厌恶程度,不会放弃这个踩死将军的大好机会的。”

    “哦?你就不怕本将破罐子破摔,干脆真的对公主做些什么出来。”萧暮眯眼,“我杀了你后将尸体丢至悬崖外,说成是公主不慎落崖,再将拦马绳一并收走,公主又该如何?”

    “可惜,萧将军,今早你并未这么做。”姬素月笑意更盛,眼角微弯道,“为什么呢?萧将军分明不是个蠢人,但今早竟迟钝许多,丝毫都未察觉,差点就栽在了本宫手里。”

    其实原因无他,萧暮根本未将她放在眼里,轻敌之下落入了陷阱。

    也许因为她不起眼的身份,也许因为她是个看起来柔弱的女子,又也许,是那张第一时间就吸引了他的美丽面孔。

    静了一会儿,萧暮仰头伸展着脖子,“那你为何最后提出那个交易?”

    只要当时她吼一嗓子“萧将军非礼本宫”,就能把屎盆子全部扣在他头上,当时卫兵已经看见了两人,他也不敢对她做什么。

    但她没有,在他耳边提出了那个交易。

    “没什么。”姬素月缓缓眨眼,收回目光望着天际炽烈的红云,“将军若死了,本宫可就伤心了。”

    “假惺惺。”萧暮拧眉,“乾王让你这么做的?”

    “三王相争,无论是太子,楚王,抑或乾王,都是想拉拢萧将军这个香饽饽的。这一点将军清楚。”姬素月放下茶杯,自软椅中起身,负手立在廊边,“萧将军手握天下重兵,在军中声望颇高,将军靠拢了谁,便是军心靠拢了谁,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即使将军现在困于云京,但边境一直都不太平,一朝出事,都靠着将军。

    “但将军这么几年下来,却一直不曾表明立场...呵。”姬素月回身淡淡笑了,鬓发在风中轻轻飞扬,“萧将军,若一杯清甜之水放于沙漠之中,正好遇到三个即将渴死的人,几人争夺不下,最可能的做法不是达成协议谁都不喝,而是一把将水打翻,任它干涸砂砾之中。而现在,萧将军便是那杯水。

    “此次确实是乾王给我下的命令,只因将军喜好美人的事几乎全城皆知,本宫又是第一次见你,果不其然,将军中招便在预料之内。”

    萧暮闻言笑了一声,“这么做,公主的清名可就也跟着一起毁了。”

    “如将军所见,本宫根本不入皇帝的眼,连命都不由自己,名声又算得了什么。为了活下去,依附乾王苟延残喘,本宫不得不算计将军。”

    “所以,你现在是为乾王来当说客的?”

    风冷了,赤云跌入西山之下,夜幕终落。

    女人的脸缓缓浸入黑暗,半晌后,她似是微笑摇头,“朝中局势将军看得比本宫清楚,将军若有心,不会等了这么久还不表态。本宫有自知之明,不可能寥寥几句说动你。”

    “那你说这么多的目的何在。”萧暮沉沉抬眼,“一个深宫女子知道这么多,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在宫中苟活了许久,今朝才得以见到天光。被逼无奈才对将军动手。对将军说这些,也只是想消除些将军对我的忌惮恶意。”姬素月淡淡拢袖,“萧将军,我算计了你,却最后也救了你,你更是泄愤地划伤了我,我们可算是两清了?”

    “本将这个人比较记仇,向来睚眦必报。”萧暮闻言缓缓笑了,眉目舒展地起身,“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对于美人,本将总会宽容些。”

    “那将军可以将这所谓的补药拿走了吧。”姬素月扫了眼那看似平常的木盒,“若本宫没看错,这盒盖即开,则毒针入喉。既然将军宽容了我,可否饶过本宫一命。”

    萧暮低声轻笑,回身离开。临走前他懒懒回眸,唇角勾起细微弧度,“公主多虑了,那是本将送你的小礼物。见时觉得很衬美人容颜,便拿来送与公主殿下,博公主殿下一笑。”

    言罢,那高大的背影隐入走廊尽头,拐了个弯,不见了。

    姬素月微微蹙眉,俯身拿起那小小木盒端详了一番。

    这种木盒的盒盖后附有机关,据她所知,可作为杀人暗器,是后宫用烂的玩意儿。

    但她垂眸一瞧那盖子背后,里面的机巧已经被拆掉。

    确实如他所说,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木盒而已。

    “啪嗒”轻轻一声,盒盖在她掌心弹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姬素月微微一愣,捻起那物什放到眼前查看。

    那是一朵随处可见的路边野花,娇弱而柔软,在夜风的吹拂下微微颤抖。

    最后一丝天光也隐没于地平线之下,她眯眼将花拿远了些,眸色中浅浅倒映这片美好。

    “....很衬我么....呵。”嗤笑几声,她抿唇有些出神。

    最终,迎着天际苍茫夜色,她的指尖蓦地松开,柔软脱手而出。

    娇弱花身瞬间被风吞噬,裹挟着消失在漫漫黑暗之中,再望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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