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晚上，大理寺
低泣从仵作间传来，一个青年正伏在周小莲的尸身上垂泪，正是周二虎。
“你不知道周小莲已经死了？”邵琛皱眉。
“我一直忙于在外奔波，这些天根本未回过家，所以不知道...”周二虎上气不接下气，泪眼模糊地抬头，“我说，我都说...是我监守自盗，后来烧了社仓...”
周二虎断断续续交代了始末，邵琛听完后便出来了。
“萧将军，你也听见了。”邵琛抬眼，“你想怎么做？”
“当然是把本将损失的粮食全拿回来。”萧暮面无表情地紧了紧臂缚，“今夜谢谢邵大人了，邵大人追了一天的案子，应该累了吧。”
“是有些乏了，下官这就告辞。”邵琛识趣退开几步，离开了大理寺。
一个时辰后，大理寺仵作间紧闭的门此刻敞开着，明显有人侵入了这里。
萧暮从暗中走出，走到门边。
周二虎的尸体歪倒在地上，姬素月随意擦了擦手腕上的血迹，抬眼笑了一声。
“萧将军，又见面了。”
“每次见到你，都没什么好事。”萧暮反手关上门，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若本将没看错，公主殿下刚刚杀了失火一案的重要证人，这是否说明，公主才是主要的嫌疑人？”
“当然...不是。”姬素月无奈耸肩，“杀了周小莲的人是吴大田，烧了社仓的人是周二虎，跟本宫有什么关系。”
她的样子似乎有恃无恐，懒懒笑道，“为什么现在这个时辰，萧将军会在这儿呢。”
“自然是等你了。”
姬素月缓缓眨了下眼，十分无辜。
“下午在容发粮铺前，公主暗示得这么明显了，本将若还装傻，颇有些不解风情。”
“暗示？”姬素月抱臂挑眉。
“走之前，公主回眸朝本将眉目传情，本将看得真真儿的。”萧暮咧嘴，“所以抓了周二虎，邀请公主前来一叙。”
姬素月眉毛不受控制的一抽，眉目传情？
我传你@￥#%...&**&...%￥
“萧将军要叙什么，本宫洗耳恭听。反正现在你堵着门，怕是本宫不听，将军也不会放本宫走咯。”姬素月往停尸台上一坐，抱臂一派悠闲。
萧暮抱臂朝后一靠，门被他堵了个严实，开始讲故事。
“是你买了周二虎偷来的所有粮食。”
“周二虎一贯老实正直，半个月前，她的妹妹周小莲生了大病，急需一笔钱救急，他本来没将主意打到甘华粮仓身上，难道不是你那个时候故意接触了周二虎，以高出市价三倍的价格要收粮食，他才起了监守自盗的主意？”
姬素月缓缓眨眼，等着他继续说。
“吴大田也是在那个时候注意到了周二虎有个漂亮的妹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几次骚扰于周小莲。这终于被周二虎知道了，周二虎对这个妹妹十分上心，一气之下便想让吴大田付出代价。你这个时候对周二虎说你有办法教训吴大田，于是便有了在宾鸿楼赊账后还钱的事，只是周二虎是拜托你去送的银票，而不是周小莲。而你从宾鸿楼拿着银票出来后，直接找到了周小莲，打着周二虎的名义，把周小莲推到了吴大田的家里。”萧暮说得不紧不慢，低垂的脸隐在昏暗中，烛灯轻微“哔剥”一声，引得姬素月眼皮轻轻一跳。
“你害死了周小莲后，周良发现女儿迟迟未归，而女儿出门前，告诉他说哥哥让她去给吴大田还钱，周良便怀疑吴大田杀了自己的女儿，更愤怒于周二虎这种将妹妹推入虎口的做法，所以他在失火那一晚约见吴大田，想朝他讨个说法。不想吴大田在粮仓后便被你打晕在地，随后周二虎赶到社仓，看见吴大田倒在那个大洞旁边，误以为监守自盗的事情败露，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烧了粮仓，顺便把吴大田一起灭口。周二虎放火，全程都被还没有完全醉倒的周良看了个清楚。”
萧暮低低嗤笑，上挑的狭长眸子幽深晦暗，“你后来将吴大田救走，周良则一口咬死自己喝醉了不知道，以为这样就能逃脱罪责，谁想周良一见到吴大田还活着，便怒极攻心，想将他一起拉下水，直到周小莲的尸体被发现，他才惊觉瞒不过邵琛，为了保护周二虎，自己扛下了所有罪责。
“公主殿下，请问本将说得可对？”
桌案上的烛火轻晃了下，沉寂被几声赞赏的轻笑打破。
“萧将军，你不做刑部尚书可真是屈才了。”姬素月拍了几下手，唇角勾起些愉悦笑意，“这些细节，萧将军你到底是如何知道得如此清楚的？”
萧暮从袖中掏出了什么，丢在姬素月脚下。
是几个揉皱的纸团，里面似乎密密麻麻写着什么。
姬素月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周二虎写的密信，汇报了自他守仓以来甘华社仓的所有情况，甚至细到每一斗粟米的进出情况，每一块砖石的修缮支出，精确到了几文几两。
“半个月前，他起了偷粮食的主意，心虚之下便停了这些信。本将自然是要早做准备。”萧暮漫不经心歪了歪头，“于是本将找到了他的妹妹周小莲，为她治好的病后，让她监视周二虎的一举一动，每日一封密信。直到她死后，信第二次断了，我便知你就要动手。果不其然，她死后第三天晚上，粮仓大火。至于后来的事，我已经在你来之前问过周二虎了。”
“....噗嗤。”姬素月笑着摇头，“本宫就觉得这个周小莲很不对劲，才不得已借刀杀人，谁想到，她是你的探子...等等，周二虎？”她心里一跳，回身去看那个倒在地上的尸体。
刚刚她进来时，周二虎低头爬倒在周小莲的尸体上，似乎哭得晕了过去。因着他的衣服和下午粮市上别无二致，她便没细看，一刀趁着周二虎没有意识时要了他的命。
周二虎刚死，萧暮就出现在了门边，她根本没时间怀疑此人的身份是真是假。
难道....
萧暮从门板上起身，从仵作间外面揪了一个人进来，正是一脸菜色的周二虎！
“本将做刑部尚书可能还真不够格，毕竟本将不会推理断案，只会从活人的嘴里撬出有用的消息。”萧暮懒洋洋一笑，又将周二虎丢了出去，关上门。
“好了公主殿下，本将从半个月前就陪你玩儿这种无聊的游戏，如今也该到了落幕的时候。现在，该公主殿下说明来意了。”
“.....啧。”姬素月瞧他一眼，“萧将军心里不明白？”
萧暮摇头，面上看着一片茫然，也不知道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的。
“公主还是明说吧，猜来猜去，怪累的。”
萧暮执意让她挑明，姬素月便如他所愿开口，“今日去粮市，萧将军应该已经察觉到了，京南道所谓的丰收，有多荒谬。”
萧暮挑眉，没说话。
“此次陛下南巡，所过之处正是京南一道，若陛下发现楚王所谓的丰收，竟是满目荒芜，民不聊生，那该是多热闹的场景...”姬素月缓缓笑了，“所谓期待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将军明白这个道理吧。”
“明白又如何，这跟本将有什么关系。”萧暮淡淡出声，“犯下欺君之罪的又不是我，公主至于一把火烧了我的东西？”
“确实不是你，但就怕将军一时鬼迷心窍，要与犯了罪的人同流合污。”
“呵。”萧暮猝然笑了。
姬素月话说得很明白，警告他不要偏帮楚王。
“公主殿下这么看得起我，以我现在在朝中的身份，能怎么帮楚王殿下？只会落得与他一起入狱的下场。”
“萧将军，国子监里那么多夫子，你偏偏选了邵琛做令妹的先生。而邵琛是谁，你不会不知道吧。这位横空出世，惊才绝艳的邵大人，入仕前可是楚王幕下得力的幕僚。”姬素月眯了眯眼，“你现在跟本宫说没有归顺楚王之心，当真可笑。”
“小妹萧初年本就讨厌那些迂腐的教书先生，但课业却不得不学，作为她的兄长，我只是想尽办法，贴合小妹的胃口找到了这位年轻貌美的先生而已，一切只为了初年能上好学。”萧暮抱臂拧眉，“光是如此就让公主和乾王怀疑我了？本将是不是该说，两位殿下是否太过敏感。”
姬素月没说话，只是默默看着他，眼里似有审视。
萧暮偏头微笑，“在下只一介被囚的武夫，不是什么随时会爆炸的火药，也许公主可以回去告诉你的各位皇兄们，放过在下。”
“将军是囚犯，这云京便是将军的牢笼，将军自己也知道。”姬素月淡声，“而囚犯，没有对上位者说不的权利。”
“萧将军，云京就是一潭深湖，若在风暴来临之前，将军不早做打算，找好庇护，执意坚持中立。那么风翻浪涌之际，便是将军这条游鱼被甩出水面，干涸而死之时。”
空气死一般的沉寂，萧暮面无表情地靠着门，垂眸似在走神。
然而层层低压的寒意却自他身上散发，让人不禁心生紧张。
“所以，这次是公主殿下和各位上位者们给在下的教训？”萧暮抬眼，“是否有些太过欺负人了。”
“良禽择木而栖，将军的命运会如何，只看将军自己的选择。”姬素月冷淡道，“要么尽快做出决定，要么，让出军事总督的位置。”
“噗嗤。”萧暮突兀笑了一声，“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公主非要如此苦苦相逼么。”
“本宫不得不逼你。”
话音刚落，烛火便是猛地一晃，眨眼间，萧暮已经到了距离她不到半步的距离。
他背光站着，漆黑的影子将女人的身体尽数裹入，看似暧昧的距离，却只有姬素月知道，滔天的杀意已经窜到了眉心。
“你想做什...”姬素月心里一跳，话说了半句却生生断在喉里。
萧暮一把掐住女人纤细的脖颈，掌心下搏动的生机在他看来，脆弱无比。
“尊贵的公主殿下，你再说一遍？你要逼谁？”萧暮眯眼，五指稍稍用力。
女人不断拍打着他的手臂，似是拼命挣扎，却毫无用处。
“...先放开...我...”
萧暮不为所动，冷漠望着女人的脸便渐渐由红转为青紫。
“我...我错..我错了...”见他似乎真的存了杀她的心思，姬素月艰难挤出一句话。
脖上骤然一松，身子猛地跌在他脚边，姬素月低头凶猛咳嗽着，被狂涌入肺的空气呛得流泪。
萧暮没给她喘息的机会，一把将她从地上揪起来，缓缓开口，“回去告诉乾王，若想要拉拢我，威胁，一直都是下下之策，最好慎用。”
姬素月一把扯住萧暮的衣角，“咳咳..那..什么才是上上之策？”
“很简单。”萧暮蹲身眯眼，粗暴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泛红的眼尾，唇角勾出轻浮笑意，“我很中意你这张脸，你知道的，本将喜欢女人。”
“本宫可是公主...”
“公主？”萧暮沉沉笑出声，似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今夜你来这里的事，只有乾王知道吧。你猜猜看，若你在我这儿受辱，你的好皇兄会不会管你，你的好父王又会不会因为你这么一个冷宫公主，斥责我？”萧暮愉悦垂眸，大拇指轻轻摩挲着那细腻的皮肤，“我萧暮在云京的名声，公主难道一无所知？”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姬素月肉眼可见地颤了下，殷红的唇死死咬着，咬牙出声，“你不敢。”
萧暮挑眉，凑近了她发红的耳垂，浅浅低声，“你、可、以、试、试。”
言罢，那双掐着她下巴的手下移，要去扯她的前襟，被姬素月猛地朝后躲开了。
萧暮的手停在半空，笑了一声，站起身走了。
门开又闭合，姬素月半跪坐在地上，直到脚步声远到再也听不见，才缓缓扶着验尸台站了起来。
脖颈上一圈青紫，可见萧暮确实没有留情。她抹了下眼角，盯着指尖的湿润轻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