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入夜，云京一处不起眼的客栈中
天上落了雨，门轻响，打开又合上，带起一阵乱窜的冷意。
“将军单独邀我前来，看来本宫没看错人。”
姬素月甫一进来，随手摘了蓑衣挂在门边，拍着衣袖坐到桌边。
“天气冷了，雨也湿寒，将军不介意我讨一杯热茶吧？”姬素月指了指桌上的茶壶，没等萧暮开口，已经给自己倒了一杯。
热茶下肚，她吁了口气，笑着抬眼，“谢将军。”
“都喝了我的茶才道谢，真是无礼。”萧暮抬手给她续了一杯，“不过本将大人有大量，不计较了。”
白日最有礼的人此刻无礼，往日小肚鸡肠的人此刻大度，世事无常，让人发笑。
姬素月也实实在在笑出了声，“将军现下这么大方，弄得本宫都有些无措了。将军定有话要问吧，本宫定知无不言。”
“公主在猎场算计我，可是提醒我今日困境。”
“是也不是。”姬素月言简意赅，“我还有别的目的。”
“哦？”萧暮朝后靠在椅背上，“本将猜测，是想让本将帮你？”
姬素月闻言一顿，浅浅笑着颔首，“将军敏锐，不若说说看。”
“你受制乾王已久，想让本王助你脱身。”萧暮笃定道，“秋猎是你第一次露面，乾王不在你身边，你好不容易脱离了他的监视，便抓紧这短短的几天时间故意招惹我，一来提醒我，二来...搭上我这根枝桠。”
姬素月眨了眨眼，没说话。
“但你怎么确定，你朝我伸手，我会如你所愿抓住你？”萧暮眯眼，盯着对面女子浅淡面容，“你并不了解我，怎么敢在我身上下赌注。”
“不，萧将军。”姬素月抿唇，“我了解你。”
“什么?”萧暮拧眉。
姬素月静了一会儿，“不管过程如何，我赌赢了不是么？不然也不会坐在你面前。”
萧暮不说话，表情微冷。
姬素月倏然笑了，“将军不必生气，我虽对将军使了手段，但和将军比起，本宫才是被动的一方。萧将军，上次在大理寺，我说你是湖中游鱼，稍有不慎便会涸死岸边，但将军要知道，本宫在这潭湖中，只是蜉蝣罢了。”
“若将军依旧对我心存怨念，大可将我赶出去，只是若将军真打算如此，恐怕不会单独叫我出来。”姬素月的声音又缓又淡，脸上的表情一直是微笑的，“萧将军，所以你已经想好了，是么。”
“跟本宫合作，才是最保险的做法。”
萧暮抱臂盯着她，半晌挑眉道，“自然，公主既然已经给我把路都铺好了，若我还一味拒绝，颇有些不识好歹。”
“将军是聪明人。”姬素月轻轻颔首，“如此，将军好过些，本宫也好过些。萧将军担心的事绝不会发生。”
“公主确定刚刚所说的话，都是发自真心？毕竟本将被骗了好几次，可得再三确定。”
“出自我口的，句句属实。至于将军如何想，本宫干预不了。”
“公主的诚意就只有这么点儿？”
“若将军有用得上的地方，本宫自会奉上诚意。”
“....呵。”萧暮抱臂低低嗤笑，“行吧，话说开了，公主也可回去交差了，恕我不远送。”
“还有一件事。”姬素月起身，“本宫还想拜托将军。”
“什么？”
“乾王会允许我单独出来，完全是让我来当说客。然而这说客当得如何，光凭本宫一张嘴是不够的，还得有些证据。”
“你想要什么。”
她闻言先是静了一会儿，随即抬手扯开了前襟，露出一小块光滑细腻的肩颈皮肤。
意思不言而喻。
萧暮沉沉抬眼，盯着面前的女子。
“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姬素月轻轻笑了，淡淡戏谑漾开眉眼，“上次将军想掐死我的时候，可没怕过这个大不敬之罪。现在，反而犹豫了？”
“你在挑衅我？”萧暮靠在椅背上没起身，唇边懒懒扯开一个笑，“公主难不成真的准备委身于我。”
“是。”
她答得很快，萧暮微微一顿，不冷不热看她一眼。
淡淡光晕包裹着她纤瘦的身子，露出的脖颈线条修长又柔美。
这张脸，确实是美得不可方物。
只是现下不笑时，好似蒙上了一层月光般的薄纱，冷淡又孤傲。
神祗般绝世孤立。
但最吸引萧暮的，却是想将这尊神祗狠狠玷污的亵渎感。
他想撕烂那层薄纱，将她的全部暴露在阳光之下。
他盯着这张脸，总会想着，她落泪时，有多诱人。
“我不是个温柔的人。”
萧暮静了半晌，突然一撑身子站了起来，巨大的黑影瞬间压住了她的全身。
他根本没想要听到她的回答，腰后一紧，她被狠狠箍住了。
萧暮低头，只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已经能感受到怀里人的细微抖动。
她垂着眼皮，眼睫分明颤个不停，却硬生生不发一言。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姬素月紧握着拳，指甲嵌进皮肉，渗出鲜血。
萧暮并未更进一步，松手轻嗤，“我不喜欢勉强女人。”
“....我是自愿的。”
“这话公主自己都不信吧。”
姬素月站在原地垂头，似是沉默了。
萧暮也不急，好整以暇地翘腿坐在椅中，眯眼盯着她。
他并未掩饰自己眼里的浓厚兴趣，而是赤裸裸地刺在她身上，带着无声的逼迫和威压。
但即便如此，半炷香过去，她抬眸，答案依旧没变。
“我是自愿的，还望将军成全。”
萧暮微愣，旋即拧眉。
“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若我失去作用，就会变为废子。”姬素月抿唇，“为了能这么苟活下去，将军就当救我一次。”
.......
烛火轻微“嗤”得一声，熄灭了。
黑暗若潮水，涌入四肢遍骸，姬素月的呼吸有些急促，只因背后落入了一个陌生的怀抱，属于萧暮的气息强硬地包裹住了她。
“既然姬允迟要证据，倒也不难。”沉哑的声线在耳边轻轻响起，“只需一会儿，公主忍着些。”
眼前尽是无尽的漆黑，慌乱不由自主在胸腔内乱窜，侧颈忽然覆上一片温热，她一惊，下意识就要挣扎，唇却被一只手捂上了。
她被迫偏开头，急促地呼吸着。
那片温热渐渐开始有些发疼，她几乎能感受到舌尖擦过皮肤的触感。
“...唔...”
她想让萧暮放手，然而换来的却是愈加深刻的痛感。
细密而微小，一层层晕染在她无助的呜咽之中。
.......
半个时辰后，挽月阁
这里是华夕公主所居，入眼颇有些残败，冷冷清清，没有人气。
远望而去，淋淋细雨中，只有一顶飞阁立于苍穹，孤单寂寥。
门声轻响，有人踏进门去，大殿中已经有人在等着她。
淡而暗的烛火边，一只黑猫蜷缩在男人怀里，闻声猛地回眸，一双极细的金色瞳仁幽幽闪烁。
姬允迟没抬头，一下下随意摩挲着黑猫背上顺滑的毛发，“回来了。”
“萧暮答应接受我了。只是...他说还得些日子与...与我磨合。”姬素月湿了半边身子，跪在地上垂头道，“皇兄可以放心了。”
“这是收了好处不认主的意思了？”姬允迟低低笑了，“罢了，看来秋猎让你出现，确实是个好选择。你也算有些手段，竟然能让萧暮这油盐不进的对你多看两眼。”
“你可要好好表现，若让萧暮腻了你，本王可就再没耐心保你了。”
“素月明白，我能活到现在还没被陛下处死，都是皇兄的功劳。”
“知道就好。陛下对你的身份讳莫如深，你最好乖一点，不要耍手段。”姬允迟朝一旁打了个眼色，两个侍女会意，将姬素月带到了偏殿。
殿中寒凉，女子衣衫尽落，默然静立着，任由侍女检查。
那侧颈、前胸和后背，皆密密麻麻布满了吻痕和咬痕，看着暧昧又惊心。
侍女在姬允迟耳边说了句什么，带着姬素月出来了。
“做的不错，也是难为你了。”姬允迟淡淡夸了一句，将手里的黑猫丢到姬素月脚边，“这黑猫是西凉运来的稀有品种，就当是给你的赏赐。阖宫长夜漫漫，有了它，也能好挨些。”
“谢皇兄垂怜。”
“嗯，早些休息。”
.......
夜深了，不知过了多久，姬素月倏然睁开眼，半坐在床头。
“喵呜——”黑猫缩在她怀中，低低叫唤。
她今日给它起了个新名字，叫“团二”。
没什么特别的寓意，寡淡而随意。
丢开猫，她赤脚下床，踏在冰凉的大理石地砖上，走到了窗边的一扇铜镜旁。
这面铜镜几乎一人多高，将她的身子尽数装了进去。
细雨不断，殿内一片漆黑，她轻推开窗楞，任由风雨掠进殿内。
雨丝恍然飘落发丝，她撩下肩头的纱衣，无意识摩挲着那一片片殷红的痕迹。
凉意入肺，她深吸了口气，盯着镜中自己模糊的面容喃喃。
“萧暮....萧将军。”
似又忆起那片黑暗。
他的吻从尖锐渐渐变得温柔，带着安抚滑过皮肤。
她奇迹般的没再轻颤，耳边只有细微的亲吻声。
“我不是个温柔的人。”
她扶着窗台，伸手接住细密雨丝。
“...你真的不是吗。”
若她没看错，那双狭长的眼睛，幽深而沉静，揉着一抹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那样澄澈，刻在骨血中的浅浅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