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第四十二章

    一通混乱后,已近夕暮。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本宫将亲临此处,请诸位乡亲今晚将自己的诉求拟成状纸,一并交给本宫。本宫会一一查看,上禀天子,为乡亲们讨回公道。”

    “大家听见了?咋们有救了!”

    “快回去写状纸!大家有不识字的全拿到我这里来!我虽然是个小小纤夫但也读过几年书,我给大家写!”

    “公主,咋们现在都还饿着肚子...”

    萧暮一把拎起一旁摊着的季青临,“听见了?官仓在哪。”

    季青临半边脸庞都是血迹,刚刚伤的不轻,在萧暮的支撑下才没摔倒,闻言眼泪又簌簌流了下来,摇头哭道,“官仓里的粮食早就被曹司仓转移走了,除了刺史府还有些屯粮,官仓中早已是空空如也啊...”

    “你不是刺史?你调不出粮食?”

    季青临闻言哭得更凶,“我愧对圣上啊!我空有刺史之名,却连自己的府邸都进不去...”

    他哭得厉害,一句话如何都说不完整,问了许久才了解真相。

    季青临是去年年前调至康州,他本以为康州是一块富庶之地,谁知上任后却发现此处贪腐盛行,他作为一州长官本想严打不正之风,谁想手下却没一个肯听他的,只因他们个个都官官相护,纽带相连,谁手上都不干净。

    “康州长史,六判司,录事参军一人,博士二人,市令一人,以及其他余部统共二十余人,竟都是奸贼逆臣啊!我不欲与其同流,他们便...便伙同康南侯抓了我的妻子家人...”季青临揪着萧暮的衣袖涕泗横流,“我本欲上京面见圣上,可他们威胁我,若我敢离开康州,他们便要我妻子的性命!我也曾跟他们拼命,然而自古无用是书生...我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也不敢上京告状,我...我便是这天下最无能之人...”

    姬素月无声捏紧拳头,沉了一口气,将萧暮叫到一边。

    “听季刺史的意思,刺史府没点手段,进不去。”姬素月抬眸,“可若拿不出粮食,恐怕我这公主之名,也不可信了。”

    暮色四合,红日堪堪垂挂西天,映红了萧暮的眸子。

    他抱臂望着那一片赤色天际,突然笑了一声。

    姬素月与他并肩,闻声微微侧眸,夜风倏起。

    “看来将军与本宫,想到一处了。”

    听了姬素月和萧暮的计划,季青临一时愣住。

    “怎么,季大人怕了?”

    季青临抹了把脸,摇摇头,“康州布有州兵,虽不多,却几乎全都盘踞在刺史府内,就这么闯进去,我怕咋们寡不敌众。”

    “刺史大人猜猜看,咋们在此处闹了这么久,为何还没有官兵前来。”

    “...什么?”

    姬素月勾唇,“怕是那些人都龟缩在府中商量对策,到底是朝我们低头,还是孤注一掷,对我们出兵。”

    “而第二种可能,微乎其微。”萧暮接口道,“若他们真敢横兵霸占刺史府,便是公然与朝廷为敌,自认是谋逆之贼。而这么干的后果,是自取灭亡。”

    姬素月身份特殊,是皇家亲眷,且放出名头是以圣上之名巡查康州,再联系陛下南巡之事,他们一时只会警惕不动。

    否则等着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季青临能做到刺史的位置,自不是傻子,冷静下来一想,便明白了其中利害。

    “你们二人,真的是陛下派来的人?”季青临吸了下鼻子,“不是我要怀疑二位,只是...”

    “本宫明白季大人的忧虑。”姬素月打断他,“陛下南巡,却因水道横亘不能亲临康州,便命本宫携侍卫微服暗查。故而我等并未大张旗鼓。”姬素月抿唇,“而现下形势所迫,本宫不得不亮出身份,大人见我二人形单影只,有所怀疑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现在的要紧事是帮助大人夺回康州大权,待陛下行至凉州后,本宫便与大人一同面圣,大人到时一五一十将康州情形告知陛下,陛下自会下决断。”

    季青临点头,望向萧暮,“对了,我看公主这位侍卫怎么有些眼熟...敢为阁下的姓名是?”

    “卑职宋瑾,是公主身边的禁军卫队长。”

    “原来不是姓萧吗...”季青临有些失望地垂头,“我还以为是故人之子。”

    萧暮抿唇,说了句“我先去组织人手”便起身走了。

    “这...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姬素月摇头,“大人嘴里的故人之子是什么意思?”

    “公主有所不知...鄙人是云京人士,从前曾得一位姓萧的军中大人帮助,才得以从一桩人命案子里脱出,捡了一条命。听闻后来那位大人被调来了康州做一州军长,鄙人才一头想往康州扎,只为报恩而来。”季青临苦笑,“可惜等到后来那位大人缠绵病榻,鄙人都没能如愿,谁想一朝遂了心愿,却人不人鬼不鬼的当了个空架子刺史,实在可笑。”

    “那位大人的儿子,鄙人听说此次也伴驾南巡,鄙人瞧宋队长的面容与鄙人的恩人有五分相似,还以为是...”季青临叹了口气,自嘲笑了,“罢罢罢,我这种四品小吏,怕是这辈子都无从得见那位萧大都督了。听闻萧都督是神挡杀□□将,怕是我见着,非得腿一软摔跟头,丢个大脸。”

    姬素月抿唇,“你的那位恩人,是叫萧怆吧。他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公主竟也听过萧怆将军的大名么?”季青临惊喜之余又倏然噤声,有些警惕地四处看了眼,低声道,“萧怆将军从前与司漠海大都督可是战场上的一代杀神!司漠海都督我这种小人物没见过,但萧怆将军虽战功高筑,为人却一直谦和有礼,在诗书上更是颇有建树,与先朝太子很是投缘...”季青临蓦地一顿,抬手打了下自己的嘴,呵呵干笑,“您瞧我,没事提先太子那个叛国贼干什么,公主...莫要见怪啊。”

    姬素月神色不变,淡笑出声,“放心,本宫什么都没听到。大人先去那边的医馆处理一下伤势吧。”

    **

    垂暮之刻,刺史府紧闭的大门前,汇聚了一支由康州百姓组成的队伍。

    “放肆!尔等竟敢堵在刺史府门前?贱民还不速速退下!”

    一队侍卫手端长枪对着众人,脸上却有惊恐之色。

    “小小侍卫,竟敢对康州刺史大人置喙?”萧暮侧身让出季青临,季青临此时洗净了面庞,虽额上仍有血色,却依旧挡不住那冲天的威严怒意。

    “刺史大人回府,尔等却以刀枪相对,看来这康州还真是反了天了!”萧暮一声怒喝,掌执一根破扁担上前,“今日在下与康州诸位百姓,便要给这康州正正风气,到底这康州,是谁的天下!”

    言罢,几个侍卫眼前一花,胸口猝然一疼便被一阵强劲的力道扫了出去,趴在地上哀叫连连。

    “快...快去禀告司马大人...咳咳..”

    “不必了,本官自会去见他。”季青临冷声,回头对大家高声,“诸位乡亲就在此等候本官佳音吧!若本官一炷香的时间都未出来,那便是本官已以身殉职,诸位便不必再等。有公主殿下恩泽庇佑,大家不必畏惧,也不必忧虑,掀了这刺史府!”

    季青临说完便撩袍转身朝着府内走去,萧暮拦了一下。

    “我与你一起。”

    季青临摇头笑笑,“虽已与公主殿下商议过,这些逆贼不敢动兵。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他们抓了我或杀了我,公主才算师出有名。”

    萧暮拧眉,“你没必要一个人冒险。”

    “宋队长,本官上任康州刺史一年,没能护得住百姓,也没能除得了佞臣。今日本官身着这一身御赐官袍,若还躲在别人身后,未免令人发笑。”

    “就让本官堂堂正正,尽一回刺史之职。”

    等待时间很煎熬,众人屏息侯在府外,时间越长,手中的武器便握得越紧。

    萧暮的脸色也随之缓缓沉了。

    刺史府从门口到正堂,根本用不了几步,就算里面起了争执,他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才对。

    就算是爬,季青临现在也该爬到正堂跟司马说上话了。

    然而从季青临消失在门后开始,一切便都静悄悄的,死一般静寂。

    直觉告诉他,情况有些不对。

    然而就在他准备进去一探究竟时,季青临的身影出现在门边。

    他步子颇为稳健,一大半身形都隐没在黑夜里,萧暮眯了眯眼,却仍然看不清他的脸。

    不知为何,萧暮脑中突然蹦出姬素月今日说的一句话。

    “将军需得保重身子,莫要将药汁当水喝。”

    ......

    他再也不喝了。

    如此想着,季青临便站定在前面不远的门框边,朝萧暮招手。

    萧暮皱眉,并未过去。

    但季青临又指了指门里面,似乎想说里面有什么情况,需要他进去一趟。

    萧暮这才不得不往里面进了几步,随手捞起了脚边侍卫的长枪。

    等他走近几步,季青临又朝他挥挥手,然后突然朝门里跑去,指向黑暗的更深处好像低声咕哝了句什么。

    声音太小,就算是萧暮也没听清。

    又走近了些,他终于听清了,季青临的话。

    “萧将军,你的死期到了。”

    惊变只在一刹那,瞬间屋门“咣当”几声闭上,月色被完全遮盖在门外,门内漆黑一片。

    萧暮几乎看不见了。

    心里暗骂一声,萧暮疾步朝后便退,谁想背后两阵阴风掠过,他猛地侧身一滚,脸庞险险擦过两片利刃。

    好险。

    这一滚,不知撞倒了什么,噼里啪啦一阵刺耳的碎裂之声炸开在耳边。

    对方不止一人,身形极快,萧暮将将站稳身子,耳畔又听见了破空之音。

    “铛!”得一声,锃然划开静寂。

    萧暮抬手端枪,枪身不偏不倚地架住了袭来的刀刃。

    对面猛然一愣,显然没想到能被挡住。愣神之际,萧暮猛然进步,拧臂狠戾一卷,力道之大将三柄刀身尽数拧翻,还不待反应,萧暮以枪点地,身如鸿鹰腾空而起,凌厉朝前几个飞踢,只闻几声痛哼,随即便是重物落地之声,再不能起身。

    萧暮侧身执枪,眼睫轻阖,气息微沉。

    他竟是闭着眼的。

    “退下。”

    角落里传来一句人声。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萧暮微微皱眉,此时屋中除了他,只余另外一人。

    那人走了几步,有刀柄出鞘之声。

    然后对准了他。

    “阁下是谁,为何非要杀我。”

    那人不回应,轻弹了下刀身,清脆“铛铛”两声,空灵而危险。

    似是挑衅,似是邀请。

    邀请他与之武一场。

    “罢了。”萧暮喉中猝然低笑,枪尖滑上衣摆,割下一小绺布条。

    他将那麻布绑缚在双眼之上,枪指黑暗。

    “我的枪尖,也许久未饮血了...”

    “今日,便拿你的命,血祭长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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