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李仕又在第二天的早上走了,尹春华依旧没醒。

    不过这次不用一周,李仕在第五天回来,并带来一身伤。

    尹春华在夜里两点被他个飘进来的鬼惊醒,李仕卧在他那张床垫上,后背靠墙,呼吸粗重,不必凑近闻便是一股烟酒气味。

    秋意正浓,尹春华关上他没关严的门,拉上自己打开通风的窗,李仕安的这几扇窗户隔音好,尽数关掉后便不再听得见江水与狗吠猫叫。

    尹春华走到李仕床垫旁坐下,看着他,欲言又止。李仕现在这幅样子狼狈得可怕,嘴角破了个口子,眼底两片劳累后积压的青紫,李家在北京背景大,李仕又是军官,怎么想也只能是被老豆妈咪打的。

    都没说话,李仕垂眸半闭着眼,一呼一吸里就解开了自己衬衫的扣子,尹春华将一旁夜灯拿来照他,真真是一肚子的印,从肩头到腰窝,不必让他转身看后背,她已然知道他的伤。

    “李仕。”

    “嗯?”

    “李仕,李仕。”

    “嗯。”

    尹春华明白七八分,李仕是同家中大闹了。也许闹得决裂,也许同李家的诸位长辈叫板,总之他立了诏书不做傀儡,要李家为李耀的过错大出血。

    “别傻坐着,我包里药酒拿来。”

    尹春华从他包里拿出一瓶药酒,是特制的。

    倒一点出来在掌心揉,到温和时慢慢覆上他的肩头,一点点抹开。尹春华再怎么说也是中产家庭二小姐,自然不会这些,不得要领,还担心碰到李仕哪儿。她那点劲头在李仕这看,似猫尾巴挠人,要轻过呼吸。

    李仕睁开眼看小心翼翼的她,无奈说:“别怕,死不了,用点劲。”

    尹春华怕归怕,嘴上还是要拌他一句:“你还有的挑?”

    李仕无所谓,还有心思学一学时下流行仙侠剧的口气,流氓一样调笑说:“虎落平阳,你舍得欺我吗?”

    “衰仔,世界上哪有虎像你一样,半个山头都守不了,要沦落到平阳?”

    抹完药酒,尹春华扶李仕去洗漱,李仕笑她一惊一乍,受个伤而已哪有那么可怕?

    尹春华靠在门框边看他刷牙,厕所的黄光照得明亮,她看李仕的身体愈发清晰。

    李仕是军官,那身板不必褪衣衫就显得厚实。胸肌圆鼓鼓,腰腹收的紧,肌肉的明暗调子分明。健硕精壮的血肉里都是伤疤,新旧交替,深深烙在皮肉上,有刀伤有枪伤,狰狞如台风。

    “李仕。”

    “你再没事光叫唤,我就不应你了。”李仕吐一口漱口水,随手抹一下脸,转身面对面看尹春华。

    “其实我不在乎李耀死之后谁来找我,早就知道我要死,”尹春华垂眸,问他:“你为什么保护我?”

    “你别觉得我听不得重话,我是娇气些,不过李耀毒瘾发作的时候什么都骂过,对秋蓉对我都一样。”

    “好,”李仕实话实说:“你知道李耀几岁吗?四十,他都能当你爸了。”

    “不止李家,还有张家陈家,这家少爷那家小姐,都和他有关联,都要你带着李耀犯事的证据去死。”

    “是,你死了是对我没什么影响,我丢的那一官半职听起来也不痛不痒。”

    李仕走出厕所坐回床垫,尹春华就陪着他,听李仕讲自己的供词,她在想他的不痛不痒是嘴硬还是真不在乎。

    李仕看着他身旁的春华,她弯起腰屈膝坐着,手臂拢着自己的膝盖与小腿,长发似蜿蜒的牵牛花,黑夜里你看不清那朵花儿究竟是绽放或是娇羞,你只能闻见馥郁,闻见夜色深处的甜蜜。

    冲动开了闸,李仕伸手去抱尹春华。

    她来不及躲,又不敢乱动,只觉得天旋地转又像一瞬之间,李仕将尹春华抱在怀里,她要抬头才能看懂他的表情和下一步。她好似第一次学游泳,第一次迈入深水区,周身被不湍急的温水包裹,但脚底没有着落,轻飘飘的,好怕下一刻呛水,好怕救生员不敬业,好怕溺死。

    李仕将春华细长的发拨到她的左肩,不让她染上自己身上的药酒味。春华感到他的指尖掠过耳廓,听见他的声音在耳边环绕,性感好似海报上的男神哈里森福特:“我不是亲爸妈养大的,打小吃家属院的百家饭,没人管我。”

    “你会让不亲的亲人白占便宜吗?”

    这话好似在挖她心里猛料,对,尹春华的际遇与李仕如此相同。

    答案是肯定的一句,不会。

    他好奇她知道多少,她好奇他查到多少,真是两个虚伪的,不开诚公布的人。

    “你知道吗,我其实有个幺弟,叫佳豪,”尹春华将他那只宽厚的手从耳边拉到自己手中,不让他再动自己的乌发,一朵花被枝叶触摸,她要阻止发丝颤动带来的几分瘙痒:“去年死了,车撞死的,车主是李耀的朋友。”

    这太戏剧,怕是TVB都不这么写。

    她低头看着地面,欲言又止,李仕眼里心里却都是她今晚穿的红睡裙和她的后颈与耳廓,所谓冷静与自持全被她脚踝的金铃铛勾住,纠缠,似一幅画的高光点。

    “秋蓉是前几年跟的李耀,那时候李耀在红港,我一开始拿他当姐夫......李耀对我们很好。”

    真是一段不大舒服的自白戏,尹春华背对着李仕,他就是能感觉到她不高兴,听见她轻声问:“你见过我姐姐吗?”

    “见过。”

    “你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吗?”

    李仕没回答,尹春华不意外,因为她也要忘记秋蓉的样子了。

    不管是作为情人的秋蓉,还是作为姐姐,小时候分同一口水果的大姐,她都有些记不清了。

    遗忘的第一步是原谅,从她离开北京只身一人来恭州的那天,她就原谅了北京的一切。爱与恨情与仇,都与她无关,长辈的安排和训斥在那一天结束,而留在北京挣扎致死的是尹秋蓉。

    “我和秋蓉都是爸妈给幺弟的钱,”尹春华抬起头:“然后幺弟死了,李耀出面赔了点钱,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我也是那一天才知道,其实秋蓉不喜欢李耀。”

    但这又有什么用?佳豪一死,尹家父母如同金库被劫走,成日抱怨大女儿没出息做小三姨太太害死亲弟弟,又骂小女儿十几岁便读死书只会花钱吸家里的血不懂得陪男人赚钱。

    尹春华那时候觉得挺可悲的,一位牙医和知青女一辈子都想往上一个阶层跑,唯一的途径是卖女儿,捧儿子。

    她的过往与苦楚,李仕无需知道。

    她不再说话,缄口不言。

    “不想说就不说了,不着急,我还能保你很久。”

    李仕无法控制,他知道也许尹春华不想这样,但他控制不住。尹春华的落寞比她的肆意诱人,那时情欲就好似吻痕,咬在锁骨,深一些便许久难以退却,他要亲一亲尹春华,来缓解这欲望,他此生未曾吸过什么违禁品,却先体会到难受的瘾。

    事实上李仕也如此做了,低下头,一手捂着春华的眼眸,一触即分的隔靴之痒,隐秘的吻落在尹春华的脸颊,再挪到耳边,只用唇畔轻轻碰。李仕道不清这是喜欢或是见色起意,只是很想这样做。

    而独属于尹春华的挣扎,无人知晓。

    他无需了解一朵花在绽放前夜的心。

    李仕不贪心,只抱她几分钟,春华没动,他就不去吻别处,假绅士演的要赶上好好先生。

    尹春华懂李仕的,李仕说自己丢的是不痛不痒一官半职,其实不是,她知道李仕要心疼死了。假想一下,若自己为了家人流血流汗军政界拼搏,而要功成名就时却毁要在李耀这个扑街仔身上,真真是心疼。

    李仕把下巴放在她肩头上,另一边电视机播到《银翼杀手》,好时尚,他用一则消息回报之前江边尹春华的烟:“陈家张家彻底倒台,李耀做生意的社团也散了,李家没了我,开始忙着自保,你安全了。”

    停了又停,想了又想,话到嘴边成了含住舍不得吐的糖,是一口含在嘴里入肺的烟,他想问她,要不要跟我回北京?

    最终落款一句:“对不起,我知道你伤心,我没本事,只能做到不让人来找你。”

    怪她过分美丽,害他六神无主。他被她弹奏的乐曲绊倒在多年前的恭州,树在泥地里生根发芽一发不可收拾。到底谁先开始渴望吻,谁先开始肖想情,点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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