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那年万千少女的行囊里必定有放电台的收音机。尹春华也不例外,她的设备只多不少,收拾起来却比李仕想得快得多。

    李仕无法在恭州多耽搁,尹春华也要回北京延续她的学业道路,或许寻一份体面的医生律师工作,又或者去寻她的音乐梦。

    有些事仅一人便足矣,正如此刻。一首千千阙歌哼到尾声,尹春华趁李仕午休时收好自己的架子鼓,独自宣告她在恭州烂尾楼月亮不消失里的日子已然终止。她今日穿黑吊带上衣与牛仔裤,戴红框眼镜彰显别样,在统一色调里独创一抹旖丽。走到阳台点一支烟,尹春华享受着这样的时光,总要让少女有时间给一年内发生的祸事做缓冲。

    她静静看着李仕钉下的窗户,那窗有蓝色的玻璃,目光随光线移动后可见躺在床垫上的李仕,被染色的阳光曲曲折折照在他身上。

    可惜李仕是李仕,但幸好她仍是尹春华。

    她即将是十八岁的尹春华。

    晚七点他们到恭州机场,烂尾楼和春华的摩托都交给李仕转卖,怅然若失,尹春华也舍不得恭州。

    李仕前几天买了个相机,他悄然拍下尹春华,她靠着候机厅软沙发,微微仰头。

    “我不想回北京。”

    “嗯?”

    “不想回北京,我想回家。”

    李仕一句话要说出口,尹春华却先涂改自己言语:“你什么也没听到。”

    她拉上夹克外套拉链,盖住自己半张脸,沉默良久。也许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了嘉陵江夜里的水流声,各自在心中祈求主再施舍他们一次与世隔绝的美梦,尽管美梦后有雨夜高塔。

    李仕只能紧紧握着尹春华的手,带她坐上飞机离开那年的恭州。

    而那年的北京有许多高楼正破土而出,国外的珠宝手表服装等各样品牌逐一进入每个人眼中。万物都在跳扎扎,风也在期待出发。

    李仕搬出李家后暂住在朋友酒店的套间,高楼视野前通大街后通小巷,他同尹春华进屋时窗外目之所及皆是阑珊的夜。他替她打理好部分行李后说去厨房煮宵夜,给她留下一人在房间发愣独处的时间。

    尹春华看一切都似浮光掠影,时空旅行一样从恭州穿至北京。祸事接二连三敲门闯进她家中,比女人心难测。撒旦走后只留下一本她为户主的户口本,洗漱完闭上眼躺在床上时仍能见得秋蓉身影推她不断前行。睁开眼看看时钟,又看看户口本,十二点,今日是她生日。

    她希望十八岁是掩埋过往十七年的铲子,这样她好忘却儿时家庭的美好。

    而后她摇摇头告诫自己不可放松,世上仅剩她自己,就算似无根树她也想多站几日。

    李仕敲敲门。

    尹春华开门后只看见她面前的烛火与蛋糕,还有李仕,蛋糕上的蜡烛只有一根。

    “我十八岁了。”

    “一是一切的开始。”李仕祝她开启新篇章。

    李仕知道尹春华唯爱《音乐之声》,便提前用cd机播那段轻快的乐曲,是玛利亚与七个孩子在唱《孤独的牧羊人》。

    “十八岁生日快乐。”

    尹春华看李仕,真是好险,全北京最铁石心肠的少女险些要哭出来。某一刻她只觉得李仕和她是可以互相依偎的浮萍,飘到哪里也无所畏惧。

    李仕比尹春华不安。他知尹春华不为他停留,毕竟就算圣诞老人送完礼物也不留下喝茶聊天,但放下那名为尹春华的礼物连丝带也有闪光,真要应《千千阙歌》歌词,都比不过这宵美丽。

    尹春华别开目光看蛋糕,粉红奶油上铺草莓撒糖霜,她闭上眼拱手许愿。

    一滴雨要落下无法阻拦,起初在恭州只淅淅沥沥,如今咚咚打在铁皮窗檐呐喊。

    李仕借烛火看尹春华,一根根卷翘长睫好似丰收麦田,一张脸白嫩透微红健康血色,再到鼻梁,最后总看到那唇瓣。日日见那唇一张一合一翁一息,有时少女高兴便微微翘起,而此刻那唇瓣上的粉红花蕊毫无防备,是花儿最香艳最勾人心魄的一处。

    就当台风把铁皮掀起,李仕的心真被下了降头,有时比红港富豪争模特还痴狂。

    他悄无声息将蛋糕搁置在一边小桌子上,趁尹春华的愿望尚未封口送达耶稣时,低下头吻上那柔软的日思夜想。

    吻是色与欲的前奏,电视上总将吻谱写得激烈又缠绵,男人们就像在宣誓自己久经沙场的经验一样掠夺着怀中的女人。但李仕和他们大不相同,李仕的手分明宽厚粗糙,指节正捏着尹春华的下巴和脸颊,唇却羞怯,只是轻轻碰她脸颊至唇角,而后再覆上唇瓣,心如擂鼓。

    播音机播到上校唱《雪绒花》,尹春华睁眼只见黑压压一片,李仕的眉眼格外清晰,这便是吻吗?

    原来吻不是爱神来临的宣誓,也不是惊天动地的情爱,是长安街的夜,寂寥又璀璨,好似珠宝店最闪的绿宝石,曾经望尘莫及,此时触手可得。

    尹春华想躲,想逃,但她知李仕不会让她走。她是误入森林的公主,但未至小矮人的屋中,只能学着自己规避危险,可惜她在保命途中与李仕这毒苹果结识。

    一吻并不深入,分开时尹春华才接收到心中的感知。和之前在恭州的厮磨不同,李仕的呼吸在她唇齿间试探又留□□温,而她身上幽兰香氛不知不觉和李仕的果香气握着手,烛火未灭,似在宣告他们的罪恶。

    李仕于尹春华而言是罪恶,是毒苹果。她冷静,她坚定,她不轻易碰真情,李仕却堂而皇之用一吻宣告自己的心,耶稣真是不公,为何总要女人黯然神伤?恐怕将他们的际遇打包送去TVB都要被人嫌注水虚假。

    “春华,祝你今后人生一往无前。”

    李仕又拿起蛋糕,让尹春华吹蜡烛。

    三,二,一。

    一次呼气将室内唯一光线吹灭,李仕抬手开灯将蛋糕放到客厅餐桌上。

    蛋糕的第一刀属于寿星,尹春华切着蛋糕忘了回应李仕的祝福,也许也不需要回应。

    一块自己吃,另一块放到李仕面前。

    事实上李仕真无需尹春华讲些什么,他不用尹春华回应他的心,他甚至不奢求尹春华有半分动心,自顾自说:“我给你安排了高中先读着,还差推荐信和一些手续就可以出国。”

    “好。”

    隔日李仕就回部队了,尹春华收拾好书包也早早搭车入校,她还认得北京的路,便自己搭公交。

    柏油路,阳光,书包,校服,好平静。

    曾经的自己也像其他女学生一样,上下学有人开车接送,有同学相伴,无需忧虑什么,只要好好读书。

    老师安排她做自我介绍后让她入座第三组三排。她新同桌话多极了,是中英混血,一下课就一口一个“Mia”地叫她,笑眯眯的。尹春华算是北京的生面孔,她只告诉同学们她是随父母北上做生意来的。

    上学,写题,放学,尹春华偶尔错觉忘记这一年的风风雨雨,只当自己一心读书到高三,如万千文青一样想考好大学。

    尹春华的社交能力很好,她总能融入到人群里。放学时她便能和两个女生一起去学校对面报刊亭买新一期杂志,三个人买完杂志坐在路边长椅上聊天。同桌Sophia喜欢小虎队,前桌珊珊喜欢黎明,两个人能叽叽喳喳比对许久,还要用胳膊杵尹春华,非要她评一个“到底谁是最帅”的名号。可惜鸟儿总要回家,没吵多久两位少女就都被家里派来的车接走。

    时间还早,尹春华又去书店买书,慢悠悠走到公交站。

    果然她无法接受李仕,无法接受北京。她已经平安,就算如今孑然一身,她也不想多接受李仕的资源或者给予,潜意识告诉她这是不对等的关系。尹秋蓉的血正在长安街徐徐展开,这是行差踏错的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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