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因为家族原因自古交好，或为了在这陌生的海域抱团行动获取便利，甚至或因为这团金色实在是太惹眼了过来凑热闹。总之形成的局面就是，大部分来自地域的人都凑到了凯撒的身边，他们之中大多都顶着一双毛茸茸的耳朵，可爱的紧。

    凯撒理所应当地享受着身边人对自己的恭维，同样来自贵族的他应付起这样觥筹交错的晚宴场面可谓得心应手。

    突然，凯撒像是想起了什么，金色的竖瞳微微一缩，环视了一下宴会厅的四周。

    其实凯撒的动作不算大，但身边人又哪一个不是家族的人中龙凤，察言观色熟稔于心，虽然不知道凯撒在找什么，但还是随着他的动作也开始偷偷左右打量。

    济光看到那群聚在水母灯下的耳朵突然开始纷纷抖动，突然有一种被人凝视的感觉。心中一紧，看到一双金色的眼睛在簇拥中平淡地向自己扫来。

    只一眼，凯撒就知道那是自己要找的人类。半个身子隐在黑暗里，本就修长的身子显的纤细的过分。乌发散着，像是黑色的绸缎拂过白瓷。他原来不太理解为什么人类的瓷器能卖出那么多价钱，脆弱、冰冷，丝毫没有半分野性和热烈，但现在他远远看过那身段，却想不出比白瓷更好的描述。

    举起手中的酒杯，微凉的酒液穿喉而过，留下一路灼烧感。凯撒那一眼扫的云淡风轻，转眼又回到那副谈笑风生的姿态。周围的人群也不再四处找寻凯撒在关注什么，恢复了之前各自寒暄的样子。

    只有人群靠外侧，佘丽若有所思地多看了济光的方向一眼，微微上挑的眼睛在那暗处搜索。和其他的兽耳不一样，她耳尖多出两小丛高高耸立的黑色簇毛，为她的脸更添几份娇媚。无果，她转过身来，也没再往人群里挤，她这种中体型的兽类还不够格进入人群的中间。

    济光在凯撒目光滑过的那一刻就转过身，将身子完全隐入了黑暗。不想惹人注意，更不想进入他那疯狂社交的兽人团伙提供话题。只是有点可惜，不能借此机会多听一听他们这个世界的故事。

    阿布的银鱼补丁已经吃的差不多，看到不远处又是一群粉红色朝这里飘过来，三两口扒拉完，还了餐盘，又拿了一碗鳗鱼浓汤。

    济光打量着托盘里的餐品：鳗鱼浓汤、盐焗海星、海蟹拼盘以及和上次一样的绿色果汁。

    考虑了一下在这里站着啃螃蟹的画面，济光再次摆摆手，虽然从中午离家到现在未曾进食，又是赶路又是收拾宿舍，她是真的有点饿了。

    “咕——”

    “请稍等。”

    可能是太想念福瑞的迷迭香烤鸡，济光的肚子突兀地响了起来，声音不大，但突然的男人声音吓了她一跳，是对着正要离去的磷虾们说的。

    黑暗里走出一个人，走路的整体感觉有点奇怪，像是轻轻飘过去一样，优雅和懒散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奇妙的混杂在一个人身上。济光诧异的是，就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她居然一直没发现这里还有一个人。

    “海桑果果汁，你应该喝的惯。”清冽的嗓音响起，男人取了两杯绿色的饮料，转身递过来一杯，用一只手指格外修长的手，冷白的肤色，顿了顿，补充道“也可以果腹。”

    身边除了一个他看不见的阿布外也无其他人，济光知道男人在和自己说话。

    男人一身全黑，给他隐在黑暗中提供了很好的保护色。对上视线，济光不得不承认，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双眼皮窄而长，和远处兽人群中常有的黄色竖瞳不一样，他有一双漆黑的眼睛，连虹膜都是如墨的黑色。

    这让济光很有好感，不是因为他让人不得不承认优秀的五官，而是因为他的眼睛给她一种人类一般的相似感。

    尽管济光知道，他也不是人类。

    在这个地方，济光习惯性更多的观察他们“非人”的那一点特征，恶趣味地想猜猜他们的原身是什么动物。

    像福瑞极其相像的黑色耳朵从他柔顺的黑发中探出来，乖巧的立着。

    “或许也是狗吧。”济光想着，隐去脸上微赧，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接过那杯颜色诡异的饮料，轻轻啜饮一口，很清爽的酸甜涌入一下午都没被滋养的喉咙。这种水下喝饮料的场景其实很奇妙。微微晃动着手中的杯子，济光可以看见杯中的液体在缓慢地旋转着。

    味道真的不错，济光小口喝着，想着行李里还被绵绵塞了一些家里用小橡子和荔枝壳精心熏制的火腿，打算晚上回去再吃一点那个充饥。

    她看到了群芳芳，那个全身上下写满华丽的室友。她的装扮确实很显眼，只是这条裙子的主人却似乎没有像她仿佛注定该被注目的裙子一样被人们关注着。在人群靠外围处，群芳芳双手放在胸前虚虚握着，得体。但那根不停使唤高高翘起的小拇指还在微微颤抖，暴露了主人的紧张，也给整个人带上一点拘谨的味道。

    男人把海桑果果汁递给济光后就又回到了最角落的黑暗里，济光留心看了，哪怕知道旁边还站着一个人，但不仔细看仍是无法察觉。

    大厅里突然想起了一声嗡鸣，像是大提琴弦从每个人心上划过，声音不大、不刺耳，却仿佛带着历史的厚重庄严，让每个人本就挺直的腰脊又不自觉尽力拔高了几分。

    大厅四处游荡的磷虾和荧光水母纷纷退到四周，避退的学生们也因此更聚集地凑在大厅中间。与此同时，大厅墙壁上镶嵌的无数贝壳灯不约而同地亮起来，带出几分纸醉金迷的晃眼。被从黑暗中逼出来的薛翼在灯亮的刹那皱了皱眉，眼睛一下接收了如此强光，眨眼几次也没能缓解眼中骤来的酸涩，他微微抬起手，挡了挡眼。

    刚才还咋咋呼呼嚷着也要拿一杯饮料的阿布整个人也收敛了许多，低眉垂首，乖巧地立在济光身旁。

    其实自从济光步入这个大厅以来，她几乎要忘记了自己还在水下这件事。某种神秘的魔法阵帮助他们消除了被水包裹的感觉，而那些在大厅四处游动的荧光水母和磷虾，则有一种“空游无所依”的趣味。

    但大厅内的海水却突然无风起了浪，柔软的海水一旦合力形成波涛，便有了一股温柔但不容抗拒的力量推着人后退。济光的水性其实不好，在这种被巨浪裹挟着往后的无措中逐渐绷紧了身子。

    凯撒双腿的肌肉已经悄然绷紧了，像在地上扎根一样定定立在地上，饶有兴致地盯着前方不远处翻涌的浪花，扑簌扑簌的耳朵暴露了他心中的好奇。

    薛翼虽然已离开了暗处，但仍在人群的靠后方，还是那副懒散的提不起什么兴致的样子，身子跟随着波浪的节奏前后歪斜着，但是双脚同样未动一步。

    济光微微踉跄两步，大厅里站不稳的人也有，但是不多。海浪的中心处正是海神像的前方空地，此时那里已经像泉眼一样翻涌了起来，中间飞速旋转着搅出个漩涡。层层叠叠的海浪愈演愈烈，像花朵的重瓣一样向四周蔓延铺开。

    海水上涌化作水柱拖起一个人，一眼望去只看到极致的黑白二色。衣袂翩跹无风自动，像一幅泼开的水墨画。远远看去，那人五官也仿佛只有黑白二色，一张瓷白的脸上是极黑的眉眼，唇色浅浅淡淡，黑白对比极强，更衬的那双眼仿佛能摄人心魄，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一切。

    低沉的嗓音如上古编钟发出的嗡鸣共振，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仿佛就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各位同学好，欢迎来到亚特兰蒂斯。”

    “不必多说，大海会教会我们一切。”

    一群磷虾早已拖着一盘东西游到旁边等候多时，面容俊美的男人拿过托盘上装着的水晶杯，金黄色的液体在杯子内激动得打着旋儿。济光先转过身向海神像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然后回过头，对着大厅众多鲜活而朝气的年轻人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酒——

    一饮而尽！

    海鱼群中先爆发出一阵欢呼，像浪潮一样，传递到淡水鱼、兽人、甚至是来自空域的鸟群。

    那应该是一个很有人格魅力，或者说在海域很有威望的一个人。第一句说给他们这些首次来访海域的客人，第二句话说给一切大海的子民。

    连搞不清状况的济光都被带动的心中有一丝澎湃。海纳百川，济光对这个世界实在说不上归属感，但是就像月光一样，大海也是能穿越古今传递感情的媒介。进入大海，大海便会用它的无微不至包容一切。

    随后，亚特兰蒂斯的教学组从海神像左右两侧鱼贯而出，和季白并肩站到了一排。他们也纷纷端了一杯金黄色液体，向各位同学问好。

    大厅两侧的磷虾又活跃起来，餐食撤下，每个托盘上都换成了这种金黄色的液体，被磷虾几人一组的分发着。

    济光和薛翼站的近，都在人群的后侧，一团粉色的雾气向两人飘过来。济光也拿过一只水晶杯，先嗅了嗅，一股和酒液相似的发酵味道冲入鼻腔，她皱了皱眉。

    薛翼看着身边女孩探着头观察杯中液体，小巧的鼻翼微微动着，细细的眉毛微蹙随后又乖巧温柔地变回弯弯的柳叶状，心下发笑。面上没表现出什么，薛翼也随手取过他那杯。但他的目光滑过济光，那细长白皙的手指捏着杯柄，两件艺术品交相辉映，给酒液添上一种诱人的美。

    阿布是没有这杯酒的，乖巧立在一旁，看济光举起就要喝忙小声叫停：“这是海神之祝，要等大家一起喝的。”

    薛翼本来要叫停的手已经微微抬起，看济光举杯的手顿住，微微低着头和虚空交流着什么，了然地笑了笑，垂下了手。薛翼平时实在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哪怕他是因为知道眼前这就是那个人类小姑娘而多关注了几分，他今天的表现也已足够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