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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明月别枝(10)

    冯允清屈身称是,便将这些天来所查到的线索一一详呈,“只是这背后之人,尚在查证......”

    永靖帝闻之,端坐龙椅,面无表情,心中却颇为惊讶。他素来视沈玄与冯允清二人为无能之辈,未曾料到二者竟能查出如此之多线索。

    正说着,申万推门进来,永靖帝微微抬眼,不怒自威:“何事?”

    申万颔首回道:“陛下,锦衣卫指挥使求见,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

    永靖帝半端着茶碗,略一思索,点头道:“让他进来。”

    许翼卸下佩刀,缓步走进殿中,手持雕花竹筒,将其呈与永靖帝。

    永靖帝竹筒,拔开木塞,纸笺从中取出,展开一看,此中详尽地写着妖书一案的条条线索,自屏兰寺后分为两支。其中对伽尘、郑圳还有戚誉施刑皆由蔺明轩所掌,然进展甚微。反倒是冯允清与沈玄,不动声色地揭露了此案的主脉。

    卷宗详呈乔忆狱中一事。

    永靖帝端坐龙椅,细细查阅,神色凝重,心头不禁生出疑惑与忧虑。

    乔忆狱中所答,述及昔日在鹤川茶肆的事,时结识一男子。彼人气宇轩昂,才华横溢,诗文风流,对乔忆颇有好感,常以诗词相邀。乔忆感慨其文才之盛,不觉渐生情意。告知男子她乃次辅林悫之女的真相,自述报仇之志。

    男子听后,亦是义愤填膺,发誓要助她复仇。于是劝她从茶肆辞去长工,带她在城外租下一间小院,在此教她些杀人傍身的功夫。于是白日里,乔忆便与那人一同习武,暮色将至再回到家中。隔三差五的还能带回一些鹤川茶肆的新晋佳茗,其母也并未起疑。

    而后妖书疑云再生,那男子同她说时机已到,又说不必又血光便能扳倒林悫,错过此次良机恐难再报仇雪恨。并且那男子还助她周详筹划,指导她言行举止,皆按计划行事。只要她在此风口浪尖去行刺冯允清,然后一口咬定是林悫所指使,加之他会求他在官场上的朋友,上疏将矛头一一指向林悫。乔忆一时心急,也应下了这桩假刺杀一事。

    临别之时,那男子给了乔忆一粒赤红丹丸,谎称此乃假死药。她被捉拿之后,吞下此药,那些人便会将她丢到乱葬岗去,第二日她自会清醒。

    然而,冯允清听闻此事后,告诉她那药乃毒丸,她被人蒙骗,乔忆这才意识到受了人利用,遂向冯允清说明事情的缘由。

    冯允清闻得此事后,急忙差遣手下人等,四处缉查。不出一个时辰,竟将幕后主使之人查出。那男子,实乃内阁首辅张行邺家中管家之堂弟之子。彼时尚在烟花巷陌,饮酒作乐,未料想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竟被冯允清手下擒获。

    永靖帝原本面色平和,悠然自得,然翻阅案宗,渐觉事态严重,面色亦随之阴沉。及至末尾,条条线索直指张行邺,他怒不可遏,拍案而起,厉声喝道:“速传张行邺前来觐见!”

    此言一出,满殿震惊。当时妖书案起之时,署名者正乃张行邺,众人皆以为他是受害者,岂料今日查明,他竟是疑凶,那张行邺岂不是贼喊捉贼?

    冯允清心中疑虑重重,此等大事,竟牵涉内阁首辅张行邺,实乃出人意料。昔日张行邺曾冒死进言,力保大皇子为太子,储君之位已定,他又何须在妖书中散布谣言,称太子之位将易主于三皇子?

    如今看来,这妖书疑云背后之人,必是心机深沉之辈,欲借此事将张行邺拖入泥潭,使其不得不将水搅浑,构陷对立之林悫。然此等妙计,究竟出自何人之手?冯允清苦思冥想,仍不得其解。

    不过张行邺此番因党派之争而污蔑他人的做法,六年前也上演过一次,而那次的受害者,便是冯允清父亲。这两次谋划是否为同一人还尚待考量。

    殿内气氛凝重,寒气逼人,众人皆屏息以待,唯闻窗外蝉鸣凄凄,似有无形之刀,悬于众人头顶,令人不寒而栗。

    过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内侍匆匆而至,面色凝重,俯首禀报道:“陛下,张行邺自妖书案起之日,便病倒在床,不能下榻。他恳请陛下念其多年来为国事操劳,允他病愈后再来请安。”

    此言一出,众人皆心知肚明,张行邺不过是以他往日之功勋作为推辞之辞。

    永靖帝闻言,冷笑一声,面色阴沉如水,缓缓道:“好啊,既然如此,你便去问问,皇陵之中要不要与他留个位置?”

    闻言,满殿皆惊。永靖帝之意,已然十分明显,暗指张行邺这首辅竟当出了几分皇帝的模样来,实乃大不敬。

    话虽如此,然张行邺毕竟乃是国之重臣,若他有所动摇,这朝廷必不安宁。永靖帝作为一国之君,此刻竟也感到有些无措,眉头紧锁,似乎在权衡利弊。

    蔺明轩为官多年,心思缜密,自然看出了永靖帝的难处。他深知此刻唯有自己能化解此结,于是上前一步,抱拳自请道:“圣上,我北司身负监管朝臣之重责,竟有此疏忽,实乃臣之大过。还请陛下恕罪。为赎臣之过,臣这便命人前往张府搜查。”

    蔺明轩深知,这坏人皇帝自是当不了的,那便由他蔺明轩担着,他蔺明轩不怕事。

    这话给足了永靖帝台阶,又顺了永靖帝的意思。

    永靖帝闻言,眉宇间舒展开来,转怒为笑,赞许道:“好,蔺明轩,你办事朕向来放心。此次切莫再有所疏忽!”

    得令后,蔺明轩领了一队缇骑,直逼张府。

    冯允清与沈玄二人,未得圣谕,亦不知永靖帝后续有何举措,只得垂首肃立,静候其旨。

    忽闻永靖帝沉声开口,道:“冯允清,你将老五的策论给他送去,告诉他,他若是想做木匠,便从宫里滚出去,以后也不必再来见朕了。还有他那老师,一并革职,滚回他的老窝去!”

    冯允清闻言,即应声道:“遵命。”遂领旨前往重华宫。

    五皇子李明承,乃秦妃所出,自幼体弱多病,故皇帝特许其留居宫中。及长,虽已成年,然童心未泯,尤喜木雕之艺。诸兄皆封王安府,独他仍于重华宫中。

    先生每每见之,皆摇头长叹:“朽木不可雕也!”

    然李明承排行第五,前有两位兄长,储君之位,本也轮不到他。自大皇子立为太子后,他更无争位之心,遂于国事君道之外,寻得一片自在天地,专心于木雕,倒是颇为松快。

    冯允清到重华宫时,他还在伏案雕木。她轻步上前,屈身行礼,道:“臣拜见五殿下!”

    李明承闻声,瞥了她一眼,挥手示意其起身。待冯允清直起身子,他见其容貌清丽,不禁多看了两眼,问道:“你是何人?”

    冯允清双手捧着书卷,恭敬回道:“臣乃司礼监典簿冯允清。”

    李明承闻言,手中刻刀一顿,遂抬眼细细打量冯允清。见其肤色胜雪,面容娟秀,与寻常宦官无异,然又觉其气质清冷,与众不同。

    他默然沉思片刻,复又低头继续手中的雕刻,他的声音平静如水,听不出丝毫情绪:“我知道你,你就是父皇派去调查妖书一案的人。”

    本以为他会对这国本之争略表关心,谁料他话锋一转,问道:“是父皇遣你来的吧?”

    冯允清微微颔首,恭声道:“正是,陛下命臣将殿下的策论交还,并言,若殿下心系木雕之艺,恐是殿下之师教诲无方,欲将其革职还乡。”

    李明承闻言,唇边勾起一抹淡笑,他将手中已然成型的宫阁轻轻搁在一旁,又执起一旁的鸡毛掸子,轻轻扫去书案上的木屑。

    冯允清见状,微微颔首欲避其尘,李明承却道:“无须回避,此掸子用动物皮毛所制,专吸木屑,不会扬起尘埃。”

    冯允清闻言,方定睛细看,果然那掸子非同寻常,竟能吸附木屑,而不使尘埃飞扬。

    李明承清扫完毕,起身接过冯允清手中的书卷,展卷一看,只见其上丹朱批注,密密麻麻。他抚额轻叹,似有些头疼,问道:“父皇还说了什么?”

    冯允清略一迟疑,回道:“陛下并未再言及其他。”

    李明承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父皇定是训斥了我,你不敢说吧?”

    冯允清默然不语,片刻后,她施礼道:“殿下,若无他事,臣先行告退。”

    李明承挥手示意,让她离开,他将书卷一裹,丢在一旁,又拿起一块木头,开始雕刻。

    冯允清从重华宫出来,心中犹自纠结着是否要去明渊殿。行至半途,忽闻几个小内侍议论纷纷,言及张行邺已然入宫,竟是被蔺明轩用太师椅抬进明渊殿的。

    冯允清闻言,心中一动,暗忖此时以查案者的身份去探探张行邺的口风,或可有所收获,至少不会引他生疑。

    主意既定,她径自前往明渊殿。方至殿前,却巧遇张行邺从内而出。冯允清忙施礼道:“见过张大人。”

    张行邺冷眼瞧了她一眼,本欲摆手回府,方走了两步又遣一内侍来请,说是与冯允清有话相商。

    冯允清眉心一动,暗道这张行邺倒是主动送上门来了。她遂随内侍前往,心中暗自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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