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从班导们睁只眼闭只眼的晚自习纪律里瞧出端倪之后的赵悦乐充分发挥了她作为一个最大生源地学生的东道主优势，开始她的多方探索求证。
目前的情况，大概可以概括为以赵悦乐为典型代表的本地新生为中心，众多外省新生为主体的S大23级法学院新生群体如同猝不及防误入瓜田里的猹，在短暂的懵逼试探之后，开始了上蹿下跳的吃瓜之旅。
整个晚自习下来，符离很确定，赵同学绝对没有在她的座位上安分过十分钟以上，而事实证明，赵同学的付出是有成果的，是有价值的。
九月桂子飘香，可能是快要下雨了，晚上的空气显得有点沉闷，星子也黯淡，墙角边上的玉兰花在红墙上堆叠成线条奇怪的影子。
一行人下了晚自习回宿舍，赵悦乐走在前头，时不时回头跟符离她们说话。
“好像说暑假的时候有位大二留校兼职的学姐被骗进传销了，家里人认为学校没有尽到监管责任，校领导干脆就决定凡是假期之前提前回校或是留校的学生必须登记，早晚打卡，有特殊情况就报备。”
赵悦乐的声音从楼梯上方传来，难掩沮丧，似乎知道这事已成定局，难以更改。
符离她们跟着上楼梯，楼道狭窄，拐角的上下形成了视野盲区，看不到走在她们前面的赵悦乐。
惊叫声传来的时候，几人离前面的赵悦乐大概就四五布的距离，离得最近的纪覃晴快跑了两步上去，看见赵悦乐站在二楼的楼梯口，面对着楼道尽头的小阳台，昏昏的灯光下，可以看见一枝横开的玉兰花。
纪覃晴见她的表情还算平静，心里安定了不少，问她怎么了。
赵悦乐回头看了眼纪覃晴，又看了眼楼道尽头的玉兰花，一时间不大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又想起下午的时候自己讲恐怖故事，结果碰上符离过来宿舍，把三个人都吓到了的事情，便说没什么，刚才好像看到老鼠了。
纪覃晴于是松了一口气，说：“我还以为怎么了，差点被你吓死。”
赵悦乐看了一眼楼道尽头的方向，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点瘆得慌，看见符离她们已经从一楼上来了，赶紧推着纪覃晴往三楼自己宿舍走，边推边道：“反正就是没事了，赶紧走吧，等会还要洗澡洗衣服呢。”
接下来一直到新学期第一个周末的相安无事也似乎印证那天晚自习回来自己在二楼楼道尽头看到的黑影只是她的一个错觉，赵悦乐渐渐定下心来。
跟新同学相互认识磨合、熟悉校园环境、进行大学生活中的第一次选课、跟卷王舍友一起备战英语四六级，再加上零零碎碎的一些开校园网络、充饭卡水卡，绑定校园账号的日常，好像很忙又好像什么都没忙的大学的第一周就这样过去了。
被新生们戏谑为朝令夕改的晨运和晚自习制度在正式开学后的第三天就正式废止了，改为了宿管阿姨和大叔们每天查寝和校学生会不定期抽查。
不知道其他楼栋的宿管阿姨怎么想，反正符离她们每天晚上都能感受到查寝时来自宿管阿姨的怨气，毕竟，每天晚上一个人爬六层楼一间宿舍一间宿舍地核验人数，谁干谁知道。
新生们瓜田里的瓜也从为什么突然要晨运和晚自习打卡变成了到底是那个校领导拍脑袋想出了这么一个绝妙主意。
当然在这之间，“瓜”也几经迭代，主题从文科一楼架空层那只狸花到底亲不亲人，到二食堂的厨子到底跟姜有多少缠绵爱情，到S市到底有什么适合大学生特种兵旅游的景点，从大一开始准备四六级会不会太迟，已经跟宿管大爷打好基础关系，准备毕业立即接班领先尔等四十年等不一而足，充分显示了当代大学生活泼、多样、间歇发疯的优秀精神状态。
偶尔也有些关于哪个专业的哪个男生或者女生长得好看的讨论，但都因为话题过于正常而在一众奇葩命题中丧失存在感。
总体而言，无论是这一周的大学生活，还是身边的同学，对于符离来说，都是一种很新的体验。
周五下午上完最后一节专业课，阔别亲爱的老爸跟老妈整整五天的赵悦乐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提前报到时那一颗追求自由的心，满脑子只想回家，回家。
当然，除了一颗拳拳的孝女之心外，她的钱包已经撑不住了这一点，还是占了相当一部分的主要因素的。
赵悦乐决心响应新时代家宝女的召唤乖乖回家，纪覃晴和庄秋怡晚上有同乡会的聚餐，突然落单的符离日程中便有了意外的空白。
把桌面上的《法学导论》收进背包，符离坐在原位，脑袋放空了半分钟，一直等到班上的同学都走光了，最后才慢吞吞地决定还是去图书馆吧，话说回来，宿舍二楼那只鬼到底什么时候走呀，她真的是有点恐鬼的。
恐鬼的符离一直在图书馆待到了闭馆，期间庄秋怡跟纪覃晴给她打过几次电话，只是因为她一进馆就按照馆内温馨提示的那样入馆开启手机静音模式的缘故，成功与之完美错过。
等她想起来要看手机的时候，人已经走到图书馆旁边的情人桥了。
情人桥这个名称完全就是来自于往届师兄师姐们的倾情贡献。
由此也演变出无数校园传说，流传最为广泛的一个就是，如果你自己一个人晚上走过情人桥，不小心看见一个长头发看不见脸的女生的话，绝对不要惊动她，也不要回应她。
长头发看不清模样的女生，符离倒是没有遇到，穿着老式蓝色粗布衫和黑色裤子的老婆婆倒是看见了。
照明的路灯的灯光似乎被扭曲了，远处的，近处的东西都笼上了一层晦暗的灰，仅剩湖面上的一点反光恰恰映出了蓝衫老婆婆过于惨白僵硬的五官和动作。
它在朝她招手。
符离本来是想给舍友回个电话的，但是现在手机里就只有断断续续的电波声了，她知道自己是有点社恐的，既有点恐人，也有点恐鬼。
本来打算装作什么都看见走过去的，只是刚走上桥就发现，自己前面还有个人。
恐人又恐鬼的符离：……
好一个深夜恐怖故事呀，符离感叹着。
这边没感觉到符离恐惧情绪的老婆婆先是疑惑了一下，然后一点不见外地现出了自己的死相，整个身体像是被泡浮了的馕一样肿胀开来，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白色，浮肿的面部和颈部甚至能清楚地看到被啃咬过的痕迹。
符离原本已经握紧了的拳头顿时就松了开来，同时开始在四周张望，看看有什么趁手的工具，总之，让她的手直接接触那副形貌的老婆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问就是恐鬼！
并不清楚符离正在想什么的水鬼婆婆只觉得是自己的本相奏效了，对方终于开始张望害怕了，于是更加兴奋地诡笑起来，嘴角向两边延伸，被泡得浮囊的脸部肌肉随之扯动，众所周知，被泡浮囊了，也就等于整个肌肉结构都被泡松散了，于是随着她这一笑，脸上浮囊的肉也跟着滚动下来，真翻滚下来。
猝不及防直面这一幕的符离觉得她那本来就不大稳定的San值快要掉到阈值一下了，当下也不管什么礼不礼貌，扯过前面那人的上衣，把自己的右手厚实地裹上了一层又一层，直接就朝那张浮囊的脸挥了过去。
众所周知，鬼怪属于另一维度的能量体，正常情况下，不要说直接用身体攻击，就是用肉眼看见都属于小概率事件。
因此，对于符离挥出的这一拳，无论是水鬼婆婆还是隐在后面的两只都下意识愣了一下，心里的想法都是相同的，这人不是被吓傻了吧。
直到整只鬼顺着拳风被打飞出去，水鬼婆婆还没反应过来，但是作用在魂体上，力量被消减的切实感受又清楚地让它知道，它是真的被攻击到了，以一种完全不科学的方式。
意识到自己在考虑科学跟不科学这种事情的时候，已经坐了好几十年鬼的水鬼婆婆沉默了。
躲在灌木丛后边的两只也傻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一会才结结巴巴地开口道：“你刚刚刚才眼花了吗？”
另一只看了看自己的同伴，又转头看了看还在桥上，一脸痛苦的符离，同样结结巴巴地说到：“应应应……应该是眼花了吧。”
尽管它们坚持自己是眼花了，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跳出去，一时间彼此都怂得安静如鸡。
尽管在拳头上裹上了厚厚的一层布料，真的把拳头挥出去的时候，符离还是觉得自己的手脏了，隔着厚厚的布料，她似乎依旧能够感受到那张被泡浮囊的脸浮腻松散的质感。
呃，打住，打住，不能细想，被恶心的打了个冷颤的符离拒绝继续思考，甩了两下手才把裹着的那件衣服摔了下来。
看着衣服中间裹着自己拳头那一块的湿痕，符离沉默并有一丢丢的心虚了。
作为一个有点社恐的人，她其实并不是很想待到前面那个人醒来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着这衣服中间这一坨疑似接触了不明物质留下的痕迹，将心比心一下，这要是对方不明所以地重新把这衣服穿上了……
在原地沉思了整整三十秒钟。
符离觉得，良心这点东西她还是有的，其实，只要洗一洗的话，这衣服应该还是能穿的。
掏出自己在图书馆里刚买来，才喝了一口的纯净水，符离大手笔地把那件衣服冲洗了一遍，直觉自己的良心终于不痛了，才把衣服挂在一旁的栏杆上，深埋功与名。
“哎，同学，醒醒，醒醒！”
隐约听到声音醒来的宋俚一睁眼看到眼睛上方的白炽灯灯光时，脑子还是懵的。
见人醒过来，第一个发现宋俚的保安顿时松了口气，指了指晾在椅子上的衣服说：“我刚看见你睡在桥上，旁边的衣服还是湿的，一时又叫不醒你，才把你背到值班室来了，你现在怎么样，要不要给你们辅导员打个电话。喏，衣服也给你拿过来了。”
宋俚顺着保安的视线看到那件湿漉漉的衣服时，下意识皱了下眉头，他不记得自己有脱衣服了，对了，他好像是从图书馆回宿舍，路过情人桥的时候不知怎么的感觉脑子昏昏的，再然后就是现在了。
虽然不是很记得发生了什么，但是感觉并不是什么好事的宋俚感受了下自己的身体状况，谢绝了保安想要通知辅导员的好意，跟后面过来的自己舍友一起离开了。
再次路过情人桥时，宋俚莫名感觉惊悚，拉着还在为自己莫名昏倒的事情喋喋不休的舍友赶紧低头快步走过。
符离一路回到宿舍，走过二楼楼梯时，没看到楼道尽头的女鬼同志，一时竟然有些惊喜。
果然，好运气跟坏运气总是保持一定的守恒规律的。
于是一路上了三楼，打开宿舍门，看到宿舍里的两人一鬼时，符离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抬头看了下上面的宿舍号。
看到门梁上的303字样，确认自己真的没走错的符离想起了报道那天，舍友们关上门在里边讲校园恐怖故事的事情。
除了像她这样的恐鬼人士，她之前也听说过，有些人对于鬼神的世界会有非一般的好奇，可能，也许，大概，她的舍友，也是有些人中的一个?
疑惑着，符离看了看正在回手机消息的纪覃晴，又看了看正在追剧的庄秋怡，本着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思路，斟酌着开口问：“这位小姐姐是你们谁请回来宿舍的吗？”
正在回信息的纪覃晴跟追剧追得正兴起的庄秋怡双双背后一凉，回头看向小心翼翼站在宿舍门外的符离，又看了看彼此。
纪覃晴谨慎开口问庄秋怡：“小离刚才是用的我们这个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