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有疯子

    有趣,实乃孤毕生之追寻。

    循规蹈矩之人生,有何必存之意?

    此为德昭皇帝挂于唇边之语,因此其行事也常常难以预估。

    前两日,宫中颇为受宠的美人周氏临产,却因过程极为波折痛苦,母子俩都没熬过这一关,双双归去。

    昭德帝闻讯非但未有悲意,反倒抚掌大笑,道:“美人受困,此乃携子前去寻乐了。”并设宴群臣及其家人以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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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麟德殿侧,一众臣子家眷便在此处候宴。

    陆夫人一来便被定远侯夫人拉走聊天去了,只留陆凛一个人杵在角落。

    此刻正值深秋,稀稀疏疏的树枝上仍挂着几片脆生的枯叶,大抵是性子特别倔一些,怎么都不愿意落下来。

    一只乌鸦不知从何处飞来,踩在枝头上,乱蓬蓬的漆黑羽毛好像刚与什么鸟儿打了一架。它也不觉得冷,昂首挺胸,环顾四周,颇有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滋味。

    陆凛儿时在乡野长大,擅长逗鸟,此时撅着嘴吹起哨音,饶有兴致地逗弄起这只乌鸦。可乌鸦根本不为所动,只冷冰冰地回看她。

    几个衣着华贵的少女嬉笑着走过,为首的思柔公主停住脚步,看向陆凛,好奇地问道:“那个是谁啊?我怎得从未见过?”

    李且言的位置恰好能看见陆凛的侧脸,她说道:“好像是叫陆凛,父亲一年前调任来到京城,之前在何处为官我倒是记不得了。”

    “那不就是小地方来的?怪不得一股子穷酸味。”有女子见陆凛穿的普通,十分夸张地掩鼻笑道。

    又有一名女子说道:“但我听说,这陆家和谢家关系颇好,她与谢韫舟只见似乎是有亲事呢。”

    “谢郎?!她?”此话一出,思柔公主瞪大了双眼。

    “是啊。”那女子瞧着陆凛,话中满是酸气:“可真真是委屈了谢郎。”

    一位女子开起玩笑:“也不知这陆家是如何攀上谢家这门高枝的,总不成是救过命吧?”

    李且言眼看着思柔公主脸色不佳,心知思柔公主一直倾慕谢韫舟,连忙说道:“这都是传言,谢郎怎么会配这种小门小户?”

    此话一出,思柔公主瞥了那说话女子一眼,冷声说道:“现在真是什么腌臜传言都要说出来,平白脏了本宫的耳朵。”吓得边上女子连忙赔不是。

    陆凛自小听力就好,这几人站得又不甚远,那些话分毫不差地钻进她耳朵里。

    还没这乌鸦有意思,她想着。

    众人口中的谢韫舟乃是谢家长子。

    数百年前,这谢家出了位惊才绝艳的老祖宗,曾被誉为天下之师,为文人学士敬重效仿的对象,封文宣公,世代享爵。可惜传了这么些代,谢家子孙愈发不济,光吃爵位那些俸禄无法在京城自如,只得灰溜溜地回了封地。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谢爵爷因缘巧合被陆家救了一命,为报救命之恩,他主动提出给陆凛和谢韫舟订个娃娃亲。

    可谁知谢韫舟越长越出息,小小年纪便才藻艳逸,颇有天下之才独占八斗之感。再加上相貌俊逸,可谓同辈中的翘楚,任谁都得夸上两句。

    因此,谢家又蒙圣恩,很早就雄赳赳气昂昂地搬回了京城。自此一别数年,再无联系。

    陆凛和谢韫舟再见面时已是一年前,两人早已各自长大。谢韫舟总觉得相较小时候陆凛冷漠了许多,但想到她兴许是因为远离家乡,在京城没什么知交,过阵子便好了。

    可谁知一年过去了,陆凛还是那副模样,京中的宴席她来过几次,也未见和什么人结交,依旧是独来独往的。

    时过境迁,曾经感恩戴德的救命之恩,却成了谢爵爷心中过不去的坎儿。

    他自认当日谢家虎落平阳,是不得已才与陆家结亲,如今谢韫舟颇得皇上赏识,若是能再和京中的权贵结亲,岂不是能保谢家再有百年辉煌?

    毕竟,之前那样哪能是他们谢家人该过的日子?

    至于陆家,虽调任至京城,毕竟朝中无人根基不稳,再加上陆凛的生母早已去世多年,如今的陆夫人乃是续娶,谢爵爷便愈发觉得陆凛配不上自己儿子了。

    千思万想,谢爵爷先是将这事儿与谢韫舟提了。

    谢韫舟这才知道陆凛的生母早已去世了,心想也怪不得陆凛性子孤僻起来。

    一边是儿时玩伴娃娃亲,一边是谢家家运父母苦心,两相权衡之下,谢韫舟倒是提了个主意——陆凛在京中无依无靠,甚是可怜,更何况让世人知道谢家毁亲也不妥当,不如将陆凛接入府中,做个侧室,一来能多加照料,报当日之恩,二来也不会有人觉得谢家得势忘恩。

    谢爵爷觉得谢韫舟说得有道理,托人从中说和。这才有了陆夫人一来便被定远侯夫人拉走聊天一事。

    许是念谁谁到,众人口中的谢韫舟正走到近处,看见陆凛孤零零的,方要上去说话,谁知思柔公主先走了过来,笑吟吟道:“谢郎,恭喜。”

    谢韫舟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回道:“臣不知何喜之有?”

    思柔公主说道:“父皇说今日又要出题考考你们。之前的诗会、唱词你次次都拔得头筹,我想这次必也是如此,所以特地提前来恭喜你。”

    “公主谬赞了,之前是得众人谦让。”谢韫舟嘴上说着,眼睛却往陆凛的方向看。

    谢韫舟本想先和陆凛说清自己的打算,给她吃个定心丸。可谁知思柔公主上来说话,一个错眼,陆凛便消失在人群之中了。

    ***

    宫内每隔十步便点着一盏灯,不似民间百姓的那般昏黄,而是千百盏整整齐齐,连火苗的大小高度都相仿,好似列军的队伍。

    宫中酒意正酣,旁人已因酒气的缘故面色微红,但昭德帝仍是一张苍白的脸,好似无论人间烟火气如何,都无法温暖他半分。

    昭德帝眼看着是时候了,微微笑道:“前两日,孤的美人携子出游,本是好事,可却托梦于孤说暂留之处有些冷清,想托孤寻上些年轻人送去陪同嬉戏。”

    说罢,他冲一旁内侍点了点头,那内侍便拿上一罐木签子,恭敬放在昭德帝面前台上。

    昭德帝轻托脸颊,纤长指尖在台上点了点:“既然是陪孤的孩子,总是不好找些没规矩的。孤思来想去,只好请诸位爱卿的子女走上一趟。”

    话音方落,坐中臣子俱都变了脸色。

    有人颤声问道:“不知……不知是如何陪玩?”

    昭德帝瞧众人面色,反倒愈发高兴:“自然不是送他们去极乐。若是这般,孤成什么人了?”

    众人长舒一口气,想着皇上虽然荒唐,但尚未到如此地步。

    只听昭德帝继续笑道:“美人托梦,说他们如今停留在京郊的罗家庄,备受款待,所以自然是要去罗家庄。”

    诸位臣子面面相觑,罗家庄是何去处?

    罗家庄乃是前朝留下来的一处宅子,当初建造之人究竟是谁已经无人知晓,只听说是处凶宅。

    周遭无人敢进,早些年开垦的树林又茂密地长了回去,盘根错节的,更添阴森。

    偶有猎人夜经此处,说见得罗家庄夜里点着白煞煞的灯笼,人影攒动。可待走近了,却半个人也寻不着,甚至连大门也不得见。

    更邪门的是,这处非但没有野兽,连鸟儿都不肯飞过,但每隔一段时日,便总会有人在那附近失踪。

    皇帝这番举动,岂不是送人去死?几位臣子起身劝诫,昭德帝只是笑笑,并不斥责,还命人给这几位臣子送上醒酒汤。

    醒酒汤下肚,几人尚未再说什么,便一个个脸色铁青地离席,在内侍的引领下如厕去了。

    昭德帝目光慢悠悠地转了一圈,颇为愉悦地说道:“每次宴席,孤总是会出个题目,那这次出的题目就是在这罗家庄内待到明日寅时,因着人多也杂,孤只取四人前往,如何?”

    众人垂下头,皆是一言不发。

    昭德帝将那木签筒挪近,说道:“既然无人自告奋勇,孤为求公平,只好抽签了,到时可不要说孤厚此薄彼。”说罢,他从中取了一支木签,翻到眼前,轻飘飘地说道:“古青墨。”

    陆凛听见人群中传来一声轻叹:“我就知道!好事儿轮不着我,这种倒霉事儿我准是第一个。”

    接着就见一名身着墨绿色衣袍的少年站了起来,身上锦绣丝线交错,花里胡哨的,活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古青墨领旨谢恩。”说起话来还有些垂头丧气。

    昭徳帝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去抽第二根签子,“陆凛。”

    陆凛猛地抬头,耳边又冒出来古青墨的声音:“哈哈,倒霉鬼二号。”

    待陆凛领旨谢恩后,昭徳帝刚要抽下一支签,却见谢韫舟站起身来,行礼说道:“臣愿往罗家庄。”

    话音方落,不远处的谢爵爷脸色大变。

    “哦?”昭德帝扬起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谢韫舟,“既然是你自愿,文宣公想必怪不得孤。”

    谢爵爷听昭德帝这么说,连忙站起身来表态:“臣不敢。”

    昭德帝瞥了谢父一眼,冷笑说道:“孤说的文宣公是你们那位堪为天下师的老祖宗,与你何干?”

    当众被挂了一脸,谢爵爷却也不敢说些什么,只能对着谢韫舟狂使眼色,希望他能回心转意。毕竟谢家这么多代才出了这么一个紫微星,金贵的很,半点差错都不能出。

    思柔公主微微眯起双眼,看着陆凛和谢韫舟虽未曾坐在一处,但谢韫舟起身之后,明显一直在看陆凛的方向。她招手唤来贴身宫女,交代了几句,这宫女便急匆匆走到李且言身旁。

    李且言听到思柔公主的交代后,猛地抬起头看向思柔,却见对方只是微微歪了下头,嘴角勾起。

    李且言还在犹豫,身后的宫女又添油加醋说道:“公主说了,怕什么?古青墨和谢韫舟都在,能出什么事儿?不过是让你也跟着去,寻个机会治治那野丫头罢了。你可别忘了……”

    未等她说完,李且言猛地站起身,说道:“民女,也愿前往罗家庄。”

    “妈呀,这是什么好事儿吗?怎么一个两个的还自告奋勇起来了?赶着去投胎吗?”古青墨啧啧道,声音虽不大,但却都传进了陆凛的耳中。

    昭德帝抚掌:“好。既然如此,孤便再给你们一个恩典。”他环视陆凛四人,缓声说道:“到时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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