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宛夫人对她的儿子下手?可我记得她的儿子不是在李荣祖手下干得好好的吗?年初的时候,他还特意来拜见了太后。”柳明辞实在太震惊以至于出声打断了宛易逢的陈述。

    “人可以说是还活着,但是……”宛易逢点了点太阳穴,“这里可就说不准了,这取决于母亲给他下的蛊到底能不能有解药。”

    听到这里的柳明辞微微皱眉:“你是说,宛夫人她……”

    宛易逢耸耸肩,那种蛊是静朝院特意从苗疆那边弄到的,通过啃食人脑髓,让人神志不清,只能听命于下蛊之人,如行尸走肉一般。

    “是她的那位儿子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或者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

    宛易逢瞄了他一眼:“你倒是反应快,李家的这位公子可以说是和他爹一模一样,空有志向却眼高手低,身无长物却自命不凡,他幼年的时候一直是在李家那边长大,由他的祖母亲自抚养。因此仗着自己是那位英年早逝的李副将的独子,简直可以说是无法无天,母亲为了她的学业和功课可以说是煞费苦心,他却不以为意,整日游手好闲,欺男霸女,连累的母亲还得一边受着太后的冷眼,一边挨着夫家那边的训斥。”

    说到这儿宛易逢停顿了一下,语气有些微妙:“即使这样母亲依旧纵容他,果然亲生的就是不一样啊,不过那个蠢货还是犯了大忌。”

    “他干了什么?”

    “一次他调戏阁里的姑娘的时候,被母亲看见并呵斥了,他当着阁里的人的面说这个家将来都是他的,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即使是母亲也不例外。怎么说呢,对于一般人家的母亲听到这话,可能没什么,但是对于母亲来讲,这话简直就是往她伤口上撒盐。”

    柳明辞点了点头:“他在众人面前挑衅了宛夫人,试图挑战她的威信,在众人眼里可以说是年少轻狂少不更事,但是在一贯视权力如一切的宛夫人眼里可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宛易逢没说话,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怎么了?”见宛易逢反常地沉默,柳明辞转头看向对方问道。

    “我只是觉得像你这种习惯母慈子孝的人,本该很难理解为了权力而对儿子动了杀心的人,没想到听你的口气,你倒是比我更理解母亲似的。”

    宛易逢这边话音刚落,外面就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不同于其他地方,安州的雨很柔,是宛易逢从没遇过的那种柔,这个时候柳明辞开了口,窗外的雨声和他的声音混在一起,给她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子女如果因为是子女,就非要让母亲把自己看得比命还重的话,其实是毫无道理的,人们天性自私,若是所有的母亲都愿意为了孩子不顾一切的话才是最令人不解的。”

    “你这话倒是有意思。”宛易逢在一旁说道,她的声音开始变小了,这是她犯困的征兆。

    “其实,我们身为子女想要的不过是父母的偏爱与倚重罢了。”柳明辞一边说,一边给宛易逢盖上了毯子,虽说现在的安州夜晚也不是很凉,但柳明辞还是觉得小心为好。

    “是啊,想要的不过是偏爱和倚……唉,算了,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也没必要再介怀了,不是我说,你笑什么?”

    宛易逢看着柳明辞上翘的嘴角一时有些纳闷。

    “你要是真的不介意,就不会这么多年还有这样的感慨了。”

    听完他的话宛易逢选择了沉默,柳明辞也非常默契地没有再追问,两人静静地在一间房内发呆的发呆,算卦的算卦,两人都没有再继续说话,却并没有尴尬的氛围。

    活到这个岁数,无论想还是不想,都不得不学会接受一些残酷的事实,但是接受是一回事,放下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能潇洒释然的人本来就世间少有,很明显,他们两人都不在此列。

    “不过……”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柳明辞又问道,“既然你没有选择那条路,那你是怎么死里逃生的?”

    听到这里的宛易逢叹了一口气:“所以说,有的时候做事要做绝。”

    ***

    宛易逢这边话一出口,就被宛郁清掐得喘不上气来,她并不意外宛郁清的恼羞成怒,毕竟是亲生儿子,终究是有下手的决心但没有下手以后的觉悟,因此所带来的后果就是当事人会一遍又一遍地说服自己没有错,一遍又一遍地强调自己不后悔。但越是强调其实就越是心虚,越是说服自己到最后被人直白地说出来的瞬间就越是气愤。

    果然永远都是最亲的人知道扎哪儿最疼。

    喉咙明明被用力地卡着,但还是要倔强地从嗓子里硬挤出话来:“您不甘心不是吗?因为不甘心所以才会对自己的儿子下手,因为不甘心所以在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就毫无顾忌地在我面前展示着你的野心!既然你如此的不甘心,所以让我去走你的老路,因为你觉得你没有错,你想让我来证明你是对的,嫁给自己不愿意的人是对的,杀掉他也是对的,弄死和他的孩子也是对的,呃……”

    手越收越紧,能说出口的话也就越来越少。宛郁清被气得右半边脸都在不受控制地抽搐,目眦尽裂的两人彼此看着对方,谁都不肯让步。

    “你,是,错,的,母亲!你是,咳咳咳……”

    “啪!”最终还是放了手,但许是因为还是觉得不够,宛郁清一巴掌扇了过去。

    这力道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宛易逢的嘴角直接被打裂,鲜血喷涌而出。这回是真气急了,毕竟从前宛郁清即使再生气也从没动宛易逢的脸。

    但宛易逢此刻可顾不上这种小伤,她用全力控制自己的咳嗽力度,尽可能地不牵扯着伤口。分不清是因为什么而导致的泪水,大滴大滴地砸在地面上,但即使是这种情况,她还是不肯住口。

    “母亲,”粗哑的嗓子带着近乎濒死的喘息,“我走不了这条路,我是您的一个败笔,您放过我吧。”

    回应她的是沉默,在这安静的地下室,宛易逢此时此刻听到的只有自己呼出的近乎撕裂的喘息声,过了许久,她才听到母亲的声音。

    “你真的知道放过你,意味着什么吗?”

    不是以往的不怒自威,也不是阴阳怪气,而是带着一股陌生的语调,细听好像还有些微弱的颤抖。

    “我一定是听错了。”她在晕过去之前这么想着。

    就这么迷迷糊糊的时候,她感觉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但因为宛郁清离开以后自己的眼睛就被遮住了,再加上声音时隐时现,所以一时之间她也分不太清究竟是老鼠,还是有人来了。

    反正闭着眼睛对方也不知道自己的状况,宛易逢索性一动不动屏住呼吸就这么慢慢耗着,然而没等一会儿,她就听见了有衣物的摩擦声。

    确实有人来了!

    是母亲派来了结自己的?不对,如果是母亲派来的,来人不可能一点儿杀气也没有,能欧隐藏自己的身法,刻意掩盖自己的脚步声,对自己还没有敌意的人,说实话在宛易逢的印象当中并不多。

    她抬起头想要靠得更近一点,但是当对方的气息就在自己的鼻息之下时,她抬起头的动作倏然停住了。

    那是一种低沉而又温暖的香味,带着自己曾经隐隐有所觉的暧昧,就这么如此突兀地出现在这与之格格不入的冰冷地牢之中,让宛易逢猝不及防地感受到了一瞬间几乎摧垮人的绝望是什么滋味。

    泪水浸湿了蒙着眼睛的布块,混杂着血与汗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想要张口说些什么,但嘴唇只是微微颤抖了几下,便又低下了头没再有什么动作。

    原来自始至终,就没有站在我身边的人啊。

    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吗?

    对方在宛易逢的面前站了一会儿,然后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就离开了。

    那人走了以后,宛易逢一直一动不动,任由泪水安静地流淌,直到天明。

    ***

    “应该是看见我那副模样心软了吧,所以才和母亲一起向太后求情,留了我一命。”宛易逢直勾勾地盯着跳动的烛火,“他们俩说白了,都不想看见我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索性就眼不见心不烦,落一个从此杳无音信的结果对谁都好,不是吗?”

    说完她转头看向柳明辞:“你说我这么说是不是有点过河拆桥了,毕竟从结果来看我确实是捡回一条,唔……”

    她这儿正悲伤春秋呢,人家直接一口栀子酥怼进了她的嘴里,宛易逢直接瞪大眼睛看着柳明辞,柳明辞却笑眯眯地递给她一杯茶说道:“你的命,是你自己夺回来的,易逢。”

    宛易逢并不意外没在柳明辞的眼睛里看见同情与心痛,但他眼里掺杂着悲伤的欣慰却是她所不理解的,柳明辞伸手捋了捋宛易逢耳边的碎发:“你不是因为他们的大发慈悲而侥幸逃生,而是因为他们明明不舍得这么好的你,却又不懂得珍惜。你从来都没做错,死里逃生的惩罚依旧是惩罚,而你本就不应该承受这份惩罚。”

    喝茶的动作僵硬了一下,那一瞬间连呼吸都微微一滞,故作从容地放下茶杯,用食指点了点对方放在自己耳边的手,然后笑道:“也就是你,说得出这么肉麻的话来。”

    那一刻,宛易逢觉得自己连呼吸都轻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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