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

    正在愣神,手上被塞了个毛绒绒的物什。

    低头一看,原来是出门时戴的大毛风帽,杨令箴便将帽子扣在头上。

    太子递了帽子给她,自己也披上斗篷,问道:“刚才在看什么?”

    她摇摇头,含糊其辞:“没什么,看公主挺可爱的。”

    太子有些怀疑,瞥了她两眼:“你还真想尚主?出息呢?”

    令箴重重咳嗽一声:“殿下想多了!”

    她只是见那盖头,忽然想起来小时候的事。

    元寿公主刚出生的时候,令箴才做伴读没多久,太子也还没有明令禁止她和其他皇子来往。小公主洗三时,太子带她去坤宁宫为皇后娘娘贺喜。

    窦皇后在做月子,自然不能见他们,几个皇子隔着屏风给皇后请了安。

    杨令箴吃点心弄脏了手,从净房回来,太子已经被大皇子和二皇子拽去玩投壶了。

    她想起好久没看见四皇子,主动去找他玩。

    四皇子正在小书房里画画,将自己捉的蛐蛐送她玩,兴致勃勃道:“上回我看见几个小黄门和小宫女玩过家家,你见没见过?”

    她当然见过,在苏州的时候,连氏养她很精心,也不拘束她爬上爬下,夏天时还带她去乡下庄子里避暑。

    她和乡下的玩伴们什么没耍过?

    杨令箴便很是不屑道:“不就是扮夫妻吗,娶新娘生娃娃,我都玩腻了!”

    四皇子瞪大眼睛:“你玩过?你和谁玩的?”

    她不以为意:“你又不认识,说了你也不知道。”

    四皇子想想也是,就不追问了,笑道:“那我们也来玩。我看那些小黄门玩得可高兴了。”

    杨令箴不是很乐意,被他拽着手央求了一会儿才答应,转头就准备东西。

    四皇子问她在找什么。

    “你怎么连这个也不懂,”杨令箴很不客气地说,“过家家,当然要娶新娘。娶新娘,当然要红盖头咯!你块找匹红布给我。”

    四皇子便很是听话地给她找了一尺红布。

    连氏有时做针线活,杨令箴就在旁边看着,倒也会几针,胡乱在红布上绣了个鸳鸯,扔下针线:“做好了!”

    四皇子看着这“红盖头”虽然有些不太上相,还是很捧场:“真好看!”说着就拎起盖头要往她脸上蒙。

    她瞪直了眼睛:“你干什么?”

    四皇子不解:“不是娶新娘吗?你就是我的新娘。”

    杨令箴很不高兴地嘟起嘴:“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你为什么不能做新娘?我在苏州时,可从来不做新娘!”

    四皇子非常好脾气地说:“那这样吧,我做一回,你也做一回,这好不好?”

    她这才觉得公平,答应了。

    四皇子扮了一回“新娘”,转头轮到杨令箴。

    刚刚演到生娃娃,太子怒气冲冲地出现在门口:“杨令箴,朱载谌,你们在干什么呢!”

    她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

    四皇子解释:“我们在玩过家家。”

    太子瞪了他一眼,一把扯起杨令箴的手,将她拽走了。

    她回头看四皇子,他还在傻乎乎地朝她笑,一边将地上的红盖头捡起来。

    太子出了坤宁宫就很严肃地警告她,以后不准不经过他同意私自去找四皇子。

    她初始还不以为意,后来无意中告诉了父亲,父亲将她教育了一通,令箴才慢慢觉过味来,便不再和四皇子来往。

    直到十二岁时开始来小日子,她发现弘光宫的荷花酥误打误撞能缓解她的痛经,再就是前不久被陈斐那贼太监发现她在西苑和四皇子私会,揭发了她,太子罚她在端本宫正殿跪了一下午。

    没想到四皇子竟然一直保存着那红盖头。

    他存这东西干什么?

    杨令箴心里怪怪的。

    皇帝已经抱着元寿公主往坤宁宫去了,太子也朝门口走去:“愣着干什么,回端本宫。”

    她赶紧跟上。

    **

    今日休朝,东宫的师傅自然也是要休息的,没有来上课,太子不去文华殿,只在端本宫的精砚斋读书。

    春日晴好和暖,午后更是暖融融的,她穿不住厚衣裳,脱了大氅,只穿着件青色单袍,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精砚斋中一时静谧。

    太子读书的间隙侧头看她一眼,无奈道:“午睡半个时辰还不够吗?你去里间再睡会儿吧。”

    杨令箴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过了会儿醒过神,立刻爬起来进了里屋。

    太子很少在这里歇,但是桌椅床榻一应俱全,她合衣上床,闭眼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地听见外面有人说话,语气很激动。

    “……孝端皇后是皇上原配!皇上却执意与窦氏同葬主墓,说什么孝端皇后早逝,重启陵寝惊动亡人,历朝历代不都是如此?不过是个借口!皇上将孝端皇后置于何地!”

    令箴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这是谁在外头?

    过了一会儿响起太子的声音,有些低沉:“行了,身后之事,不都是活着的人来做主吗?……爹旨意如此,遵从也就是了。”

    她揉了揉额头,终于清醒一些,也想起来方才高声说话的是谁了,大概是承恩侯。

    这爷甥俩说的话似乎有些不足为外人知晓,太子怎么不将她叫醒回避呢?真是!

    若是现在出去,承恩侯难免猜忌,若是不出去,这么大的声音,她还装着没被吵醒,那也太假了。

    杨令箴踌躇片刻,听着外面承恩侯一直没有回话,咬咬牙推门出去。

    书房里的两人顿时都侧头看来。

    太子对面坐着的果然是承恩侯岑守庸,他年近五十,身量中等,眼睛有些狭长,略显阴柔。

    承恩侯显然是始料不及。

    里间怎么还有人!太子也不说一声!

    他自然不敢责怪太子,对着杨令箴皱眉:“窃听无礼,杨小子,你藏在里间做什么?”

    太子自若道:“我让他在里面睡觉。”

    杨令箴呵呵笑:“对,我刚刚醒,这就出去,这就出去。”

    太子看着她往门口溜,方才的沉郁都散了一些,笑道:“你怕什么,在这里听也没事。”

    承恩侯闻言,顿时眯起眼睛看杨令箴。

    殿下竟对这小子信任到这种程度?

    这一细看,倒是有些惊疑不定。

    杨家小儿穿着一身宽大的青色道袍,衬得整个人挺拔如竹,衣袖和下摆用暗金色的丝线绣了并蒂的莲花,系素带,墨发用青莲冠束起,眼神清凌凌的,半点不像富贵权势里长大的公子哥儿,倒像是山上道观里的俊俏小生。

    杨希偃怎么从苏州捡回来这么个古怪的儿子?越长越风流,看着还有些女相,就这么留在殿下身边,不大合适吧?

    承恩侯心想这话是不能直接跟太子说的,眼见着杨令箴冲太子笑了笑转身就出去,他就不纠结此事了,毕竟进宫的机会太少,别花功夫在这些细枝末节上。

    他接着方才的话说:“……殿下之言虽然有理,却架不住变化。东宫今日地位固然稳当,但是母爱子抱,坤宁宫多年恩宠不减,四皇子也是独得圣心,历来皇子未开府前都是住在乾东、乾西五所,皇上却以嫡子尊贵为由,在他周岁后就建了一座弘光宫,单独给他居住。您与四皇子年岁相仿,他也到了快出宫建府、娶妃生子的时候了……”

    太子渐渐拧起眉,有些不耐道:“起居小事,何足挂齿。礼部已经开始议亲王的封号和藩地了。没什么好计较的。”

    承恩侯张了张嘴,企图再劝:“殿下,您还没娶妃,到那时便知道,妇人的枕边风,吹得好了,也会带来灭顶之灾的。”

    太子沉默片刻后还是摇头:“外爷居住宫外,不清楚宫里的事情。母后……确实贤良,没有这些心思。我虽然不喜欢老四,却也用不着污蔑他。母后将他养得没什么野心了。”

    承恩侯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闭嘴了。

    太子还是不懂事啊,四皇子的资质,并不比太子差。窦皇后恩宠日隆,眼看着又有身孕了,探子的消息,据说又是个皇子。

    只要坤宁宫稍生野心,东宫难保受困。

    主动权还是要握在自己手里的好。亡羊补牢怎么来得及呢?防微杜渐才是正理。

    承恩侯彻底沉静下来,端茶喝了一口。

    中宫不能再留了。

    **

    杨令箴在藏春坞转了会儿,一直到何勤打发了个小黄门来说承恩侯已经出了宫,她才回精砚斋。

    这会儿终于不困了,精神抖擞地练了两张字,便到平日出宫的时辰。

    太子捉着她用了晚膳才放人回去。

    到家时已经日暮西山,门房请过安,回禀道:“昨日恩亲伯府送来一匹大宛马,说是伯府的一位表少爷送的,四少爷昨日没回府,小的不知如何处置,先栓进马厩了。”

    杨令箴倒不记得自己结识过什么恩亲伯府的表少爷,但恩亲伯府是窦皇后的娘家,这表少爷,应该是四皇子吧?

    她来到马厩,门房指给她看,围栏中圈着一匹通身雪白,毛发油光水滑的骏马,正在低头吃草,很是温顺的模样。

    果然是四皇子的雾里青。

    昨日他说要送给她,他们绝交了,四皇子还是将雾里青送了过来。

    杨令箴有点头痛,从木桶里拿了块大方糖喂给雾里青,想了想道:“先……养着吧,没有我的准许,不得让旁人动它。”

    马厩的管事应是。

    她吩咐过,便回青禾堂换了衣服去给太夫人请安。

    路上经过外院的花园,里头有工匠敲敲打打,却是陌生的脸孔。

    府里要修花园吗?什么时候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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