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病人脑子里面积有血块,压迫脑神经才会导致记忆缺失,目前医院这边的建议是尽早做手术将血块排出,再晚一点大概率会影响病人的这个正常的神经功能,到时候病人他这个思维啊,行为啊就不太正常了。”

    “那他这个手术做下来需要多少钱?”

    “大概是两到三万块钱吧。”

    “行,我知道了,谢谢您。”

    “唉,所以啊,咱得尽快联系病人的家属,老这么拖着也不是事,是吧。”

    “行,行,晚点我会联系警察的,多谢您。”

    “唉,没事。”

    周穆厌从混沌中恢复意识,耳朵先于眼睛听到这一幕,意识在半空飘忽片刻后终于变得清醒,他睁开眼,正与低头查看情况的秦苑夕对视。

    秦苑夕见他醒了,紧皱的眉头舒展开,展颜一笑。

    他立马将视线挪开,假装不刻意地望向窗外,外面黑压压一片,分不清天和地,对面那幢大楼稀稀疏疏只有一两户亮着灯。

    “你头疼不疼?需不需要喝水?”秦苑夕开口问。

    “不渴。”他嘴里说着,嗓音却变成公鸭嗓。

    “······”

    这间病房里现在只住了周穆厌一床,夜里病房太安静了,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见,而此刻,秦苑夕正克制鼻音发出一声哼笑。

    红晕悄悄爬上周穆厌的脸颊,他把头扭向一边,侧着身子抱住自己,盖在身上的被子也往上捞了几分。

    ——“要喝水”

    闷着被子,他说得很慢,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难堪。

    “行,我去给你打水,你好好休息。”

    听到秦苑夕离开,他肯把头伸出来,盯着头顶的营养液发呆,恍惚间记起事情的前因后果,简单来说就是,他在秦苑夕给自己准备床铺的时候晕倒了。

    记忆里自已也常有晕倒的场景,不知道是不是老毛病。

    虽然很丢脸,但是他很庆幸自己还能活下来。

    秦苑夕没来之前,他已经做好命丧于车棚的准备,然后等明天尸·体被人发现,由政府处理,像对待流浪猫狗一样,随便埋在哪就行。

    他闭上眼,脑子里浮现出秦苑夕对自己笑的画面,意识竟又变得昏沉。

    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身边多了两位警察。

    秦苑夕站在他床边,走上前将他扶起,将水递给他,语气轻得像是安抚他,“不要紧张,警察来就是问你几个问题。”

    周穆厌点点头,握在手里的纸杯温热,莫名让他心安。

    警察大致询问了几个问题,基本掌握他的情况,除了零碎的记忆之外再无所获,甚至于只记得自己的名字,父母的相关信息全部空白。

    两位警察见他情况特殊,便让秦苑夕跟随他们去所里备案。

    秦苑夕低头,趴在周穆厌耳边说了句什么,便跟着两人出去了。

    那是——“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周穆厌仍旧只知道点头,然后又缩进被子里,耳朵却早已变为三月的桃花。

    到了所里,秦苑夕掏出在周穆厌身上找到的身份证,两位警察又根据身份证查询到了他的基本信息。

    父母离异,后跟随父亲生活,现新亭大学本科四年级在读,22岁。

    同时他们还发现周穆厌的父亲,周泰安,有过违法记录,之前因醉酒损坏他人财务,曾多次被口头警告并且行政拘留十五天。

    最关键的是,所里的人查询了这几天的失踪人口报案,并未发现有符合周穆厌身份信息特征的报案。

    没有办法,时间太晚,现在已是凌晨三点,只能等明天早上再尝试联系周穆厌的亲属。

    他们来到大厅,让已经做好笔录的秦苑夕先回去休息,后续有需要再传唤她过来。

    在医院的这一觉秦苑夕睡得并不踏实,半夜她听见有动静,迷迷糊糊地醒了,睁开眼,借着走廊的光,她看见周穆厌嘴唇翕动着,说着一些难以分辨的话。

    忽然,他的表情变得很痛苦,从眼角处滚下两行泪痕,死死抓着被子,嘴里重复说着一句话。

    ——“我错了,别不要我。”

    秦苑夕轻手轻脚地用纸张替他擦拭脸上的泪珠,用哄孩子的话语在他耳边低语,“别怕,别怕,我在呢,我在呢。”

    在她的安抚下,周穆厌的神色逐渐安定下来,手慢慢松开,她又帮他掖好被子才放心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周穆厌是被隔壁床的动静吵醒的。

    睡眼惺忪间,一对夫妻推着一个头上扎针的小女孩进来,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位年老的妇女,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还拎着一个极具生活化气息的红色牡丹花热水壶。

    小女孩似乎哭过了,眼圈红红的,手里握着还没拆的棒棒糖,许是她父母买来哄开心用的。

    一家人注意到他醒了,略带歉意地看向他,周穆厌则回以礼貌的微笑,很浅,甚至算不上是笑。

    他现在头很疼,胃也不舒服,他笑不出来。

    病房里不见秦苑夕的踪影,或许是上班去了,毕竟今天还不是休息日,周穆厌想。

    但他此刻更想的是去上厕所,昨天晚上的那杯水现在起了作用。

    他艰难地从床上起身,腿脚像是第一天适应这具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迈开步子,待他终于用龟速从病床挪到门口,又被来人挡住了去路。

    他始终低着头专注脚下,见眼前多了一双黑色高跟鞋,忙侧过身让路,对方却半天不动,周穆厌在狐疑中抬起头。

    视线往上,是一身时髦却不保暖的穿搭,黑色的丝绒裙精致,黑色的风衣酷飒却显然在这冬日里有些单薄,他的目光最终停在对方脸上。

    看着对方与自己有着七八分像的眉眼,他却没由来地心慌,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冷峻的脸上狭着杏眼,红唇倒弯着,周穆厌能从她略深略浅的鼻息中探出一丝不悦的信号。

    两人僵持着,最终还是周穆厌忍不住。

    “我想去卫生间,您请借过一下可以吗?”

    管春玉收回压在他身上的目光,周穆厌顿时背上一轻,松了一口气。

    随之她面无表情地绕过他,踢踏着高跟鞋走进病房,环顾四周,找了一个她相对满意的位置——秦苑夕离开前坐的椅子上坐下。

    秦苑夕买完早餐,前脚才踏进走廊,后脚就听见不远处隐隐传来的责备声。她不明所以地加快脚步走向周穆厌的病房,那声音则愈来愈近。

    “你和你那个没本事的爹一样,成天给我找麻烦,你说我都离婚了,你怎么还揪着我不放呢。”

    考虑是在医院里,管春玉尽量克制自己,却还是激动地手心拍着手背讲:“两三万啊,现在我自己家里还背着一屁股债,我从哪里给你弄两三万过来。还有你那个窝囊爹,一到关键时候人就不见了,打了十几通电话都不接,又不知道在哪里跟人喝酒快活。”

    她望向周穆厌那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见他一句话也不说,满肚子的气似乎找到了宣泄口,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一点都不争气,和你那个爹一个样。我当初真不应该生你,耽误我这么多年,现在离婚了还要伺候你!”

    原本还持观战态度的隔壁一家听到这话大有与之理论的架势。

    躲在门外偷听的秦苑夕率先忍不住了,冲进来义正言辞道:“阿姨您这话可就严重了,再怎么样也是您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您不心疼谁心疼呢。”

    管春玉不管不顾,反驳她道:“我巴不得当初生下来的是块死肉。”

    话一出口,全场的人都惊住了。

    坐在床上的周穆厌头埋得更低,原本就忐忑而又敏感的心此刻被人重重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他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溃不成堤,大颗大颗落在洁白的被单上,模糊了视线,落成一朵朵泣血的花。

    他死命地咬住自己的嘴唇,不想让难堪的哽咽声溢出喉咙,苦涩的血腥味弥漫开,让他从悲伤的情绪中找回些许理智。

    他不动声色地揩了揩湿润的眼角,咽下一口气来。

    秦苑夕极力克制自己才没有人前失态,她拿出职场上与人交谈时的态度,“钱的问题您可以不用担心,后续全部的医疗费用我会全权负责,现在您需要做的就是等待医院通知手术,然后在家属意见栏那里签上您的名字即可。”

    听到自己不用发愁钱的事,管春玉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一点。

    “那行吧,就按你说的,不过这个钱你是别想指望我还的。”

    秦苑夕哼笑一声,保证道;“这您不用担心,钱的事落不到您头上。”

    管春玉知道这件事情已了,自己也没呆在这的必要,徒遭人记恨,悠悠起身,恢复来时的优雅做派,“那行吧,既然这样我就先走了,后续再联系我,我还有事。”

    “那您路上多注意。”秦苑夕面上和善地目送她到门口——其实心里早就骂了,“身上的壳可真重啊,比谁都会演,气得今天饭都要少吃一碗了,赶紧走吧,老乌龟。”

    恰巧窗外刮进来一阵风,秦苑夕感觉空气都清新了。

    她坐在周穆厌床边,一切如常地拿出买来的早点,放在床头边,“这是包子,烧麦,水饺,还有豆浆,我不知道你的口味,随便买了点,你看你喜欢吃什么。”

    周穆厌半天才抬起红肿的眼,一双琥珀眼因为哭过在初升的暖阳下照得水汪汪的,原本浅淡得透不出气色的嘴唇,泛着星星点点的红。

    他哑着声音问:“可我现在还不起钱怎么办?”

    秦苑夕笑,“那打欠条呗,你那么年轻,还挣不了两万三万的吗?别担心,你先治病,治好了病才有精力还我钱。”

    “看来还是先喝点水比较好。”她递给他一杯水。

    周穆厌接下,两手间捧握住温热的纸杯,感受暖意顺着指尖化开,开始在身体各处游走,那种被抛弃的恐惧也不再拖着他往下拽,他在秦苑夕无声的照拂中安下心来。

    好像身边有她在就不用怕了。

    周穆厌最后只规规矩矩地拿起包子吃了起来,其他一口没动。

    “小妹妹,这里有烧麦还有水饺吃不吃?”

    秦苑夕捧着还没凉的吃食走到隔壁床,怕对方嫌弃特意说:“没动过,不吃可惜了,还没凉呢。”

    小女孩有些嘴馋,在父母默许的眼神下,她露出两颗门牙,羞涩地点了点头。

    秦苑夕摸了摸她有些肉乎的手,笑着说:“真乖,好好吃饭病才能好,才能长高。”

    小女孩大口吃着烧麦,油糊到嘴上,秦苑夕给擦干净,她就咧嘴笑,从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含糊着递给秦苑夕,“给你糖。”

    又掏了一根,指着周穆厌,“给哥哥,病好得快,长高高。”

    一家人笑弯了眉眼,纷纷夸小姑娘懂事,周穆厌和秦苑夕在一家人的欢声笑语中对视。

    他想,上帝总归是仁慈的,在暴风席卷后的荒地上又给他这株野草留存一隅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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