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一旅人在大漠遇上山野精怪，青面獠牙身上的血迹都未干涸。旅人懊悔自己没有听信当地人的劝说，还以为那人只是想忽悠自己住进他们的小店。
怪物袭来时他认命般地闭上双眼，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随之而来的是精怪的惨叫，一股滚烫的热浪缠绕在其周围。
睁开眼，不远处站着一位身着雪清色纱裙的少女，光是背影就无人不感叹仙人之姿，身旁烈火所到之处，精怪尽数覆灭。
火浪随风卷起沙尘，少女转身朦胧模糊似黄沙遮面，旅人跪地叩谢救命之恩。
因大漠风沙四起，他没办法看清那少女的面容，但也知道此女身份不凡，劫后余生他声音还带着些颤抖
“恩公可是神仙下凡？”
少女食指轻轻抵在唇间，虽看不清面孔，但声音里带着清脆的笑意回答道
“神是神，仙是仙。”
旅人惊醒，凡间有一民谣，男女老少皆会哼唱。
“抬头九重天，天上有神仙。神是神，仙是仙。上三重有一百七十七神，下三重有八百三十三仙。”
想到这里旅人清了清嗓子有些歉意的说道：“敢问恩公是神还是仙，待我回去好能寻到您的庙宇道观，多供奉些香火。”
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了话，他也不好意思抬头，只能傻傻跪在那里等待着她的回应。
“我来这里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处理这些污秽之物，又何来恩公一说？”
话音刚落，感受到周身柔风轻抚。旅人连忙抬头，那少女早已消失不见，地上的精怪尸体也被刚刚的烈火焚烧殆尽。
倘若不是刚才逃跑时身上的擦伤隐隐作痛，他或许真的就以为是黄粱一梦罢了。
旅人安全回去后逢人便说起这事，有些人觉得这旅人怕是出去久了脑袋犯浑疯了，这世上哪还有神仙一说？但大多数人，尤其是老一辈都是相信旅人所说，甚至羡慕他还有这等奇遇。
可原本应该高兴的旅人此时却有些抑郁，他只朦胧见过自己恩公的模样。
随着时间的流逝日渐衰老，连他自己都快觉得那日只是自己年少时做的梦，或是自己哪日醉酒后的幻想，毕竟走了不少庙宇道观却从未见过和少女类似的塑像。
他这一生向往旅行大千世界，唯一的意向就是能在有生之年，游遍大陆的每一寸的土地。直至那日真的死到临头，他想起来自己的家人和朋友。
若不是恩公救了他，他可能从此和父母阴阳相隔，这十几年和家里虽然书信往来频繁，但终究只是纸上文字。
大漠之后他立即启程回到家里，而得到书信的父母早已在门口等候，见到父母那刻他痛哭流涕。
时光飞逝，八旬有余的旅人躺在床上被子嗣照看，他知今日自己大限将至。身旁的子女小声哭泣，他连安慰的话都无法说出口，只能无力地握着家人的手。
临终前恍惚间，几十年前的那位被黄沙遮面的少女身影渐渐清晰，她站在众人身后探出个头瞧。
旅人已经虚弱到连表情都没办法做出，他努力试图睁大眼睛，看清自己一直想报答的恩公。
还是那件熟悉的雪清色纱裙，而那张脸更是惊为天人的美貌。
他想张嘴说些什么却无力回天，但那少女仿佛懂他般的淡淡一笑，开口道
“我名为游山娆，凡间并没有供奉我的庙宇道观。”
看到子女没有反应，旅人意识到只有他能听到。他继续张嘴努力发出声音，突然间周围一片空白，身旁人全部不见只剩下他们二人隔着不远的距离相对而视。
自己怎么能站起来了？
旅人看向双手和身上的衣服，那是自己最初遇到她时的模样，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嘴里的话已经脱口而出。
“那敢问恩公是神还是仙？”
游山娆看他那愣头模样，一时间没忍住轻笑出声，开口道
“我为神但无需庙宇供奉。救你是我的责任，天经地义，只是不解你为何心中一直挂念此事。”
旅人露出如释重负般的笑容解释道：“梁恒这一生，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当日恩公救我于水火之中，所以心里总觉得有些许的亏欠。”
“那是你命中的劫难，从那次过后你这一生不都是平平安安？我只是不希望在你这一生中，直到最后时刻因为我还带着遗憾，所以才在这个时候出现。”
按理来说，她确实是不应该以真实身份示人，不单单是她，任何的神和仙都要听规矩办事的。
听到她的话，梁恒眼眶有些微微发红。
“原本还想着还给恩公些什么，如今还麻烦您坏了规矩，梁恒无以为报，只愿来生做牛做马报答恩公了。”
游山娆的目光放在他的身上，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眼神却十分柔和。
正是因为世间还有这些人在，所以她才心甘情愿啊。
“既然这样，那我们约好了。倘若下一世你还为人，那我自会寻你帮我做一件事，该入轮回了，梁恒。”
听到她唤自己，梁恒微笑着点点头，随即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屋内原本低声抽泣的众人声音变得响亮，那个立志踏遍大陆每一寸山河的旅人，最后落叶归根。
梁恒的前半生以旅行为乐，后半生继承家业娶妻生子。妻子贤惠恩爱有加，一儿一女，皆有良配。
一生顺遂，平安无事，心中唯有一结，在其临终前解开。
屋外的不远处山丘上，游山娆站在一棵树后静静地看着梁恒子女忙前忙后地处理后事，要等头七之后才能下葬。
不知看了多久她才重新戴上斗篷，望着那个方向感慨道：“怕是等不到你下葬那日了，还有重要的事等我回去呢。”
刚要离开，一只脖子上缠绕黑气的乌鸦落在她身旁的树枝上，游山娆似感应般地回过头，伸出手，乌鸦飞到她纤细白嫩的食指上站立。
游山娆停顿一下后对其开口道：“我要回来了，但是要先回东隐。拿到需要的东西耽搁了些时间，而且我已经太久没见阿婉她们了，我很想她们。”
乌鸦听完她说的话后叫了两声便转身飞走，游山娆也朝着那个方向继续走去。
九重天中，东隐境内仙气环绕，好似笼罩着一层轻盈薄纱。山峦叠翠青鸟遨游，瑶池内静谧如镜倒映着周围的玉树繁花，池中央屹立着一棵不死神树。
神树每八百年能结下一次灵果，食下方可延寿命增仙法。
东隐的结界外，身着黑色斗篷的游山娆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结界，发现可以穿过，她松了口气。一只脚刚要踏进去，身体本能因为感受到的杀气做出反应，她猛地收回。
原本要踏进去的地方已经出现了一个凹洞，她有些无奈地抬头看向一侧。
树上坐着一个身高八尺的壮年，衣着朴素简单，如果不是地上的凹洞和这里是九重天，这壮年更像是凡间的普通人家摆地摊的丈夫或小厮仆从。
“齐鸣，怎么这么久不见，你还是毛毛躁躁的？”
虽是抱怨但语调上扬更多是觉得好笑，斗篷也随着她抬头缓缓落下。
齐鸣原本意识到自己的人形被识破还有些诧异，他只是觉得光看这个身影有些眼熟，但实在是有些想不起来，这东隐的各路神神仙仙人来人往，他哪里有空一一记住？
直至斗篷彻底落下，游山娆那张满是乖精之气的脸露出。肤光胜似雪，柳眉弯如月，那双灵气动人的桃花眼更是我见犹怜。
齐鸣怔神许久后才缓缓张开嘴，甚至带着些试探的口吻
“谛听神女？”
“嗯？”
齐鸣直接从树上跳下来脸上的惊喜按捺不住，他一把将游山娆拉了进来连忙说道
“您总算回来了！”
游山娆打量着他这人形模样还是觉得有些别扭，便淡淡开口
“你这样子谁给你选的，瞧着也太普通了点，不符合你本体的气质。我要是换个地方还以为你是哪家有钱人家里的仆从呢。”
齐鸣被说得有些怀疑人生，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解释
“是容姬神女帮我选的，她说让我照着她描绘的这个人形好一些。毕竟是要经常出来巡逻的，化得太好看容易吸引一些仙侍神侍没事的时候来围观，还是低调些好。”
“阿姣说得有理，但你可以在这个基础上稍微修改些。我到时候帮你物色个好人选临摹一下，低调可以，但也别让人家觉得咱们东隐的人看起来太朴素了。”
好像某种意义上来说，齐鸣也确实是有钱人家的仆从，她该多看看那些达官显贵家的仆从都长得什么样子。
齐鸣看她沉思自己的人形，连忙岔开话题
“说起来您这一走可真是有些时候了，最少三四百年，也别怪我一下子没认出，我还以为是谁呢知道这条路还能随意进结界。”
“怎么会怪你，说起来我还有事要去禀告呢，先走了。”
齐鸣这话意有所指，但游山娆也没多说什么，能有戒心也算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