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原本坐在高座上的人被江池霖远远打了下来。
“恭迎魔神大人回归。”
一时间室内在的人都单膝下跪行礼。
江池霖不在意地勾了下唇，坐到了高座上，轻瞥了眼刚才占座的长老，意味不明。
“本君此次回来是为了夺命戒。”他淡淡道。
出门在外，总得把自己的本命法宝带着。
“君上不攻打妖仙两界了？”长老中一个较为年轻的女子问道。
“说起来。”他忽而一笑，“好像有八百年过去了，怎么魔成了最低贱的，甚至地位比不上凡人？”
室内忽然沉寂下来。
江池霖这话，说的没错。
八百年前，魔的地位仅仅低于仙。
“君上，这几年妖界出了个妖皇，实力强劲，”那个率先出口询问的女子只好硬着头皮打破沉寂，“仙界仙宫实力不减当年，而凡人亦在仙界茵雪峰的扶持下日益强大，还有些凡人也学会了修行。”
茵雪峰？
江池霖挑了挑眉，默默记下这个名字。
“无妨，待本君找到破除仙宫阵法的东西后，重振魔界便是了，”江池霖依旧不在意，越息去宝库搜了搜，没有找到夺命戒，回来朝江池霖摇了摇头，后者笑了下，“莫然，帮本君查个人，名叫沈乔染。”
莫然便是那个率先开口的女子了。
顿了顿，便听少年魔神又道：“茵雪峰也可以查查。”
越息顿了顿，似乎有什么话想和江池霖说，但动了动唇还是没有开口。
从前仙界虽有宗派会管理凡界，但难见真正扶持凡界的，特别是仙宫，有意在打压凡人修士。
“魔神大人，”一个长老按耐不住开口了，“魔界兴亡明显比那阵法重要，你这一去又要多久回来？恕我暂不同意将夺命戒还与你。”
底下有些人低声附和着。
高座上的人眉眼冷淡下来。
他站起身，缓声反问：“不给？”
无数威压袭来，刚直起身子的众人都被压得直不起身，而那威压却不忘绕开越息和莫然。
魔息散开，一片黑雾中，少年魔神轻嗤一声，“本君的东西，你们也敢留着？”
“或者说，八百年不见……”他拖长了尾音，看向刚才出声的长老，忽而记起刚才好像也是这个人占了他的位置，“尔等已经忘了本君的实力如何？”
黑雾中，有人已经开始剧烈咳嗽了。
有人亦被魔息束缚着动不了。
来自骨子里的恐惧让大多数人下跪。
如此僵持的局面之下，江池霖似乎想起什么，淡道。
“本君是灵系血脉唯一后人，自然是那阵法更重要，”想起仙宫那令人作呕的作风，他轻嗤道，“仙宫八百年都没换宫主？”
“换了，”这回是莫然回答，“换成了那位于君上有恩的顾小姐。”
“这八百年间，每一年她都会来询问君上的踪迹。”门被推开，黑雾散开，来者亦是江池霖曾经的属下，容貌尚可，名为沉香，常年周旋于长老堂和君上之间，几乎每次出现矛盾都有她来帮忙想对策。
“今年她再来问就说本君死了。”江池霖不知想到了什么，冷声道。
“各位长老，你们的担忧我理解，”沉香叹了口气，又开始充当和事佬的角色，“这样，莫然留下当作你们的筹码，你们把夺命戒还给君上。”
莫然莫名躺枪，她看了眼沉香，不明所以。
她等君上回归等这么久，还要让她待在魔界？
沉香凑到她身旁，低声安慰：“君上回归后脾气照常喜怒无常，我这是在帮你啊。而且你不是要替君上查东西吗？”
莫然顿了顿，好吧有道理。
江池霖未答，但是不说话也就是默认了。
长老堂的几位长老商讨了一下，一致觉得此方案行得通，便由其中一位去取夺命戒了。
江池霖坐回高位上，等待法宝，却在此时听见远处剑招的声音。
他直觉不对。
当抬头看见象征外人入内的灵珠亮起时，他这才确定，沈乔染竟然进了魔界。
算了，进来就进来吧，懒得管了。
底下几位长老也听见了那声音，但见魔神没动，自然也不敢随意出手干涉。
却听那剑招的声音逐渐消失。
下一刻，少年魔神骤然起身，一言不发飞身出去，连越息沉香都没反应过来，莫然忽而想到了什么，问越息：“君上被封印八百年期间还能和人谈情说爱吗？”
毕竟莫然也察觉到闯入魔界的外人是个女子。
越息：……你要不要听一听你在问什么？
复魔池上空中，少年魔神面色冷淡，打横抱着沈乔染，而沈乔染的双腿竟有黑色雾气缠绕，她眼眶也红了，险些痛出眼泪。
他差点忘了她是个仙修。
仙修入复魔池自然是会受伤的，只不过渡这个池有船，想来应当是她坐船时纯正的凤凰血脉吸引了复魔池下的肮脏魂魄，将她的船弄翻了。
她也是在和那些鬼魂打才会有剑招的声音。
“你没脑子？来送死的？”江池霖冷笑道，“本君让你在竹林等，你非要闯魔界？”
“可是都快两炷香了我还没见着你人，我担心你出事我才来的！”沈乔染也有些生气，她知道魔界的事，按平常的话她肯定不至于翻船。
但是江池霖当时让她想法子暂且取消那个十米禁制，她用了自己的大部分修为压制禁制，两人这才可以分开超过十米。
江池霖忽而顿住了。
沈乔染腿上的黑雾逐渐被他吸走，取而代之的是她腿上出现白色光芒，是治疗法术。
彼时思绪太混乱，沈乔染没有发觉这个治疗法术是仙界才有的。
腿上的温暖让她这才没那么生气了，也是在此时她才注意到这个姿势不太妙，怎么能让魔神大人纡尊降贵抱着她啊，夭寿啦！
“江池霖，你可以放我下来了。”
眼见议事厅就在眼前，她赶忙道。
而她不知道，隔着一扇门，这声“江池霖”给议事厅里的众人带来了多大冲击，多少年没有听见人直呼魔神名讳了，他们都怕自己下一秒就被灭口。
包括沉香，她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但此情此景还是不由得纳闷。
沉香觉得莫然的提问有道理。
门被打开，沈乔染却没有被江池霖放下，少年魔神冷着脸将沈乔染放在高座上休息，自己则站在她身侧。
室内诡异的安静。
沈乔染尬死了，她不知道议事厅有这么多人，所幸见着一个熟人，是住在竹林的那位越息。
“君上……”沉香没忍住多看了几眼沈乔染，容貌还可以，但也不算特别漂亮，真要比较起来说不准还不如仙宫那位顾宫主，“这位是？”
“哦，”江池霖忽然笑了，沈乔染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果真下一秒便听他道，“本君的小侍女。”
零梦缘这种软肋，如非必要他自然不会告诉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属下。
沉香一噎。
所幸这个时候那长老终于将夺命戒取来了，那小小的戒指是黑色的，上面有一个蓝色的小宝石，有些简陋。
而那个长老在看到沈乔染坐在高座上时也是眼皮一跳。
他接过法宝，戴在左手中指上，准备再抱着沈乔染走时，那少女似乎腿好得差不多了，赶忙离开高座，道：“我自己走就可以。”
离开魔界，只有沉香跟着，越息去召集江池霖从前其他的属下了。
到了一片空地，几人准备离开这个空间，沈乔染拿出一个令牌，在心中默念口诀，等待着那位许久不见的拯救者朋友到来。
很快，云染来了。
她看到沈乔染的时候略有惊讶，“你怎么还用着易容咒？”
沈乔染微愣，此时才想起来她一开始是从茵雪峰出发的，以茵雪峰峰主沈幸的身份跑去渡雷劫，之后才遇到了江池霖。
所以原来她脸上一直都有着易容咒啊。
闻言，沉香看向沈乔染，难怪，她就说君上看上的小侍女怎么会连仙宫宫主的模样都比不过。
沈乔染抬手在自己眼前挥过，很快显现真颜，清冷系长相，明眸善睐，身上白衣更衬其光风霁月之感，遮不住的钟灵毓秀令人为之赞叹，黑眸红唇，的确漂亮。
江池霖看着，却不为所动。
长什么样子都无所谓，毕竟又不是真的侍女，零梦缘这种东西，大概等她在梦中预知自己的未来之后，自己就会将她抛弃，斩断自己的弱点。
“云染啊，麻烦你教教我空间之门法术吧，我要带上我朋友去别的空间玩。”
沈乔染熟稔地挽着云染，笑道。
云染最受不了漂亮妹妹撒娇。
“行。”
然后她施法给沈乔染看，很快，几人面前凭空出现一扇门，江池霖微微勾唇。
他先行一步，沉香紧随其后，沈乔染怕被扔下，急忙要跟上，云染笑道：“真的只是朋友？我看那个少年意气风发俊俏得很。”
沈乔染赶忙打住她的八卦，“我走啦，有空再找你玩。”
看着沈乔染也进了那扇门，云染微微叹息，走这么急，她真的学会空间之门了吗？
明明自己当时在主神底下学时也学了三四遍才学会。
云染又抬头望向天空，晴空万里，她低叹道：“天道，我这也是身不由己，如今剧情线运行成这样，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天道没有露面，却传音到云染这里。
“只要掌控者不出现，吾总有办法的。”
提及掌控者，云染似乎也有些感怀。
“但愿魔神的心真的能被净化，也希望沈乔染此行不会给其他空间带去麻烦。”
气运之子和天选之女终究还是被天道强行绑在一起了。
但一切并未按照世界剧情线运行。
或者说，从一开始，这一切就乱了。
走过空间之门，除非施法者指定，否则进入的就是随机一个空间。
几人走在街道上，江池霖走在最前，而沉香逐渐落后，似乎想和沈乔染搭话。
“这位姑娘，”沉香眨了眨眼，低声道，“君上脾气喜怒无常，委屈你了。”
沈乔染啊了一声，解释：“不是侍女啦，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他不能离开我十米，我也必须要跟着他。”
沉香挑了挑眉，十米禁制？
怎么这么像天道会做的事？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沈乔染。”
沉香一顿，难怪君上莫名其妙要莫然查沈乔染。
等等，这个名字好耳熟。
“修真界第一美人沈乔染？”
听到这个噱头，少女顿了顿，想起来自己这个身份也被叫花瓶，毕竟花瓶的身份十分方便下凡查事情。
“其实，我也是沈幸。”
沉香此时的确被震惊了。
君上要查的茵雪峰峰主本人就在这里啊。
她抬头看了眼越走越远的江池霖，心里松了口气，还好君上没听到。
前面的少年魔神也是在此时停下了脚步，“沉香，本君造的仙玉隔着空间也能用。”
仙玉这个东西很常见，是修道之人彼此联络的物件，源于仙宫，之后妖魔两界的主子也按照自己的习惯造了同样的东西，名字也沿用下来，懒得改了。
没想到江池霖这么厉害啊，两人身处不同空间仙玉也能联络。
看来是越息那边传来消息了。
江池霖从怀中随意拿出一块玉佩，朝客栈走去。
店家得到那玉佩的时候如获珍宝，直言几位想住多久住多久。
沈乔染挑了挑眉，江池霖还真是万事俱备啊，她自己都忘了不论任何空间都是需要钱的。
几人稍微收拾了下自己的房间，就到一楼来吃饭了，江池霖随意点了几个菜。
其实修炼到这个程度，吃不吃无所谓，主要是为了打探消息。
当然，这种小事用不到江池霖，自然是交给沉香了。
“小二，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擅长阵法的宗派，特别是极其古怪的阵法。”
沈乔染也是听了沉香这番话才知道了为什么江池霖要去别的空间。
原来是有目的的。
“什么阵法？怎么不让我来试试破除？”沈乔染微微侧过身，与江池霖低语。
看到沈乔染的动作，沉香顿了下，随后若无其事继续和小二搭话套消息。
少年魔神晃了晃手中的茶杯，眸中漆黑，让人看不出情绪。
“如果本君要对付仙宫阵法呢？”
沈乔染皱了皱眉，收回身，见上了菜便也开始吃了。
江池霖挑唇轻笑，果然啊。
莫然查到消息了，仙玉传讯给他，他这才知道眼前这个沈乔染只是个普通仙修，也就容貌好些，甚至资质平平。
但是凤凰怎么可能资质平平呢？
于是他又问莫然，魔界他救的那个女子是谁。
毕竟沈乔染总不可能无缘无故易容吧。
这才知道，茵雪峰峰主沈幸，就是沈乔染易容后的身份。
茵雪峰虽然和仙宫互相看不惯，但说到底都是仙界的。
所以，非必然，她不会帮忙破除仙宫阵法的。
少年魔神垂下眸，他也不抱有希望有人有办法。
自己母亲元神祭出都未曾毁灭的阵法，怎么可能随意破除的了。
另一空间，仙宫六月飘雪，众人皆是惊诧，当知道是宫主法术下的雪后，都不以为意了。
大雪纷飞，一人孑然一身站在树下，狐裘裹身，也微微遮住了她半张容貌。
即便只看眼睛，也能猜测她是个美人。
魔界的人说，江池霖死了。
她当然不相信。
没有死，那就是他解除封印了，却不想见自己。
记得第一次见那个少年，也是在雪日。
八百年了啊。
天地间银装素裹，空气中都充盈着冷气，完全不似六月。
那年他被送上祭坛，也是这么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