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犯上

    江池霖话音一落,便见寒光一闪,一柄匕首架在沈乔染脖颈上,是那个说救驾来迟的属下。

    “君上,杀了她。”

    他如是提议着。

    毕竟君上身份不可随意暴露于他人面前。

    江池霖抬眼看他,眸中冰冷。

    “昭信,别动她。”

    匕首被收下了,昭信很是疑惑。

    “她是天道的人。”江池霖淡道。

    同时,队伍后面走来一个女子,烈焰红唇,一身黑衣,她淡淡看了眼沈乔染,随后按照君上之前的命令,拿了捆仙索,将地上的叶煦言捆起来。

    “柳仪,交给你了,屈打成招也行。”江池霖命令道。

    便见队伍后面又走来几人,抬着被捆着的叶煦言走了,柳仪也跟着走了。

    沈乔染此刻安全了,迷药药效又上来了,一阵眩晕,她正想想办法维持清醒,便见少年魔神伸手拉了她一把。

    她一下子跌进了他怀里。

    少年魔神就这么搂着她离开了,将她安置在之前沈乔染买下的房屋中。

    放她到床上后,准备转身离开之际,她忽而拉住了他。

    “你姓江,你是魔尊江心玥的孩子?”

    她声音微微暗哑,眸中情绪难明。

    “真是难得,几百年了还有人记得她的名字。”江池霖看了她片刻,忽然笑了,“你在可怜本君?”

    灵系血脉十分珍贵,因为他们族人的血有起死回生之效,若是重伤者则可以迅速痊愈。

    所以灵系血脉一直被仙宫豢养着,扔在阴暗潮湿的地牢之中,一旦仙界与其他地界一战后死伤惨重之时,便会随机抓几个人到祭坛上。

    当然,不仅仅是献祭。

    那些人会换上白色的祭祀服,被押到祭坛上,然后仙宫兵卫就会启动祭坛上针对他们的阵法,将他们的血全部抽干。

    一个时辰后,几乎都不是人样了,血全部被抽干,不浪费任何一滴。

    但同时,灵系血脉的人十分危险,实力强劲,他们的后人会同时继承父母的实力,相当于一代比一代强。

    但是他们也有个致命弱点,名叫零梦缘,是一个人,而如果灵系血脉的零梦缘死了,他们也会随之死掉。

    甚至零梦缘在重伤即将要死掉的时候,灵系血脉会有所感应,比如心上绞痛之类的。

    所以仙宫有个法器——并蒂莲,用以探测灵系血脉的零梦缘,然后抓住零梦缘来威胁灵系血脉之人。

    只不过,后来这并蒂莲被魔尊江心玥以惊人的魔力毁掉。

    当时仙魔大战仙宫死了很多天之骄子,前仙宫宫主苏挽笙在不理智的情况下,几乎把整个灵系血脉都用以献祭,彼时虽然沈乔染还未出生,但也有其他仙界人对仙宫的做法嗤之以鼻。

    魔尊江心玥,是那批人里最强的。

    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江心玥的零梦缘路怀熠死后,江心玥不受任何影响。

    仙界众人都松了口气,毕竟那个时候,在苏挽笙的疯狂决定下,只有江心玥活着了。

    只要灵系血脉不绝后,就没什么。

    结果,江心玥跑去仙宫杀了苏挽笙,接着以元神为祭妄图毁掉祭坛上的阵法,失败了。

    她其实当时可以活下来的,因为她是魔尊啊,只要堕入鬼道就可以活下来了。

    她没有。

    她当时带着一身的重伤,去了路怀熠的墓前,殉情。

    自此,灵系血脉从世间消失。

    当然了,这些都是仙宫中人撰写的历史,谁知道是真是假,只不过大多数人还是选择相信,毕竟多年来的确未曾见到灵系血脉的踪影了。

    如果江池霖是江心玥的孩子的话,也就是说在他堕魔之前,他一直被仙宫秘密豢养着。

    沈乔染在此时想起魔界中他给她施展的治疗法术。

    那是仙界特有的。

    难怪他会,因为从小在仙宫长大,原本他应该修炼成仙的。

    少年魔神微微蹲下身,两人距离拉近,他笑着安抚般摸了摸沈乔染的头。

    沈乔染愣住了。

    “没什么好可怜的,毕竟后来本君也的确想要灭世。”

    他转身离开,同时沈乔染也再次用自己大部分修为压制十米禁制。

    而江池霖却在此时忽然顿住脚步,“沈乔染,此次过后不必再压制那个禁制了,于你有害。”

    沈乔染刚到生死境,如今屡次动用修为压制禁制,境界都有要退步的预兆了。

    “江池霖,”沈乔染忽然抬起眼,看向那个寂寥的背影,“我会帮你。”

    从前是因为天道的要求,她要待在他身边。

    此后就是她自愿陪着他,一直到那该死的阵法破除。

    仙宫如此作恶多端,隐瞒世人,即便自己是仙修也不能容忍仙宫的这种做法。

    如果江池霖不堕魔,是不是最后他也会沦为祭坛上的尸体?

    少年魔神脚步微顿,不知听没听见,没有回话,径直离开。

    阴暗潮湿的地牢中,少年被铐住,在刑架上,扎好的头发散开,遮住他的眉眼,他额上布满细汗,衣衫已经破了,血痕遍满全身。

    他面前的柳仪坐着,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手中的鞭子却一下比一下抽得狠。

    “你当真没什么要交代的?”

    柳仪手中的鞭子一停,问。

    “你们今天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解开那个破阵法。”他气若游丝,仍然存着傲骨。

    门吱呀一声开了,少年魔神穿着玄黑色,却带着一种不知名的威望,他淡淡掠过有脏东西的地方,走到柳仪旁边落座,柳仪正想起身行礼,却见江池霖抬手示意不必多礼。

    他掀起眼帘,看了眼刑架上的叶煦言,唇角微扬,“你是不解阵法,还是解不开阵法?”

    “君上,或许可以用他来威胁千机阁阁主。”柳仪提议道。

    “此法行不通,”江池霖淡淡看了眼叶煦言,让叶煦言有一种自己被看穿的感觉,“如果她当真疼爱自己的弟弟,就不会让叶煦言来取本君的血了。”

    叶煦言瞳孔一缩,显然没想到江池霖头脑如此清晰,他本来以为仗着姐姐,他们不会杀他,然而,还是被江池霖看穿了。

    “我,我解!”叶煦言连忙道。

    少年魔神淡淡勾唇,柳仪收了鞭子,让别的属下去准备笔墨纸砚。

    准备好后,江池霖在纸上熟练地绘出祭坛上阵法的模样,起身走近叶煦言,拿着纸在他眼前展示。

    柳仪觉得不太妙,正想让君上回来之时,便见叶煦言的项链忽而亮了起来,接着听见锁链断裂的声音,纸张被拳头弄破,近距离之下没有打到江池霖,叶煦言也不气馁,他的项链竟自己射出银针来。

    只要一滴血,江池霖的一滴血,他身上的伤就可以全部痊愈。

    少年魔神虽有防备,故意将计就计,但没想到叶煦言的项链可以射出银针,锁骨处终究中了一针,有血珠冒出。

    叶煦言准备故技重施,再次用项链吸走那血,却未曾想少年魔神眸光一冷,抬手掐住叶煦言的脖子,缓缓收紧,而那项链的光芒亦被魔息掩盖。

    他脖子上出现红印,逐渐窒息。

    “本君的血,也是你能觊觎的?”

    几息后,叶煦言没气了。

    柳仪赶忙走到江池霖旁边,“君上没事吧?是属下失职。”

    “不关你的事。”

    江池霖熟稔地从其他属下手中接过手帕,擦拭了一下手,接着抬起左手,将戒指接近锁骨处冒血珠的地方,那血尽数被吸走,他又碰了下戒指,出现了粉红色丹药的虚影。

    接着,化虚为实,他接住了那粉红色的丹药,看起来竟有些像糖果,他迈步离开,往沈乔染房间的方向去了。

    身后柳仪的声音传来:“君上,她是什么人?”

    “本君受天道限制,不得离开她十米,是她用自己的大部分修为在压制十米禁制。”他避重就轻地解释着。

    江池霖低下眸,脚下步子却不停。

    即便是陪伴自己最久的柳仪,他也没有说。

    零梦缘这个东西,到底是软肋。

    身负血海深仇,他不可随意信任任何人。

    沈乔染醒来时,听见外面有说话声。

    她的头晕有所缓解,看来睡一觉迷药药效真的退了,她缓缓坐起身,发现床头柜上有个药瓶。

    药瓶压着一张纸。

    “重伤的时候服下,药到病除。”

    连落款都没有。

    江池霖怎么这么好心啊?

    沈乔染怀着这样的疑惑,还是把药瓶收下了,又想到方才天道给她托的梦,莫名有些心虚。

    天道说,那个洞穴里的锁链是圣女叶淮雨根据江池霖的体质特意锻造的,只有沈乔染能解开。

    天道怕沈乔染在少年魔神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帮忙把那个锁链带过来了,就在她的神识海里,想要用的时候随时拿出来。

    真是对不起了魔神大人,这也不是我找天道要的。

    但愿之后不会用到这个东西。

    她下了床,走到门口,正好看见江池霖在和柳仪交谈。

    因为是修真者,即使距离有些远,也能听得清楚。

    “君上,十米也不算很短,不然你住到对面院子去?”

    看来柳仪已经知道十米禁制的事了。

    沈乔染有些奇怪,她怎么总觉得柳仪对自己有一种敌意呢。

    难不成柳仪喜欢江池霖?

    想到此处,沈乔染赶紧摇了摇头,把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

    这年头,喜欢冷酷无情的江池霖可要遭殃啊。

    “可。”少年魔神淡淡回答。

    “君上,其实此禁制也并非无法解开,”柳仪似乎没有察觉到沈乔染在听,大概是距离太远了,“天道无非就是将君上的魂魄与沈姑娘的魂魄连起来了罢了,让她魂飞魄散就好。”

    沈乔染闻言心中一惊,赶紧返回自己的房间,还不忘关上门。

    ……

    她刚下定决心帮江池霖,就得到这个结果?

    少女不太满意地撇了下嘴,接着手中出现了那个熟悉的锁链。

    是江池霖先背信弃义的,就不能怪她了。

    入夜,寒风微凉。

    昭信和越息配合起来速度还是挺快的,已经打听出来千机阁阁主的住处了。

    叶煦言都死在他手里了,再去闯楼就纯属浪费时间了。

    少年魔神脑中思考着这些正事,踏步入了自己房间,发觉房间中有熏香。

    而他却因为熏香的干扰,未曾察觉室内还有人。

    这熏香似乎是有安神治伤的效果。

    柳仪安排的?

    他也懒得思考那么多,进房间后就脱下身上披风,手碰到衣柜门的那刻,凭空冒出锁链,将他全身上下锁起来,动弹不得。

    他微微眯起眼,这正是那个洞穴里锁了他八百年的链子。

    而同时,自己面前也显现了那个漂亮的身影。

    少女看着他,发现他居然连挣扎都不挣扎,似乎有些新奇。

    “沈乔染,你作什么妖?”

    他神色倦怠,低眸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锁链,轻嗤一声,“拿这个捆本君,你要做甚?”

    而室外,柳仪经过君上房间时听见里面的动静,略微思索一下后还是驻足,准备看看君上是不是遇刺了。

    正巧沉香也来找江池霖汇报事情,莫然已经将魔界出卖君上的杂碎都处理掉了。

    她就看见柳仪面色有些红润。

    “怎么了?怎么不进去?”

    柳仪连忙捂住沉香的嘴,低语:“小声点,沈姑娘怎么在君上房间?”

    沉香怀疑柳仪是没睡醒,沈乔染怎么可能在君上的房间。

    柳仪憋了半天,只问了一句:“莫然说君上在魔界说沈姑娘是君上的侍女。侍女如今怎么以下犯上啊……”

    柳仪觉得三观都被震惊了。

    无论两人关系到底是什么,柳仪都觉得应当是自家君上在上面才对,如今怎么……

    沉香更加莫名其妙了,她发现这窗户上有个洞口,显然是柳仪弄的,她也凑过去一看。

    这一看,就怔住了。

    只见里屋中,烛火亮着,少年魔神被锁链捆着,此时坐在椅子上,而他身上的披风正被沈乔染拿着,她塞进了衣柜里。

    屋内还有一些熏香的味道。

    此情此景,不由得让沉香想起那些香.艳.话本子。

    接着便见沈乔染站在少年魔神身前,微微俯身似乎在和他说话,这屋内好像布了界,竟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然后少年魔神扯了下唇角,是和从前一样的嘲弄意味,而沈姑娘依旧在滔滔不绝。

    柳仪赶忙把沉香拉走了。

    “你还看?”柳仪此时觉得有些好笑,“恐怕君上演的是猎人装猎物的戏码,以君上的实力,要想挣脱开锁链还不简单?”

    沉香微微叹息,“看来我还是明天晚些时候再汇报吧。”

    小情侣的把戏她算是看透了,没想到话本子里的描述会出现在身边。

    沉香并不知道屋内熏香是柳仪安排的安神香,还以为是催.情.香,所以她比任何人都要震撼。

    而被两个属下误会的江池霖本人,的确在听沈乔染滔滔不绝。

    “江池霖,亏我还好心想帮你,你居然如此冷酷无情!”

    他已经听沈乔染骂半天了,终于不耐烦了,“本君又怎么你了?”

    “我都听见了!”沈乔染痛心疾首,委屈至极,“你属下竟然要你斩我的魂来解除十米禁制。过河拆桥!恬不知耻!心狠手辣!蛇蝎心肠!”

    听着少女连骂几个词,少年魔神也被气笑了。

    “沈乔染,你可听见本君说过一句要你魂飞魄散?”偷听听一半,实在令人发笑。

    沈乔染似乎愣了下。

    好像是没有哦。

    江池霖轻笑一声,“骂爽了?亏本君还准备饶你一命。”

    沈乔染微怔,“你真的不杀我?”

    “聋了?要本君再说一次?”

    江池霖懒散笑了下,语气依旧欠揍。

    沈乔染小心翼翼俯下身,碰了下他身上的锁链,锁链断开,接着锁链回到了她的神识海内,她也迅速退后,远离这座瘟神。

    江池霖揉了下发红的手腕,嘲讽道:“真是又当又立。沈乔染,你还真会察言观色。”

    沈乔染随意嗯了一声,转身便准备逃。

    回到自己房间后,她才松了口气。

    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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