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

    喻复和从知知离开前,苏又黎忽然叫住从知知。

    “你还用以前的号码吗?”

    他的话好似携带潮湿的水汽,像回南天的玻璃窗,在上面轻轻一抹,就能沾到满手水珠。

    从知知头也不回:“我只有A城的号。”

    *

    回到市中心大平层的时候,天下起了小雨。

    浴室里的恒温花洒被打开,哗啦啦的水声和窗外啪嗒啪嗒的雨声交相呼应。

    从知知站在花洒下,水流从她的眉眼蜿蜒到脚踝,再顺着地板流到她身后的那双脚下。

    喻复站在她身后。

    他肌理分明的手臂探过来,按在从知知的雪背上,暖色调的氛围灯光下,冷白与小麦色的对比有种难以言喻的味道。

    视线开始模糊,好像发生了地震,目之所及处都在心惊肉跳地晃动着。

    烙印般的炙烫细细密密地落在身上,热气把脸蒸得发烫发红,浑身肌肤也泛起粉色。

    从知知已经没有力气站立,只能勉强靠在冰凉的瓷砖上,试图降低潮/热。

    忽而,喻复把她抱起来,俩人面对面,所有反应都无处遁形。

    她的手脚难以克制地颤抖,好一会儿,她回过神,垂眸咬着唇,有些难堪地撇过脸。

    喻复似乎是她可爱到了,笑了一声,在她耳畔吐着热气。

    “怎么今天这么有感觉?”

    从知知躲开他,不吭声。

    喻复“啧”了一声,发了狠。

    窗外的雨声更大了,浴室内的水声也不遑多让,说不上来谁更穷凶恶极。

    “我问你话呢知知,”喻复舔/吻着从知知的耳垂,“你怎么不说话?嗯?”

    从知知有些受不了,缩着肩膀,细白的胳膊试图推开他。

    喻复把她两条胳膊轻轻攥在一起,脸色微沉:“我总觉得奇怪,知知,你和我做这种事,好像不是那么的心甘情愿?”

    手指探/进她的唇里。

    破碎的音调总算溢出来了。

    喻复脸上的阴沉也总算消退。

    他忽然来了兴致,问道:“知知,你觉得,是苏总长得好看,还是我长得好看?”

    他又拿出手指,换作掐着从知知下颚,迫使她张开唇。

    见从知知还不应答,他眼尾发红:“说话!”

    “从知知!我在问你话,说话!你听到没有?”

    从知知慢慢抬起眼睛,眼底水汽弥漫,带着倔强。

    见状,喻复脸色更加阴沉,低声骂了句,愈发凶狠。

    “我一提苏又黎你就特别有感觉是吧?嘶——放松!”

    “从知知,你躲什么?告诉我,你究竟在躲什么?”

    “你睁开眼睛看清楚,现在在你眼前的男人是我!是我喻复!”

    从知知终于受不了了。

    她咬着牙带上哭腔:“喻复,你王八蛋!”

    喻复笑起来:“你都这么说我了,我要是不王八蛋给你看看,岂不是对不起你这句话。”

    从知知抬手掐他。

    喻复丝毫没当回事。

    她掐得越狠。

    他也越疯越狠。

    *

    翌日,全屋管家自动打开了窗帘,提供晨起唤醒服务。

    从知知缩在深色的被子里,昏睡不醒,露出来的臂膀和脖颈,布满星星点点的痕迹。

    喻复已经起床,正站在镜子前打领带。

    他看着镜子里安睡的从知知:“桌子上有早点,还有药。”

    打开房门时,他侧过脸,到底是有些心疼,语气低沉道:“昨晚我有些冲动了,我向你道歉……但是知知,你不能这么对我,你是我女朋友,你就该好好爱我。”

    门被关上了。

    全屋管家按照指令,慢慢把窗帘合上了。

    没多久,从知知睁开了眼。

    身上酸痛,精神疲惫,让她更加难以入睡。

    不远处的衣帽间没有关闭,泄露一道微光,她躺在黑暗中,盯着那道微光,入了迷一般。

    突然,床头的手机响了起来。

    从知知伸出胳膊去摸索,她不太明白这个时候谁会给她打电话。

    和喻复在一起后,她就被安排到喻复的公司工作,岗位说好听点是喻复的私人助理,说难听点,有吃空饷的嫌疑,毕竟她的上司只有男朋友喻复,喻复不在乎她是否工作,公司却没人不敢不给她工资。

    手机屏幕显示的电话号码很熟悉,但从知知一时没想起是谁。

    她接了电话:“喂,你好。”

    一开口,她吓了一跳。

    嗓音嘶哑难听,好像扯着嗓子叫了一夜似的。

    很难不被浮想联翩。

    果然,对面的人沉默了。

    从知知忍不住尴尬蜷缩,就这破锣嗓子,也不可能说点什么缓和气氛。

    但没多久,对面的人开口了。

    “知知,这是我的手机号。”

    从知知瞬间沉默了。

    对面是苏又黎。

    怪不得她觉得这串手机号很熟悉,大学时她能把苏又黎的手机号倒背如流。

    才过三年,她几乎都忘了。

    没想到苏又黎毕业后一直没有换手机号……

    不过也不奇怪,有钱人谁没几个号码,需要新手机号再买一个就是,老手机号也没必要换掉,又不是供不起。

    更何况大学时期苏又黎就开始接触苏氏集团的事务,这个电话号码可能链接着很多人脉。

    就是不知道短短一夜之间,苏又黎是从哪里得到了她现在的手机号?

    从知知沉默着。

    她感受着腰/臀的酸疼,从头发丝到脚趾尖的疲惫,昨夜浴室残余的记忆还在脑海中回放,但耳边的手机对面却是苏又黎,他的呼吸声渐渐加重,在黑暗而寂静的卧室里分外清晰。

    心底有种奇怪的感觉在蔓延。

    苏又黎没有催促从知知回答,他向来这样,擅长等待。

    从知知却想速战速决,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效果不太好,还是哑哑的:“苏总有什么事吗?”

    苏又黎隔了几秒才回道:“你以前都叫我又黎。”

    从知知无奈:“苏总也知道是以前。”

    “……”

    “现在我有男朋友,我男朋友对我很好,我很幸福。”

    “你很幸福?”

    “当然,不过这都和苏总没什么关系吧?”

    “你觉得和我没关系?”

    “以前我年少不懂事,做出很多荒唐可笑的举动,希望没给苏总带来什么困扰,如果您因此有什么难忘和记恨的,我向您道歉。”

    “从知知。”

    对面的男人打断从知知的话,忽而低笑一声,话语里带着难以克制的偏执与不甘。

    “三年前你不告而别,这三年我找你都找疯了……却没想到你交了新的男朋友,还过得很幸福。”

    从知知拿开手机,诧异地看了屏幕一眼。

    她怎么觉得苏又黎人设崩了?印象里,苏又黎最是矜持,最是冷静,大学时期有狂热的私生饭偷偷藏在他床上,他都是冷静地喊来保安,连人带被子让扔出去。

    譬如这种饱含情绪的控诉……她应该不是还没睡醒在做梦吧?

    “苏总,我现在是上班时间,不太想叙旧,您如果有事需要我帮忙转述给喻总,就请直说吧。”

    “你转述给……喻复?”

    “对,我现在是喻总的私人助理。”

    从知知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她的嗓音狗都能听出来发生了什么,上班时间这个嗓音,上司还是男朋友喻复……很难不令人想歪。

    她强压下懊恼,淡定道:“苏总,您要没有别的事我就挂了。”

    苏又黎忽而说道:“我记得你当初的梦想是当个漫画家。”

    从知知愣住了。

    她看着自己黑暗中的手,这双手已经很久没有拿起画笔了。

    “您说笑了,当漫画家是从家大小姐的梦想,不是喻复私人助理从知知的梦想。”

    通话挂断了。

    从知知看着手机发着呆,直到眼角有什么滚落下去,她才发现自己哭了。

    她很久没哭了。

    自从和喻复在一起,她就再也没哭过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好,没了负债,母亲身体也恢复健康,她的工作很清闲,没有加班,没有同事挤兑,她有大把的时间照顾母亲,享受生活,她有什么好哭的?

    她都嫌自己矫情。

    果然,她和苏又黎就是命里犯冲,三年前彻夜彻底为他不爱自己难过,三年后只是他一通电话,她就难以忍受地哭泣。

    手机又弹出讯息。

    从知知拿起一看,是V信通讯录,有新的好友添加她,验证信息那里写着“苏又黎”。

    她沉默了。

    这时,手机上方出现弹窗,是喻复的消息。

    [喻复:起床吃饭了没有?如果早点凉了,别忘了在微波炉里面加热。]

    过了两秒——

    [喻复:微波炉会用吗?]

    一秒。

    [喻复:算了,你别吃了,也别动微波炉,我让人给你送新的早点。]

    难为喻复上着班还操心从大小姐的早饭问题,生怕哪点没嘱咐到位,从大小姐就发生了意外。

    从知知有时候讨厌喻复,有时候也感激喻复。

    喻复□□□□,大概是家中独子的缘故,从小受宠,我行我素惯了,掌控欲特别强,想要什么东西必须得到,身边的人也必须听他的安排,从知知小到穿衣吃饭,大到生活工作,都被喻复一手操控。

    但有时喻复对从知知的态度,又让从知知恍惚以为自己还是曾经的那个从家大小姐。

    大小姐高高在上,不会洗手作羹汤,必须拥有最新款的衣服和包包,喷的香水和穿的鞋子需要私人特制,首饰需要华丽但不失格调,以及收藏价值。

    大小姐唯一的缺点只是脾气有点糟糕,需要需要身边的人包容谅解,体贴呵护。

    这些喻复都能做到,他愿意把从知知当大小姐宠爱。

    最终。

    从知知放下手机,没有通过苏又黎的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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