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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放假、开学,之后的日子没有什么不一样。

    大家经过了一模二模三模,愈发平静。

    考试前夕,学校放假三天。

    桌子上的黑色签字笔印着金黄色孔庙祈福的章,很多人说好了要一起去山上寺庙上香许愿。

    不是强制性活动,应该是班上最后一次集体活动了,很多人都报名参加了。

    大家一起乘坐大巴车去六十公里外的寺庙去。

    寺庙修筑在一座山上。

    Z市多丘陵,少见山,这是一座山,缓坡长路。

    一路上,有不少为孩子考试许愿的人,也有锻炼身体或是看风景的旅客,还有虔诚的香客信徒。

    人不多不少。

    大家顺着山路走,走走停停,一班六十个人,也不排队,快慢随心,大家只约好了下山的时间,到时候一起去聚餐。

    陆渺、卢思雨、周雪菲,三个女生一起走。

    早晨微凉,空气湿润,蝉鸣鸟叫,从林中阵阵传来。

    大家今天换了自己更舒服的私人衣服,卢思雨穿一身鹅黄色裙子,她说:“大学可以不穿校服,我买了很多裙子,准备今年夏天穿。”

    周雪菲头顶戴了一顶鸭舌帽,夸卢思雨的裙子,“真漂亮,我也和我妈说好了,考完试也去买衣服,去逛街去旅游!”

    两人看着陆渺,陆渺实在是个缺乏幻想能力的人,她说:“大学之后可能也会很忙。”

    “谁要说这个?”周雪菲笑了笑,眨眨眼,在这个只有三个人的小空间里说:“那时候,你会不会谈恋爱?”

    卢思雨也眼睛亮晶晶的看过来。

    陆渺手指微微蜷缩,说道:“那是将来的事儿,现在说这些还早呢。”

    “这高考可真是,我以前总觉得它来得慢,现在又觉得它来得快。”

    “那要不要慢一点?”

    “不敢不敢……”

    这家寺叫万福寺,殿宇巍峨,香客如云,人来如织,偶有穿灰色僧衣的光头和尚对着香客双手合十。

    一时之间,十来个十几岁的高中生被佛寺的威严所摄,连说话的声音也压低了。

    有人低声问,“宋嘉年怎么没来?”

    另有人说:“他说有些私事。”

    有人多问了一句,“陆渺你知不知道宋嘉年有什么事儿?”

    陆渺摇摇头,避而不答。

    放假前夕,晚自习之后,回宿舍的路上,一路蝉鸣起伏,宋嘉年说他要去祭拜父母。

    她知道宋嘉年的母亲去世了,这才知道,宋嘉年的父亲已经去世了,而不像流言里说的那样下落不明。

    当时陆渺心下一惊,看向宋嘉年,黑夜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依稀能感到他的表情是平静的。

    总觉得,他不该是这样平静。

    香客排队上香,陆渺与卢思雨并排站在队伍里,慢慢向前走。

    轮到她们时,大家用的香是班费买的,每人三支。

    佛香袅袅,烟雾缭绕,陆渺跪坐在杏黄蒲团上,向顶端望去。

    法相金身,佛祖低眉,宝相庄严,慈悲肃穆。

    心中万千思绪,缓缓沉淀。

    佛香高举过眉,插入香炉。

    大家挨个大殿礼拜,出来后先后来到庭院中,那里立着一颗冠如华盖的大榕树,树干足有两人合抱,站在树下仰望,有种绿叶如云,遮天蔽日的感觉。

    树枝上有万千红色飘带垂下。

    穿灰色僧衣的和尚与人讲:“这颗榕树是寺庙新建时自然生长出来的,长在前庭,当时寺中大小和尚在此处做早晚课,大家多嫌此树碍事,当时的主持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此树长在这里也是天命,妄自挪动恐伤其性命。从此,任由其生长,至今已有三百年。多年来,无人修剪,却长得高大长寿。庙里的人庙外来此的香客,大多相信此树有灵,凡是来寺庙的人大多要请一枚木签,写下心愿,挂在树上,以求心愿成真。”

    大家各自去请了许愿牌,先先后后有人走到木梯上许愿。

    陆渺握着笔,凝神思量片刻,写下一行心愿。

    可以自己做到的事情不必劳神。

    假如真的有神明,神明真的可以成全人的心愿,那就请实现一些一些她力不能及的心愿吧。

    笔尖落在木牌上,写下了宋嘉年的名字……

    而后,树旁的木制梯子,站在平台上,踮起脚跟,将写好心愿的木牌系在树枝上。

    脚跟落下,万千红丝带随风飘动,各种形状的心愿牌挂在树上,长方形的、正方形的、五星形状的、心型的……

    木牌随风转动之间,偶能看到诸多不同的笔迹也随风转动。

    陆渺虚扶楼梯扶手缓步向下,与另一个带着许愿牌往上走的人擦肩而过。

    “你许的什么心愿?”

    “你先说。”

    “她先说。”

    “我怕说出来就不灵了。”

    “那我们谁也不要说。”

    “嘘!”

    “大家保守秘密。”

    许过愿,三个女生在佛寺里随意观赏游玩,佛寺是古寺,飞檐斗拱、红漆廊柱、雕花窗棂、寺内墙壁上还挂着前朝才子留下的笔墨画作。

    庙前有和尚售卖佛珠手串香囊平安符,东西散在一张木制桌案上,和尚坐在桌案后面,头上是树荫,桌案上东西摆的随意,有的珠链长长,挂在脖子上大约能垂在腹部,缠在手腕上也能缠上好几圈,有的只是一圈珠子,看起来正好能戴在手腕上,还有些五颜六色的质地不同的珠子串在一起的。

    偶有谁驻足多看几眼,或是拿起来细看,和尚便说:“都是佛祖开过光的,木石有灵,解厄除秽,保人安康。”

    陆渺站在和尚案前,挑选,这些东西她是一概不懂,挑挑选选,拿起这个放下那个,也只是看哪个合眼缘。

    半响,她挑中一副黑色木制手串,拿在手里略有重量,木质细腻,触手光滑,木质的东西,即使到了深冬也不会像铁器或是瓷器那么冷,夏天也不会因为在太阳下久了而像钢铁一样灼热。

    托起手串,低头闻了闻,仔细闻,隐隐约约能闻到一点木器的清香,香气悠悠传来,令人精神好像都跟着平静了,若是不认真闻,就闻不到清新的木香。

    和尚说:“这条手串由檀木制成,曾在佛前供奉七七四十九天,戴在人身上可以安神辟邪、保人平安。”

    佛门宝地不说买卖,而是说“请”,陆渺请走了这条手链。

    她不佩戴,而是将手链揣到衣服口袋里。

    下山的时候,时间还宽裕,大家一起从山上走下去,八九个人边走边聊。

    来寺庙之前,组织活动的同学做好了攻略,大家相互交流,有人中考的时候来过这边,知道附近哪家素斋好吃。

    说这家素斋远近闻名,一些外地人过来也会专程来一趟,味道好得不得了,里面的清炒蔬菜比红烧肉都好吃。

    大家最后交了一次班费,订好了菜色和位置,这是大家高中最后一次聚餐。

    也是唯一一次正式的在饭店里进行的聚餐。

    杨乐乐说:“今天都谁不来?”他自己边说边数,“萧城家里姐姐结婚,张姗姗要去医院,宋嘉年有私事。”

    “咱们三年才有一次正式聚餐,这些人不来可真是遗憾,差一点就圆满了。”

    有人安慰说:“水满则溢,月满则亏,班上人来了□□成,也是圆满了。”

    虽然这样说,语气多少有些遗憾,遗憾这三个人没来。

    一行人从山顶走到山脚,远远看见山脚下摆了一些摊子,也有人热热闹闹的玩耍,其中有个人举着风车在玩,是他们的同学。

    杨乐乐几步蹦跳过去,一拍对方的肩膀,“嗨,萧城,不是说你姐办婚礼,不来了?”

    “哪能不来?一早头席过后我就来了,不止我来了,宋嘉年和张姗姗也来了。”

    萧城带着大家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他们就在前面。

    张姗姗站在人群里。

    那里为了一圈人,有老有少,歌唱声从中间传来,咿咿呀呀,绵长动人。

    萧城往前一指,说:“宋嘉年就在中间。”

    萧城带着几人从空隙穿过去,大家看见中间的人,两个老人,一男一女,年过半百,两人穿了彩衣,在中间唱曲,一左一右,连唱带走,旁边坐在小凳子上的是吹笛伴奏的宋嘉年。

    现在流行的是歌曲,他们唱的是戏曲,大家站着听了两句,只觉得说不出的婉转动人。

    周围的人偶尔鼓掌,大多也是听得认真,连小孩子都睁大眼睛看得目不转睛。

    陆渺看见了宋嘉年,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记得他会弹吉他唱歌,还是第一次知道他会吹笛子。

    宋嘉年身上,还有很多地方是她不了解的。

    陆渺这样想。

    宋嘉年也看见了陆渺,他扶着笛子,眼睛笑了笑,如流水生出涟漪,阳光落在他的眼睛里,点亮一双晨星。

    中间的两位老人唱词不紧不慢正好唱到:“春风化雨云飞扬,心随燕子任翱翔”

    大家听得声音很美,有人问:“这是什么曲子?”

    萧城说:“梁祝。”

    歌声里,宋嘉年垂下眼睫,笛声飘扬,多出几分婉转。

    陆渺似被这曲子和歌声打动,她心里蓦然生出两分悲凉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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