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水挤过石缝，滴滴答答的敲在生满青苔的凹凸地面，只有扇被栅栏封住的狭小窗户透过一丝清寒的秋风。
黑铁狱是韩国的死牢，被关在这里的人，不论之前是何种身份，都已经只有一个结局了。
原本带满宝石戒指的手指上已经空空如也，千金一匹的丝绸衣裳和纯金打造的发冠也早就被除去。
落魄的叹息着，翡翠虎刚起身去拿瘸腿桌子上残缺的破碗，就被身后突兀的水流声吓得跌在地上。
“秩序的建立并非一朝一夕，可令其崩溃却很容易。”
“侯……侯……侯爷……我……”
看着突然出现在牢房中的白亦非，翡翠虎反而更惊惶失措。
“你说过，货值之道在于本金，风险与利益之间的取舍。”
两樽酒杯已经倒满，白亦非放下手里的铜壶，透过窗户遗落的光撒在他的线条锋利的脸上，像是盛开在黄泉中的彼岸花，象征着死亡的美丽。
“可如果本金出现巨大的亏损，又该如何处理？”
翡翠虎认命地回答道，“及时止损……”
纤柔锋利的冰藤卷着两杯血红的美酒，白亦非挥了挥手，将酒盏送到了翡翠虎的面前。
“希望这一次，运气会站在你这边。”
鼠目中带着游移不定的疑虑和苟且偷生的惊喜，伸手取过酒樽，平复了下剧烈的心跳，仰头一口饮尽。
“唔……唔……侯……”
圆小的眼睛瞬间充血，翡翠虎短粗的手指用力地抓挠着脖子，不过三息就死不瞑目地倒下，再没了气息。
像是欣赏完了一个丑角拙劣滑稽的表演，白亦非冷笑一声将喝空的酒杯随手扔在地上，跨过那摊肥硕的肉山，几个闪身就消失不见。
自杯口滚下的酒滴落在石砖上，发出嘶嘶的腐蚀声，伴随着股刺鼻的浓烟在本就破损不堪的砖石上留下一个不起眼的小小坑洞。
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低价出售的粮店门前排着长龙。
买到粮食的人们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与一架不起眼的马车擦肩而过，虽然看上去还面黄肌瘦，却都洋溢着希望与幸福的笑容。
“王上真是天恩浩荡，有了这些粮食，我家丫头终于能吃顿饱饭。”
“你这是哪来的消息，国库粮仓走了水，粮食都烧光了，这些粮是九公子自己出面向魏国高价买的。”
“九公子可真是好人啊。”
“不光如此，翡翠山庄那个黑心奸商，在灾县囤积居奇，逼得人家卖儿卖女，被九公子抄家查办了。”
“呸！丧良心的狗东西！要不是九公子主持公道，我表姐一家都要给那个王八蛋为奴为仆。”
“要我说，有这样一个贤明的九公子才是韩国的福气……”
乔装改扮成赶车马夫的风眠皱着眉头，犹豫了片刻将车帘挑开一条缝隙，“侯爷，要是九公子借着此事积攒了民心和声望，恐怕非但不会因私动公款获罪，还会更让王上另眼相看，对侯爷不利……”
手畔精巧的香炉中，一束淡白的烟裹挟着兰花与琥珀的香味儿遍布了整个车厢。
直到白烟散去，白亦非才抬眼看着进退失据的风眠，“让你跟着她几个月，倒是长进了。”
“侯爷谬赞，属下现在这就派人去查查这些流言的出处……”
“这些流言就是我放出去的。”
白亦非的话让风眠的大脑一片空白，直挺挺地杵在那儿。
白亦非对着风眠问道，“萝儿走了多久了？”
“啊？……”风眠回过神来，赶紧回道，“已经有一个月了，对了，藏青被削去了军籍，已经被韩非放走，需要……”
“没必要做这种多余又有失体面的事。”撂下的车帘贴着风眠的笔尖划过，“回府。”
再次点燃的熏香与残留的香气相合，变得更加浓郁，浓郁到让白亦非有一种森罗就在身边的错觉。
果然，比起这些飘萍似的青烟，他还是更喜欢怀抱在臂弯里的那份真实的触感。
哪怕只是稍微掉以轻心就会被啃食掉血肉，只有被扼住命脉才会乖巧地任人怜爱，品尝它的柔软，温暖和香甜。
虚握着空落落的手心，白亦非暗红的眼底弥散着宠溺，看起来柔情又阴狠，“看在这出戏还算有趣的份儿上，藏青的事我既往不咎，但是……意图逃走，还是要给些严厉的教训。”
---------------
“藏青！”
蓑衣客激动地上前，勾肩搭背地拍拍藏青结实的后背，却将他震得捂着胸口半蹲在地上喘息。
“怎么回事？”蓑衣客赶忙扶住藏青，伸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气急败坏道，“自伤了心脉！你疯了？！还好小姐机智过人，要是再慢上几天……你小子这是打算撇开我，自己先一步去找将军汇合吗？！我告诉你……”
“放心……有我在，这种事他想都不要想。”
妆发动人的森罗被云蔓陪着出了房间，挥挥手示意周围的众人免礼，扶起了藏青，“回来就好。”
抬眼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
藏青感到森罗扶在他胳膊上的手冷得像一块寒冰，又打量着她精致齐全的妆容，视线一直追随着森罗。
“藏青！”蓑衣客叫了声丢了魂儿似的藏青，提醒道，“她是将军的女儿，是玄灵军，也是你我的主人。”
藏青像是没听见蓑衣客的喋喋不休，奇怪道，“森罗小姐怎么化妆了？还有现在天气有这么冷吗？”
“小姐是前段时间害了风寒，虽然现在病好了，可身体还是需要仔细养着。”蓑衣客关爱直男地白了藏青一眼，“像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哪个不是涂脂抹粉，你在军中和一群糙汉子待久了吧！这也值得新鲜？”
“我按你的意思在侯府中看顾小姐几个月，小姐几乎从不化妆。”藏青突然转过身，严肃地看着蓑衣客，“小姐的病是什么时候好的？”
“大概七天前。”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见到小姐化妆的？”
“大概……七天……前……”
屋内一阵瓷碗破碎的声音伴着云蔓焦急的呼喊声，打断了两人惶恐不安的对视。
森罗双眼紧闭地躺在床上，体温冷得像是被冻僵了，唇边挂着的血珠已经凝结成冰，白色寝衣的前胸上沾着吐出的一片血迹。
藏青难以置信地盯着一切，心脉一痛，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靠在墙壁上。
“夺命化枯蛊，凝血染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