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

    原枫是第二天天亮才将尸体带去大理寺验尸。

    薛宁汐被凌听雪从梦里唤起来了,她披头散发的,表情恶劣,“阿娘,说好今天不要我请早安的。”

    薛如言坐在屏风后扶额,白了她一眼,想到她看不见,又只好说道:“你别对我夫人撒起床气,我可告诉你,易朗的人在大厅等你去大理寺。”

    薛宁汐眼睛一亮,一脸期待,薛如言让谷雨进去给她梳妆,“你可快去吧,这几日在府上惹得我夫人是不得安生。”

    薛宁汐有几分不满,毫不留情的戳穿了他,“我看是我在坏了你的‘好事’吧。”

    凌听雪打断她,嗔怪道,“没有一句正经话,我看你办案还学坏了。”

    薛宁汐一到大理寺,原本还在与原枫说话的南宫易朗看见她来便阴阳怪气的说话,“我们郡主长了腿呢?昨日怎的说什么都不愿意往前厅走啊。”

    薛宁汐轻哼了一声,语气傲娇,“能陪本郡主说话是你的福气,你不要不知好歹。”

    前厅可都是那些说亲的媒人和贵公子,她才不愿去。

    南宫易朗笑着给她顺毛,嗓音慵懒,“是是是,我的福气,回头我就把这福气给那些想娶你的公子们,按时辰收费。”

    她气得脸像个包子似的,冲他道:“我倒是没想到阿兄这么缺钱,要不要本郡主和陛下说说,给你涨涨俸禄?”

    南宫易朗笑得更加灿烂,仿佛银子已经到手一般,“我正有此意,你瞧瞧,我与阿枫日日值班到夜里,工作量是一日多过一日,俸禄却不见长,你可要好好同陛下说说才是。”

    薛宁汐更气了,不想理他,转头看原枫,他抿着薄唇,脸上也没什么血色,气色差极了,脖子处还缠了一圈纱布。她还以为他落枕了,问道:“原大人昨夜没睡好?”

    原枫摇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落在她身上。薛宁汐看着他的反应,还能摇头,没有落枕啊。她觉得他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南宫易朗难得替他解释,“是根本没睡,我们原大人昨晚可是跟阎王擦肩而过了。”

    她立刻又看向他,原枫实在无法无视她那炽热的目光,勉强的笑着说道:“没那么严重,不过是同刺客交了手。”

    薛宁汐急了,一时间竟忘了规矩,本能的上前抓住他的衣袖,“你还好吧?脖子上的伤要不要紧?”

    她还在絮叨着什么,但他看着她这样关心自己,脑海中全是红衣女子的话,原枫不着痕迹的把手抽回来了,她重心不稳,惯性使然往前扑了一点,原枫下意识的扶住了她,又退到了礼貌的距离。

    她终于发现他哪里不对了,从前他虽然也是恭恭敬敬的,但经常嘲讽自己,无意中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现在却有些敬而远之了。

    温柔是他拒绝别人踏入他内心的第一道门。

    此时她被拒之门外。

    原枫避开她的眼睛,又退了半步,低头作揖,说话不太自然,“下官无碍,只是她叫下官保护好郡主。”

    他言简意赅,心思却完没在这件事情上。

    薛宁汐看了一眼摊在桌上的画,那红衣女子带着面具,不知是不是私心作祟,她觉得这人和明雅绥有些像,一下就勾起了关于她的回忆。

    这样想起来,其实她们没怎么打过照面,更加不了解。

    按理来说她对她不该有这样强烈的敌意,若是因为穆辰兮……不,她已经不喜欢穆辰兮了,她不该这样带着偏见去看明姑娘。

    南宫易朗想到这个就来火,声量都提高了几个度,“都动到薛宁汐头上了,当真以为穆樱没人能奈何她了吗?”

    “阿兄,冷静、冷静一点。”她抬手,食指点在他的眉间,笑靥如花。

    南宫易朗弯下腰,让她不用费劲的踮脚,他了解她,她只是看着不好欺负,其实也是个软柿子,一捏一个准。“阿宁,无论真假,我都会护你周全。”

    他垂着眼眸,并未看自己,这张玉树清风的脸她已经看了许多年了,他们知道彼此的长相都是人中之凤,可也快要厌倦了,这么长的时光中,却是他第一次对自己表露出关心的情绪。她鼻子有些酸,他比她大不了几岁,可却总在保护着她。

    她眼眶里蓄着泪,努力弯起唇角,用力的点着头。

    “傻子。”他伸手把落在她脸上的碎发拨到耳后。

    这件事算大理寺吃了亏,东宫这边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薛珩羲拿着竹简进来时穆辰兮方起身,见他神色欢喜,还是问了一句,“如何了?”

    薛珩羲作揖,声线中含着些许笑意,“恭喜殿下,明雅绥果真容不下原枫,她一行动便是坐实了她夜幕阁阁主的身份,也有了一个把柄在我们手里了。”

    “自然,”穆辰兮示意他坐下,冷静的道,“大理寺也就两位少卿在查这个案子,宁汐从我这里获取的情报已经让他们有了眉目,他们步步紧逼,宁汐、南宫易朗她一个也动不了,除了原枫她能杀谁?”

    薛珩羲没有开腔,他明知原枫会变成遥夜的靶子,但昨日与他说了半日的话也不曾暗示一句,他断然不会让他干涉殿下的计划,即便一无所知他可能活不下来。

    他并不在乎,他本就是一个薄情的人。

    薛珩羲难得有闲心看长姐练剑,年少时两人是一起学剑的,她没有薛珩羲聪明,故而很少同频,但现在也练得很好了。

    她从前不是这样明媚张扬的,却一直固执好强。

    他站起身,拿起架子上的木剑掂量着,“长姐,过两招?”

    薛宁汐笑靥如花的道:“行啊,让阿姐看看阿珩有没有疏于练习。”

    月光皎皎,衣袂飞扬。两人算不上势均力敌,准确来说薛宁汐会落于下风,但也能抵挡他毫不收敛的攻击,不让他伤自己分毫。

    “长姐的剑术长进了不少。”薛珩羲收起木剑,虽然她总是乌泱泱一堆人护着,但就算是只身一人也足以能抵御外敌了。

    薛宁汐平稳气息后莞尔一笑,“人人都道原枫文武双全,可阿姐却觉得阿珩胜他一筹。”

    她随口一提的名字让薛珩羲慢了半拍,没有接话,薛宁汐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他面容冷峻,薄唇轻抿,和平时一样,只是眼眸中藏了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还未开口询问他就及时回神,态度还是不冷不淡的,“辅佐太子殿下理应如此,我与他不同,我要做宰相。”

    他高出她许多,她抬头仰视他,唇边洋溢着一抹纵容的笑容。

    薛珩羲追逐梦想,他会义无反顾的往前跑,而原枫在救赎过去,他不断的回头,停滞不前。

    薛珩羲见她不说话,想到前几日发生的事情,冷声道:“近日东都也难保太平,无论是朝廷还是民间都暗藏汹涌,长姐切勿独身一人,除了同南宫大人待在一起,其他时候都得有人跟着。”

    薛宁汐却没什么危险意识,反而像见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物一般,啧啧称奇,“你这可是第一次叮嘱我,你还是薛珩羲吗,莫不是被换了芯子?还是有什么变故?”

    为免家人担心,她没有提过那位红衣女子的威胁,按理来说他应是不知情的。

    “我方才才说东都不太平,长姐一个心都操到哪里去了?”薛珩羲随手将木剑丢在架子上,走出了训练场,语气中满是嘲讽,“舍本逐末,难怪还没抓到凶手。”

    薛宁汐都懒得跟他翻脸了,声线散漫:“薛珩羲,你非要惹我不快才高兴是吧?长姐如母,你如何同我说话的?”

    “阿珩错了,”话说得漫不经心,薛珩羲甚至满意的勾起了唇,眼看着就要踏出院门了,他脚步一顿,还是没忍住回头道,“与其在这边挖苦我,长姐还不如在明雅绥身上多操点心。”

    秋风萧萧,吹起未扫的落叶,他冰冷的嗓音在这片黑夜里散开,形成点点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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