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冒

    下山有一段溪水引流,清澈的水撞击在人为布置的石块上,如鸣珮环。秋天的树叶已然泛黄了,铺在地上,踩上去会有清脆的破碎声。薛宁汐走在前面,倏忽间回眸一笑,原枫落后她一个台阶,立与她左侧,一下没反应过来,倒是和她并排站着了。

    原枫微微蹙眉,声音有些淡:“怎么了?”

    薛宁汐笑靥如花,她今日格外的欣喜,“原屿祁,我有预感,你会好起来的!”

    她的眸光比太阳照射在水面的反射光还亮。

    温柔的笑容在他唇边晕开,眼中荡出几丝奇异的情愫,如同在湖里飘石子儿,一圈一圈温柔的涟漪蔓延开来。

    “你……”薛宁汐却看愣了,她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这样的神色她在穆辰兮看向她时常见到。

    在得知真相后一些细节也跟着明朗,更加证实了穆辰兮不喜欢明雅绥,他从未这样看过她,从始至终,他们之间,都是在相互试探吗?

    原枫没有看出她的失神,像是询问又像低声自语:“宁汐,你对我是不是也太好了。”

    薛宁汐方才想到了穆辰兮,也因为逃避,没有深思他刚才的神色,只是莞尔一笑,“应该的,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原枫没有开腔,垂下了眼眸,长睫覆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他不知道她许了什么愿,但他在离开前回头看到那盏好不容易点亮的蜡烛被风轻而易举的熄灭了。他本不信这个的,可看到的时候他还是想她许的愿望都能实现。

    她本就该得偿所愿。

    穆辰兮调查明时初的结果和简承国派二皇子简槐来访的消息一起来了。

    薛如言并不认为这是什么要紧的事,“礼部好生招待着便是了,难不成他一个皇子还想让我们把他供起来?”

    户部尚书历来与薛如言不合,眼下也是持反对意见,“但简槐既然能做使臣,那说明简霖的立场已然明确,太子之位非简槐不可了,这怎么马虎的得?”

    薛如言不欲与他争辩,众所周知,简槐那么多儿子都无人比得过穆辰兮,何须觊觎简槐呢。

    穆展业不喜欢这个老古董,发言也全然是挤怼他的,“太子怎么了?就算来的是简霖也不过是不失礼数罢了,在穆樱岂容他们蹬鼻子上脸?”

    刑部尚书是知晓夜幕阁有动作的,此时也是眉头不展,“但那个连环杀人案大理寺还未查到真凶,万一他欲与简槐勾结,那可如何是好?”

    穆辰兮嗤笑,他们本就是狼狈为奸,还有什么怕不怕的。

    最后还是皇上结束了这场纷争,“众爱卿所言皆有理,但爱卿们不必惶恐,不管来的是什们,善或是恶,朕不会叫他们在穆樱讨到一点好处。”

    “吾皇英明!”

    朝堂之上大臣们争论不休,这边薛宁汐也在东宫研究查到的明时初的资料。

    明时初是假冒的,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是前任礼部尚书的儿子。

    明时初儿时身体不好,便送去了江南的别苑里养着,后来前礼部尚书病危才回来,回都后二十岁中举,二十六岁便坐上了大理寺卿的位置。

    可真正的明时初已经死了,他死后就有人将别苑伺候的人全部灭口了,并继续和明府保持联系,六年前他们将假冒的人送回明府,开始了他们的计谋。

    只是他们终究是漏杀了一人,明时初的奶娘日日会去寺里给他上香祈福,希望他来年能身体康健,福泽万年,但那日待她回去之后,便看见了一具具的尸体躺在地上,她慌了神,一刻都不敢耽搁的跑回了寺里。

    而她再得到那个可怜孩子的消息时,竟已经是他回京了,她知道那不是他,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叫人发现自己还活着,于是她在偏僻的山中躲了起来。

    打探这个消息可不易,金乌卫费了许多人力财力,在路中各种刺杀也接连不断,若不是金乌卫训练有素,还真不一定能将消息带回来。

    穆辰兮和薛珩羲一起回的东宫。

    薛宁汐已经看完了全部,脸色难看的不行,薛珩羲冷冷的看着自家长姐,道:“简承国派了二皇子来访,恐怕来者不善。”

    “偏偏在这个时候?”薛宁汐抿紧了唇,外人恐怕不知,这个连环杀人案闹得东都人心惶惶,简承国来访定没安好心。

    穆辰兮拿起书卷,低声说道:“这个计划他们筹谋了六年,简霖定没想到,实施的关头父皇能有所察觉,且应对自如。”

    薛珩羲冷哼了一声,“明时初这个棋子我便是要给他废了,我现在就去请令抓人。”

    薛宁汐将证据收拾好,急忙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明时初刚下朝回到明府,还没歇多久薛宁汐就带着兵来了。

    他看着官兵将明府包围,勾起了一抹笑容,“长乐郡主好大的仗势。”

    南宫易朗站在她的右侧,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下官奉皇上口谕来押明大人入狱。”

    明时初很淡定,他甚至没有起身,只是嗤笑道:“哦?不知本官犯了什么罪,劳陛下亲自下旨,真是罪加一等。”

    薛宁汐就没有那么冷静了,她预想了很多种情况,却也没料到他竟这般不知收敛,“罪名?假冒朝廷命官之子、勾结简承与敌私通,哪项不够你死个几百次,明时初,你好大的胆子!”

    明时初没有反驳,低头笑起来,“我们太子殿下还真有点本事。”

    薛宁汐的尾音抑制不住的颤抖,“你是不是疯了?”

    明时初眸光暗了暗,笑容嘲讽,没有开腔。

    南宫易朗将她拉到身后,垂眸看他,进了大理寺狱他怎么都能撬开他的嘴,他像打量一个输光了的赌徒一般,轻蔑的说道:“带走!”

    侍卫才扣下他明府就走水了,烟雾冒出的地方是明雅绥的房间。

    薛宁汐瞬间便慌了神,原枫的病还没有着落呢,她不能就这样死了。

    火很快就扑灭了,但发现时已经烧的旺盛了,人并没有救下来,尸体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了,单看这个身形,倒和原枫画的红衣女子很像。

    南宫易朗挑眉,声线却是冷的,“就这么死了?我怎么觉得没这么简单。”

    薛宁汐抿着唇,声音有些沙哑,“还是先带回去验尸。”

    南宫易朗没有否定她的做法,但在暗卫搬运尸体路过他的时候吩咐道,“去查查看最近一次见到明雅绥的人是谁。”

    明时初入狱了,大理寺卿职位空缺,事情全压在两位少卿身上,抗压能力差的南宫易朗甚至都想甩手不干了。

    薛宁汐去的时候,他正在对一个大理寺丞发脾气。薛宁汐走进去,挥了挥手让他出去了。

    南宫易朗身着的深绿色官服她已见过千百回,但都是意气风发的模样,而现在少卿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看上去疲惫极了。

    他的桌面很乱,竹简,纸张到处都是。她简单的整理了一下才温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的火可不像你的作风。”

    他和原枫一样,都是笑面虎,怎么会轻易露出自己的爪牙。

    南宫易朗撑起身子站了起来,勉强的笑了笑,声音中没了那副惯有的慵懒,“无碍,明雅绥没死,那不是她。尸体的脖子上有银针,是死后才放的火,放火的人……”

    她了然,低眉浅笑,语调轻快:“这是好事,她死了原枫怎么办?只是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一个与她身形相似的人杀了并放火逃走,本事倒不小。”

    听她这么一说,南宫易朗心情好了些,笑容也变得没心没肺起来,“啧,自然是早有打算的,我还在她房间里发现了密室,直通城外郊区,和刘韦伯书房的那个一模一样。”

    薛宁汐仔细回忆了一下刘韦伯家的那个密室,他的死是不是也和樊粥一样,他暴露了什么?又做了多少背叛穆樱的事情?

    “而且听明时初说辰兮哥哥有本事,想来那些阻挠金乌卫的人不是他安排的,”她抿唇,低声道:“舍车保帅,独善其身。她很聪明,心也很狠。”

    南宫易朗支起身揉了一下她的脑袋,不想让她这么烦恼,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是明雅绥,她铁石心肠,哪像我们小郡主,可爱又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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