曰归

    一炷香后,船只整装待发,雨停了,男人站在船头,闭上眼,等待江风携来故乡的气息,吹起他的衣袂。

    窸窸窣窣的声音取代了风,他睁开了眼睛,回头第一眼就看见了许多身穿银色铠甲的将士们手举长枪,包围了他们所有的船,而其中最惹眼的,大概就是南宫易朗了。

    他还穿着之前那件蔚蓝色的衣袍,他再次确定了,这的确是东都一品添的刺绣,但他是来办事的那位少卿大人,如果他没有把这个少卿的职位当做穆樱皇帝给他的赏赐,如果他多查查南宫易朗,没有轻视他……

    他回头最后一次看了一遍平静的江面,他来穆樱十二余年了,这样长的时间足够将一个远离故土的细作淹没,但他再也回不去了。

    他那张消瘦、干枯的脸上写满了不甘,陛下怎么会遥夜那相信个诡计多端的女人!

    南宫易朗朝着他笑,那是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绑起来,全部带走!”

    此时,遥夜坐在一艘毫不起眼的小船上,右护法弯腰进来,凑在她耳畔低声道:“主上,属下亲眼看见他们被穆辰兮捕获,我们的人已经趁着这个乱子潜入了大牢去营救二殿下了,一旦成功他们就会分批离开。”

    “做得很好。”遥夜带着帷帽,眸光如同索命的恶鬼。这次若不是她留了一个心眼儿,以营救简槐为借口另乘了一艘船,此刻锒铛入狱的便是她了。

    既然中了穆辰兮的计,她便会将简槐带回去,再告诉简霖活下来的那些人是为了救简槐才全军覆没的。

    至于值不值得,那便是简霖需要衡量的了。

    这厢穆辰兮没有看见遥夜也意识到了不妥,向来矜贵沉稳的太子殿下扼住了领头男人的喉咙,眼底的戾气翻涌,“遥夜呢?”

    他的呼吸被掠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可穆辰兮却越掐越狠,“说啊!”

    “殿下,”薛珩羲开腔道,“您逼得太紧了。”

    穆辰兮的手指总算没再继续收紧,但也没有放松一点。

    男人知道他被遥夜算计了,但他不会供出遥夜的。

    他的脸色已经发紫了,气都喘不过来,却仍然气愤不已的道:“她……她拿我们做诱饵!自己早就……跑了!”

    穆辰兮松了手,男人跌在地上,大口呼吸的同时思考着目前的状况,救二殿下一定也是遥夜的借口,但如今战事吃紧,她若是只带夜幕阁的人回去,陛下损失这么多兵力还赔进去了二殿下,必然会大发雷霆,所以她一定会救二殿下。

    至于自己,他将真正的明时初杀了的那一刻就没想过再回去,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对故乡加倍眷恋,也才能将生死置之度外,主动弃车保帅。

    穆辰兮挥了挥手,他被扣押住了,等待他的将是牢笼和无尽的折磨,他却念起诗来,“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又下雨了。

    不断有船只靠岸,离去,在江面上渐行渐远,越来越渺小,隐没在雾蒙蒙的细雨里,穆辰兮分不清哪艘才是他要找的船,心中却异常的平静。

    “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

    这条江上承载着身家性命、阴谋诡计,甚至有不被战争影响的贸易,唯独没带他回家。

    渝州的大牢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穆辰兮调的是薛宁汐带来的人,将士们都是精锐,押人,入狱,落锁一气呵成,不给犯人任何能挣扎的机会。

    但这样有条不紊的情况下也容易混人进来,一个身着与他们一般铠甲的人悄然脱离了去往关押犯人的队伍,他早就打听过了,简槐被单独关起来了,任何人不得探视。

    今日有大批犯人,原本看押简槐的狱吏被调走了许多,他轻松解决了余下几个狱吏,径直走向简槐,“属下项左,是来救二殿下的。”

    简槐慢慢站起来,他没有就这样信任他,谨慎的问道:“是明雅绥派你来的?”

    这个名字夜幕阁的人叫不惯,所以如果他是遥夜的人,应该会说:“是遥主子派属下过来的,二殿下快换上这身铠甲,属下将锁斩断。”

    两人没有原路退回,而是绕了一圈再次加入了押送犯人的队伍,而后逃之夭夭。

    可简槐没有急着离开,他低声问道:“这些人还要多久能押送完?”

    项左突然觉得这些人折在这里也没什么可委屈的,毕竟二殿下也一点都不关心他们是为何被扣押呢。

    他大概算了一下码头到这里的时间,道:“估摸着还要两柱香的时间。”

    简槐的眸光里藏着恨,吩咐道:“我们等会儿再走,你先去弄辆马车来。”

    项左大概能猜到他要做什么了,他无意阻止他,简槐值不值这三千骑兵他不知道,但如果加上薛宁汐,那就值了。“就算这个时候长乐郡主身边也会有暗卫,而且她自己也会武功,殿下有什么计划可以吩咐属下去做。”

    天色渐暗,薛宁汐的房间已经亮起了灯,火光明灭,点亮着阴雨天。

    原枫就这样陪了她两天,两人隔着屏风聊了一下午的天,她总是有用不完的精力,一点也不觉得疲惫。只是不知怎的,他这两日似乎很高兴,连笑声都是不掺作伪的愉悦,嗓音也比平时柔和些。

    可他们都没再去追究这份几乎摆在明面上的感情,也许是觉得来日方长,也许是甘愿维持现状,薛宁汐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想的,但她什么也不想想,他们之间的羁绊太多了。

    谷雨端着托盘进来,原枫见她,及时止住话题,温柔的对她笑了笑,“谷雨姑娘来了。”

    “原大人,”谷雨欠了欠身子,委婉的提醒道,“原大人陪了郡主这么久一定累了吧,婢子也为大人准备了晚膳,大人去用膳吧?”

    “多谢姑娘,郡主,下官告辞。”

    耳边少了薛宁汐的声音,原枫倏地觉得一个人有些孤单,他自嘲的笑了笑,想起了另一桩事,码头那边还没有消息,他还是有些忐忑的,遥夜诡计多端,能不能将她一举抓获实在很难保证。

    他刚出知府的大门便看见了阿律急急忙忙的跑过来,他还没多想便温声开腔:“阿律,易朗那边如何了?”

    阿律见到他总算安心了,他的气息不稳,边喘息边道:“大人有所不知……殿下没有抓住遥夜,简槐还被人救走了,公子怕他报复郡主,让属下回来看看郡主是否安全,看到大人属下就放心了。”

    虽然原枫刚出来,但心中却恍惚的感到不安,他没有回答阿律的话,转身便往薛宁汐的房间跑。

    项左一看到原枫从她房间出来就准备动手了,眼下是防卫最薄弱的时候,他穿得和她的暗卫一样,薛宁汐的暗卫是各司其职的,只要他的行为不诡异便不会叫人起疑心。

    他一跃便跳上了房梁,蹲下将四周查探了一圈后才将脚底的砖瓦挪开,大把迷香被他撒进屋内。做完这些后他又逗留了一会儿,确定的确没有可疑的人接近才下来。

    他叩了叩薛宁汐的房门,压低声音道:“长乐郡主,属下有事禀报。”

    静待三秒后无人回应他便急忙转头对着一个黑暗的角落呼救,“快来人!郡主出事了!”

    暗卫一时间都出来了,他们都和自己一般脸上蒙着黑色面纱,人不多,只有几余人,等到他们都围了上来,项左将剩下的迷香都洒了出去,并迅速开门躲进了房间里。

    薛宁汐趴在桌子上,安静的像睡着了一样,他没有考虑她身上只穿着轻薄的襦裙,环住她的腰身,争分夺秒的破窗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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