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塌

    忠远伯爵在朝廷之上被弹劾了。

    魏御史是顶顶正直的人,最不怕得罪人,若非陛下清明,恐怕这官他是一日也做不下去的。

    他义愤填膺的说了一席话后还不算完,又双手呈上一份书信,上头记载着樊粥与忠远伯爵府暗通款曲,为祸一方的证据。

    忠远伯爵不知这些东西是从何而来,也顾不得那么多,立刻跪下申辩道:“臣不敢与贼人苟且败坏我王家清誉,许是魏大人有什么误会,还望陛下明察。”

    “误会?你可是会说话,这信件都是樊粥的亲笔,你若不肯承认不如去对对那奸佞的笔迹,自会知道老夫是不是诬蔑了你!”

    忠远伯爵看似急得厉害,实际心中有数,直直道:“陛下,樊粥已死一年有余,魏大人何故如今才来弹劾臣?”

    魏御史还不曾说什么,便听见外头鼓声铮铮,声声入耳,给朝廷之上烦躁的火气又添薪柴。

    陛下已经阅览过书信了,也不着急给个结论,而是和百官一般将注意力放在了外头,“是何人在殿前击鼓鸣冤?”

    “回陛下,是定北侯世子,郑一然。”

    陛下轻笑了一声,不知何意,“定北侯长子?朕倒想看看郑世子有何冤屈?且传他进来吧。”

    内监去传人进来时,陛下想起来什么来,嗓音中含着笑,不像是因为方才的事动怒一般,“朕记得他同长乐是同窗,定西侯夫人是忠远伯爵之女吧?说起来还是你的外孙。”

    “臣不敢与世子攀附。”陛下的脾气实在是难以摸清,他的回答虽然无趣,但并无错处。

    郑一然上殿,这是他第一次站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心中却没有半分的畏惧,所有的情绪已经被其他的事情占领了,他自然是掌握了绝大多数证据,但在宣判之前都不能证明他会取得胜利。“草民郑一然,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郑一然,你何故击鼓鸣冤?”陛下换上了认真的表情,他不觉得他在开玩笑。

    郑一然当然不是觉得好玩,他直起身子,将袖中的奏章呈上去,“草民要告发定北侯夫人杀害草民母亲柳氏,忠远伯爵放纵樊粥敛财分羹,人证物证皆在,还请陛下明察。”

    郑一然年幼丧母,他只当做是母亲命薄,可他十六岁时却在父亲的书房内发现了母亲的遗物,其中有一封血书,她知道他不会为了自己责怪王娴珍,毕竟忠远伯爵府的势力摆在那里,她只是个妾,只求能护得她的孩子长大成人。

    回东都之前他将那些东西拿回来了,只是父亲写信却没有提及,后来回来也不曾过问,让他有些意外。

    那纸触目惊心的血书,是临死前母亲用自己最后的价值为孩子寻求庇护,字字锥心。

    忠远伯爵的罪行也被一一罗列,条条框框都对应着他找出的证据。

    他自以为天衣无缝,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樊粥是死了,他活下来的家人却能为他申冤,总不能叫他一人全盘接下了,故而被他游说来当人证了。

    当初战发时,樊粥被斩抄家,他利用了薛宁汐的名头查了樊粥的书房,寻了不少两人来往的书信出来,这是抵赖不得的。

    陛下龙颜大怒,将那些证据全部摔在他的面前,“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朕的江山都要被你这样的蛀虫给蚕食了!”

    “我……”忠远伯爵看着满地的纸片,连句狡辩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彻查此事理所当然的落在了大理寺头上,但自明时初后便没有新任大理寺卿了,大理寺的事务都由两位少卿全权处理,但此案兹事体大,若还由大理寺少卿来办便坏了规矩,日后大理寺少卿只怕是会越俎代庖了。

    穆辰兮想到这点,提醒道:“父皇,大理寺卿的位置空了许久了。”

    生气归生气,此时陛下倒有了个新主意,“传朕旨意,原枫暂任大理寺卿一职,主理此案。”

    他还是给了原枫一个机会,能不能把握的住就看他有没有本事办好这件事了。

    他的身份特殊,可眼下陛下正是龙颜大怒,没人敢反对,去触这霉头给自己平添事端。

    郑一然猜到他回府后王娴珍会发疯,却没想到疯的这么彻底。

    他才进院门就瞧见她朝自己跑来,手中握着的发簪尖锐异常,“你这个灾星,我要杀了你!”

    但在她伤到自己之前小厮就上前钳制住了她,他觉得有些讽刺,但又是情理之中,王家已经倒了,这个家现在姓郑,而他是长子,于下人而言是主人,于弟妹而言长兄为父。

    他也不挖空心思去嘲讽她,只是淡淡一笑,眸子冷得像结冰一般,“您就好好的等着以命偿命吧,王大娘子。”

    她歇斯底里的吼道:“郑一然!你勾搭薛宁汐便是为了今日?”

    郑一然眉头微皱,他停下脚步,走到她跟前俯身同她对视,低声道:“大娘子,切勿以己度人,不是谁都同你这般,为了稳固家族不惜设计同我父亲成亲,父亲何曾爱过你?”

    他说完王娴珍便脱力一般瘫坐在地上,她从不肯去深究这些,当他说出这些话时,她却几乎要被耻辱所吞噬。

    在她成为这个家族的牺牲品时便注定了这个家族终将没落。

    原枫的身份在东都已是妇孺皆知,难免会听到一些闲言碎语,她怕他心里不舒服,南宫易朗却觉得没什么,大理寺现在忙得鸡飞狗跳,他哪有心思去管这些。

    只有真的接了这个案子才会知道有多棘手,即便是大厦将倾,可王家是大族,盘根错节,他要在不牵动别的家族姻亲的前提下将这棵大树连根拔起,何谈容易。

    原枫也才没回来多久,他还立了功,不知道的还以为穆樱有多缺人才要抓着他一个简承大皇子做事,陛下既是刁难,亦是认可。

    纵使原枫有能力,薛宁汐也有些偏袒的心思了,“阿兄不是和原大人一向要好,怎么也不帮衬着些?”

    南宫易朗戳了一下她的脑袋,漫不经心的道:“阿枫还没娶妻呢,不会累死自己的,你就别瞎操心了。”

    “本郡主操什么心,我不过是看你清闲,”薛宁汐很快就傲娇上了,这么一说她倒想起他也说有官位在身的,“说到这个,兄长你何时去金乌卫当差?”

    南宫易朗这几日总听他们说郡主变得更稳重、端庄了之类的,可这么一瞧本质上还是一点也没差,“你能不能在我面前不要暴露本性?”

    薛宁汐轻笑,有些危险的半眯着眼,“本性?本郡主的本性怎样?”

    南宫易朗可不吃她这套,意味深长的笑起来,懒懒散散的说:“就你现在这样啊。”

    “南宫易朗!”薛宁汐成功被激怒,两人便是天生的不对付,这才几天,又整日吵个没完,一有分歧就谁也不让谁的与理据争。

    “易朗,再这样同郡主说话,可要气坏她了,”一道温润如玉的嗓音响起,虽然彬彬有礼,可说的话却不比南宫易朗的好听多少,“参见长乐郡主。”

    “可真是劳烦大理寺卿为本郡主着想了。”薛宁汐冷笑了一声,起身走开了,南宫易朗也不拦着她,不见外的提起茶壶给原枫倒了杯茶,后者温柔的道谢。

    南宫易朗还是将薛宁汐的话放在了心上,“大理寺不是忙吗,怎么有空过来?”

    原枫抿了一口茶,眉头微挑,“路过相府,想着你应该在,进来讨口茶喝,果然是明智之选,仲夏能喝到这样如雨后般清新的茶真是不容易。”

    南宫易朗啧了一声,“你们的关系还没亲近到要避嫌的程度吧,阿枫,你是怎么想的?郑一然对阿宁虎视眈眈,你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

    原枫呼了一口气,嗓音微微压低,“我知道。”

    “罢了,我也懒得管你们,”南宫易朗说到这里,声音倏地拔高,“薛宁汐的脾气是愈发暴躁了,说不得几句便要生气不理人。”

    原枫笑着摇头,知道他们拌嘴,还是没忍住出言维护她,“别这么说,郡主性子向来不错,若不是你惹她,她也不会同你斗气,你少说几句便罢了。”

    薛宁汐禁不住逗,可恼怒的模样又很可爱,况且他是真的习惯了跟她说话时随心所欲,也不算过分,点到为止。

    薛宁汐岂会真的同他置气,不过是去吩咐厨房再备些吃食,回来就听见南宫易朗说她,他这人才是脾气顶顶差的,“阿兄,能不能少说我几句坏话,不然日后你说不到亲定有我的份。”

    “说亲?”南宫易朗笑得没心没肺,似乎这不是一件大事,“得了吧,太子殿下刚得到遥夜的消息,大将军眼下可是忙得很,还有时间给我说亲?”

    薛宁汐觉得这话不对,“若你有看中的闺秀丞相也可为你上门提亲,他是你阿舅,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何必这样见外?”

    南宫易朗笑着挑眉,“你这么热衷于帮人说亲,不如问问阿枫有没有心仪的姑娘,你去求陛下给他赐婚,也算积德了。”

    薛宁汐不想理他,原枫倒是笑得意味深长,“下官就不必了。”

    这个话题没有继续,薛宁汐还没来得及开腔,谷雨便来传,说郑一然说有事找她,约她在湖心亭见。

    南宫易朗朝着原枫挑眉,眼神分明在说,看我说什么来着?

    原枫轻轻摇头,薛宁汐也只是皱了一下眉,“我知道了。”

    南宫易朗也站起来,见她也要起身,扶了她一下,“你去更衣出门吧,别管我们了。”

    薛宁汐就着他的力道站稳,粲然一笑,将还未说的话叮嘱道:“阿兄,金乌卫都是辰兮哥哥的心腹,你既然要为将领,势必要与将士们同心同德,多了解了解,莫要如此闲散了。”

    南宫易朗伸手敲了一下她的头,漫不经心的道:“知道了。”

    等她梳妆出来人已经都离开了,看着桌上半凉的茶,薛宁汐心底没来由的失落起来。

    此番归来未如旧,早是聚少离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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